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漸漸臨近尾聲。

　這段時間里，星月面包店的生意越發紅火，雖然周圍很多店鋪都趁勢推出了同款漿黃牛角包，味道其實差不多，但人氣與前者本不能比。

　這款面包能火，不完全是因為好吃，更多的是季桐那張照片所帶來的吸引力。

　盡管后來模仿他作拍下的照片到都是，可這些刻意的擺拍中，沒有一張能復刻那種自然又濃郁的幸福氛圍。

　何世文很清楚這張照片的功勞，但并沒有試圖去繼續消費它，比如打印大幅廣告掛在店門口，或是主上季桐去做其他宣傳。

　店里的裝飾沒有任何變化，那個不算大的相框仍舊穩穩地掛在收銀臺背后的墻上，跟兒星星和妻子吃東西的照片待在一起。

　何世文拒絕了所有想要投資或者加盟的人，不準備擴張開分店，不準備做宣傳，因為他覺得生意太忙了也不好，會導致他和老婆兒相時間減。

　錢夠用就可以了，他還是喜歡能偶爾懶，逗逗小朋友的輕松日子。

　這個小長假里，小裴的弟弟經常來，不過每天待的時間都不久，一般是過來吃個午飯和晚飯。

　現在店里人手充足，可以流吃飯，不用暫停招待顧客，所以每次小小裴出現時，排隊的顧客們認出了他，都會興地對著他拍照，倒有了種偶遇小明星的架勢。

　每到這一刻，小小裴就會禮貌地跟這群大哥哥大姐姐招招手，然后一本正經地說自己在吃飯，可忙了，再加上旁邊的年不聲的保護姿態，在一片笑聲里，大家也都很矜持，沒有貿然上前打擾，或是做更多的要求。

　下午顧客比較的時候，何世文會強制小裴在一旁的小圓桌上看書寫作業，他知道小裴讀高三了，不能把假期時間全都浪費在兼職上。

　面包店難得清靜些的時刻里，模樣清俊的年在角落里認真地看書，在這道獨特的風景線面前，連走進來的客人都會下意識放輕腳步。

　一切都保持著溫度恰好的寧靜。

　何世文對這樣的日子很滿意。

　六號傍晚，幾乎天天泡在面包店里的小裴第一次主提出，明天要請假一天，今天晚上也有事要早點走。

　何世文當然沒有反對，他看到過小裴的份證，了然道：“明天是不是要去慶祝生日？”

　裴清沅想了想，便點點頭：“生日這天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

　“生日快樂，明天玩得開心啊！要是有什麼事要幫忙就給我打電話。”何世文笑著嘆道，“我十八歲生日那天，起了個大早去網吧玩游戲，玩得頭都暈了，還差點被我媽抓到。”

　“不過現在想起來，還是很懷念，從這天起，終于可以做以前做不了的事了，對吧？”

　裴清沅聽著他的絮叨，目變得和：“嗯。”

　“明天要是有空，就來店里吃蛋糕，沒空的話后天也行。”何世文悄悄放低了聲音，“前兩天有客人訂做了一個很漂亮的蛋糕，正好也是明天提貨，我覺得樣子很好看，就是太大了，回頭給你做個迷你版的嘗嘗。”

　裴清沅沒有拒絕他的好意，而是認真地道謝：“謝謝何叔叔。”

　燈溫暖的店里，何世文目送年騎著車離開，直到影消失后，才慨地回過頭。

　真是個努力生活的孩子。

　今天裴清沅沒有按以往的路線直接回家，而是騎向了那個矗立著一片片淺米樓房的小區。

　季桐幫他約了好幾家業主，全都是分析過信息后挑細選出來的，今天看完房后，明天就能簽合同搬家。

　一想到這里，裴清沅一貫冷淡的神里也漫上了細微的期待。

　路上，他還接到了付澤等人打來的電話。

　“裴哥，作業寫完了嗎！”

　電話那邊鬧哄哄的，有好幾個人都在同時說話。

　“肯定做完了，我路過星月的時候老是看見裴哥在寫作業，你快問重點！”

　“要抄作業的時候就裴哥，球場上單挑輸了就小裴……”

　“閉！你是不是想打架！”

　“你們煩不煩！快點寫卷子，就剩一天了！”付澤連忙喝住旁邊這群傻大個，然后糾結片刻，扭道，“那個，要是你做完了，能不能……”

　裴清沅誠實道：“做完了，但我們班布置的卷子跟其他班都不一樣，抄不了，你們要是不會做，我可以教。”

　聽筒里立刻傳來陣陣哀嚎，夾雜著諸如“三班老師怎麼搞特殊啊”“快翻通訊錄找下一個”“看看人家小裴這時間管理”之類的聲音。

　付澤也哀嚎了一陣，隨即又平復下來：“算了算了，大不了不做了，反正老師也習慣了。”

