穿過低矮的樓道，裴清沅回到家的時候，總覺得鼻間還殘留著面包的香味。

　晚上珍貴的四十分鐘里，季桐在籃球隊用掉了快半小時，又在陪他騎車回家的路上花去了十分鐘。

　倒計時兩分鐘的時候，時間已經不夠他們到家，季桐索指揮他在一家將要打烊的面包店門口停了下來。

　夜晚的面包店是最香的，松松的烘焙香氣飄出來，季桐便趴在玻璃櫥窗前，留地看著里面造型漂亮的糕點。

　吃了一大袋炸的他完全吃不下東西了，現在只是想多接一下面包香氣的沐浴，好讓自己回到意識空間之后還能被食甜的覺包裹著。

　裴清沅覺得好笑，但仍舊答應了他，安安靜靜地站在他后等待。

　月亮溫地灑落清輝。

　兩分鐘后，魔法消失，穿著白襯衫紺制服的小朋友不見了，小小的書包也一并消失，不過籃球隊員們熱心貢獻的零食還在，季桐沒法把它們帶回意識空間。

　所以裴清沅肩上背著裝有課本和零食的書包，懷里還抱著幾包放不下的薯片和餅干，以這個奇特的造型走進了家門。

　羅秀云正在客廳里看電視，一眼就看到他懷里的零食，驚訝道：“怎麼買這麼多垃圾食品？”

　在草地上一邊散步一邊看星星的小機人憤怒反駁：“做的早餐才是垃圾食品！”

　裴清沅顯然也很認同他的話，語氣冷淡道：“買來當早餐吃。”

　被這樣一說，羅秀云再想起每天早晨的白粥咸菜和腐，才終于覺得不妥。

　“哦，你早上想吃什麼就跟媽媽說。”羅秀云尷尬道，“明天早上吃什麼？給你下餃子好不好？冰箱里有白菜餡的……”

　裴清沅打斷了的話：“不用了。”

　他不再期待母親做的早餐。

　他生活里那份突兀的空缺，已經漸漸被另一個特殊的存在填補。

　羅秀云沒能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只是不滿地擰起了眉：“不吃早餐怎麼行！你還真要吃這些垃圾食品啊？別犟，以后不吃粥就是了。”

　裴清沅沒有再理會，徑自走進了房間。

　因為他腦海里的季桐正舉著喇叭大聲喊道：“明天早上我們去吃烤冷面，加兩份蛋兩份腸！”

　羅秀云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到裴清沅反手關上了房門，了一鼻子灰。

　“你這孩子——！”

　一臉忿忿，抬手重重地敲了敲門：“話都沒說完，怎麼進房間了？出來，你怎麼能對媽媽這個態度？”

　半晌才傳來裴清沅冷淡的回答：“寫作業，很忙。”

　房門紋不，羅秀云隔著門傻站了一會兒，拿他沒轍，只能氣惱地坐回沙發上。

　故意調大了電視音量，想讓裴清沅自己主出來，結果那扇門依然紋不，反倒是迎來了另一道大大咧咧的聲音。

　“姐，我在樓道里老遠就聽到電視聲音了，你干嘛呢？”

　羅志昌下班回來了，他穿著一嶄新的保安制服，看起來倒是人模人樣的。

　一看到羅秀云滿臉怒氣的樣子，羅志昌就明白了：“喲，跟大侄子置氣啊，他又干嘛了？”

　羅秀云稍微收斂了一下表，習慣問弟弟：“不，要吃東西嗎？”

　剛站起來，羅志昌便一屁坐到了沙發上，心安理得地接替了的位置：“了，姐給我煮碗面吧。”

　他隨手拿起遙控換到育頻道，音量依然不減，解說員激的聲音霎時傳遍整個不大的屋子。

　“差點錯過這場球。”羅志昌甩開拖鞋，把腳擱在茶幾上晃，“我這侄子也是的，應該等等我一起回家嘛，他不是騎自行車嗎？我累一天了，捎我一程多好，害我還得搭工友的小電驢回來。”

　羅秀云從冰箱里拿青菜和，順口抱怨道：“他逛超市去了，買了一大堆垃圾食品。”

　“逛超市？”羅志昌嘖了一聲，“哪來這麼多零花錢啊？也不知道給家里長輩孝敬點。”

　羅秀云心里的氣沒發泄出去，又被他激了一道，頓時口不擇言道：“還記掛著其他長輩唄！”

　一回來就是這副態度，本沒把當媽看！

　耷拉著拖鞋走進廚房，還能聽見羅志昌絮絮叨叨的抱怨聲。

　“你要這麼說，那確實，這兩天在學校里遇見過他幾次，都不帶跟我打招呼的，是不是看不起我這個當保安的舅舅？還想著在裴家的好日子吧……”

　“不過，話說回來，我也是托了他的福，這份工作還是很舒服的，大家都知道我是走關系進來的，對我都客氣著呢，有人變著法想打聽我是托了誰的關系，嘿嘿，姐，你還是對我侄子耐心點，他有用著呢……”