　“對了，明天出來玩嗎？一起去唱歌啊！”

　他便認真地回答：“明天不行，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付澤只好失道：“好吧，大忙人。”

　電話那端寂靜了一剎那，就在裴清沅以為對面已經掛斷的時候，卻猛然發出一陣整齊的喊聲。

　“十八歲生日快樂！”

　無比熱烈的聲音穿過電波向他涌來。

　在暖意熏人的風里，年的面孔上終于泛起淡淡的笑意。

　“謝謝。”

　他小聲回應，更用力地踩下踏板，騎向前方那片臺寬闊的樓房。

　這天晚上九點，裴清沅最后一次回到羅家，也是近期回來最早的一次。

　他帶著兩個新買的紙箱進門，正在客廳里躊躇的羅秀云略意外地看過去，發現兒子的表看起來竟帶著點喜悅。

　前幾天主提出要給裴言過生日，裴言點頭答應了，似乎很期待的到來，而羅秀云冷靜下來之后，倒是有些發愁。

　一時間忘記了，這兩個孩子是同一天出生的，要過同樣的十八歲生日。

　去給裴言過生日，那裴清沅怎麼辦呢？

　羅秀云糾結了好幾天。

　當下看見兒子難得這麼早回來，臉也和緩，心里慪了很久的氣倒是莫名消了，主道：“拿箱子來收拾屋子啊？”

　裴清沅抬眸看，點點頭。

　“哦，那你作小心點。”羅秀云叮囑道，“言言那些東西你都收到一起給我就行。”

　年沒有應聲，也沒有反駁，只是安靜地拿著紙箱走進房間。

　第二天早晨，裴清沅起得很早，似乎一大早就在收拾房間了。

　羅秀云在外面聽了半天靜，總算下定決心，敲敲門，低聲道：“我白天有點事，要出去一趟，下午就買菜回來……給你過生日。”

　手心手背都割舍不下，只能想出這個折中的辦法，先去裴家給裴言慶祝生日，下午回來再給裴清沅做頓好吃的。

　想起前一陣兩人之間的沖突，和昨晚兒子罕見的溫順，羅秀云忍不住勸道：“從今天起你就是個大人了，要聽話啊，以前的事都過去了，往后咱們娘倆還要好好過日子呢……”

　房門被打開了一條，裴清沅站在門背后，靜靜地看著。

　“我知道了。”他說。

　羅秀云頓時放下心來：“那我先出門了啊，晚點就回來。”

　房間里的人低聲應道：“再見。”

　聽見兒子今天這麼懂事地和自己道別，心舒暢，便帶著笑容出門了。

　只是最終回家的時間，比承諾的要晚得多。

　在裴言這場盛大的人禮上，羅秀云見到了許多之前在電視上才能看見的人，一開始還離裴言很近，后來不知不覺就越來越遠，也許是被其他人隔開了，也許是自己了怯。

　站在宴會廳的角落里，仰頭看著前方那個被燦金芒籠罩著的，看起來鮮亮麗、完無瑕的家庭。

　西裝革履的父親，麗高貴的母親，和乖巧得像個小王子一樣的兒子，無數笑臉簇擁著他們，遙遠又瑰麗的世界里，人們連歡笑都有著微妙的聲調和尺度。

　羅秀云惶惶然地往角落里鉆，終于意識到自己的格格不，心想是不是該走了。

　可言言說，看到來很開心。

　所以稀里糊涂地，一直待到了晚上才離開。

　菜場已臨近收市，羅秀云草草挑了點和菜，又在離家最近的面包店里買了一個現的小蛋糕，匆忙趕回家。

　上樓的時候，聞著隔壁人家傳出來的飯香，那些浮華靡麗的景象不停在腦海里打轉，攪得人額角生疼。

　甚至第一次有些想念那個很說話，總是安靜待在房間里看書的兒子。

　羅秀云拿出鑰匙打開家門，客廳里一片漆黑，沒有在意，知道羅志昌肯定是出去找工友喝酒看球了。

　放下菜，主去敲裴清沅的房門，正暗自懊惱著又要對上一張冷臉，卻半晌無人應聲。

　房門底部的隙里同樣是黑漆漆的，沒有一出來。

　羅秀云怔了怔，手旋開了門把。

　這個狹小擁的房間沒有開燈，只有窗外淡淡的月落進來，為冰冷的家鍍上一層暈。

　羅秀云目所及之，全都是裴言用過的東西，它們曾被很好地保存著，于是后來者也毫沒有逾距，沒有擅自做任何改變。

　整潔的床鋪，空無一的書桌臺面，被塞得滿滿當當的書柜……一切陳設都恢復如初，連那個裴清沅一直用來放書的紙箱也不見了。

　屬于另一個孩子的痕跡徹底消失了。

　仿佛他從沒有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