　閑話回在嘈雜的球賽歡呼里，他們都不覺得裴清沅能聽見這些話，又或者是覺得聽見了也不重要。

　羅秀云用力地切著青菜，菜刀在砧板上撞出咚咚咚的聲音，鍋里的水燒開了，把面拋進去，然后站在燃氣灶前盯著沸水發呆。

　兒子怎麼會是這個格呢？

　如果還是林言……

　大概是心有靈犀，羅秀云兜里的手機響了一聲，回過神來，掏出來一看，恰好是林言的消息。

　不，是裴言，羅秀云在心底悄悄糾正自己多年來的習慣。

　[最近好嗎？]

　裴言回到裴家之后，跟時常有聯系，羅秀云順手往上翻著之前的聊天記錄，心里的怒氣漸漸被平。

　[媽，我已經努力勸過我父母了，他們不會再為難你的。]

　[媽，你一個人要多注意，平時讓舅舅多給你搭把手。]

　[媽，今天家里給我辦歡迎宴會，好多人要來，可惜不適合上你，晚點拍照片給你看。]

　……

　在滿滿的溫里，忽略了裴言今晚發來的這條消息里，唯一的一不同。

　他沒有再媽了。

　心滿意足地把聊天界面到了底，匆忙在圍上了掌心的水漬，開始回復消息。

　[媽很好，今天晚上剛做了芋頭燉，以前你最吃的，在那邊有沒有人給你做？]

　[就是清沅他還是不太聽我的話……不如你懂事，唉。]

　忘記了鍋里漸漸煮沸的面，一心一意地向曾經最親的兒子大吐苦水。

　這是現在唯一的安。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裴清沅再也沒有在家里吃過早餐。

　每天早晨六點準時起床，不需要任何人催他，連以前裴言偶爾發作的賴床都沒有，迅速地洗漱收拾完便出門了。

　裴清沅出門上學的時候，羅志昌還在客廳地鋪上打呼嚕，晚上回來已是深夜，而且時不時會提著一袋垃圾食品，回到家就是進房間看書，直到羅秀云他們熬不住睡了，他才走出來洗澡刷牙，每次時間都卡得剛剛好，仿佛在客廳里裝了個監控一樣。

　羅秀云總覺得這個兒子只是把家當了賓館，單純回來睡個覺，兩人每天只能短暫地見面一會兒，而且裴清沅很跟主說話。

　心里有氣，便也跟兒子較著勁，不愿主拉下臉，只是在他出門之后，會進他房間檢查零食，想著收起來，不讓他吃這些七八糟的東西。

　結果羅秀云是找不到裴清沅前一天晚上帶回來的零食藏在了哪，好像他的房間里有一個黑似的，能把吃的全吞掉。

　在這個狹小的房間里，床鋪被收拾得整整齊齊，桌上也干干凈凈，紙箱里按順序排列著好多本羅秀云看不懂的書，到充滿了秩序，看起來和很多同齡人的邋遢和懶惰完全不同。

　羅秀云看著這個房間里的模樣，氣便又慢慢消了，因為完全挑不出錯來，除了裴清沅對待自己的態度不夠親昵，在其他方面，他分明是個完的孩子。

　也不知道這孩子績怎麼樣，能不能像裴言一樣優秀，考上一所好大學。

　印象里有錢人家的孩子，總是散漫自由的，不會將心思放在學習上，所以還一度擔心裴言回去之后會不會被帶壞。

　羅秀云對裴清沅在裴家的生活幾乎不了解，因為當時大家都顧忌到裴言的心，不想在他面前太多提起裴清沅的事，包括后來轉學的事也是裴明鴻夫妻一手包辦的，況羅秀云都不太清楚。

　站在裴清沅的床邊，無聲地嘆了口氣，安自己，裴清沅只是不適應而已，以后兩人的關系總會慢慢變好的。

　畢竟裴清沅回到羅家之后，是他唯一的親人了。

　除了，他還能依靠誰？

　秋葉飄零的馬路邊，裴清沅連著吃了一周不重樣的早餐，等第八天早上在季桐的指引下吃到了以前從沒吃過的水煎包的時候，終于忍不住提問：“你怎麼知道這麼多好吃的？”

　季桐吃了整整一袋水煎包，覺得自己的兒園之軀都快撐了，只能站起來繞著裴清沅轉圈走路，誠實道：“一部分是在高……啊不是，付澤和他的朋友們那里收集的，還有一部分是我通過關鍵詞檢索了各種食和社網站上關于二中附近食的信息，總結出來的。”

　“據我的預計，我們還可以繼續變著花樣吃十二天，如果宿主愿意在口味上嘗試一些變化的話，比如從馬蹄餡換餡，那應該可以吃到宿主高中畢業。”

　這一刻的季桐盡顯AI本，還把小短手橫在前對他很有禮貌地彎了個腰：“希宿主能對我的服務到滿意，記得給個好評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