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徹底暗下，冬天，一到夜里就異常寒冷，呼吸都泛出了霧氣。

　鬧到天黑，小系統被周桂帶回了家。

　衛家在左河灣村尾，靠近河岸百米上坡的一片石灘上。石灘還有六七戶人家，周家的屋子是用泥加稻梗建的，建的應該有些年了，屋頂的瓦都泛了青。院子后面，還有個用稻草和竹子搭建的豬圈屋。

　衛家還有一個兒子沒娶媳婦，一家八口全在六間房里。

　到了家，周桂把衛子英抱進廚房，拿了小板凳讓坐到土灶邊，自己則點上煤油燈，開始生火燒水煮飯。

　左河灣還沒通電，家家戶戶用的都是煤油做的油燈，線照明有限，等灶中明火升起，略顯昏暗的廚房才亮堂了起來。

　小系統忐忑地坐在土灶前，一雙小手仿佛做錯事的學生，端端正正擱在小膝蓋上，生怕自己暴了份，讓衛家人知道自家崽換了芯子，然后一不做，二不休，再次給來個銷毀……

　想到會被二次銷毀，小系統又宕機了。兩眼發楞，像個木偶般呆呆盯著灶里的火。

　“哎……”

　腳不便，遲了一會兒才到家的衛良峰，踏進廚房，就瞅見愣神的孫，他愁眉苦臉嘆了口氣。

　燒好開水，準備喂衛子英吃藥的周桂，瞥了眼他：“嘆什麼氣，我看英子神氣不錯，小孩子恢復快，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衛良峰歪了一眼自家婆娘：“前兒永民教英子數數，英子記好，一天，就數到了一百，永民說咱英子以后肯定有出息，現在……哎，腦袋傷了，也不知道那聰明勁還在不在。”

　“呸呸呸，閉上你的烏。”周桂連呸幾聲，刮了他一眼，問：“說到永民，他人呢？”

　“我又沒栓在他腰帶上，我咋知道他去哪了。”衛良峰把拐杖放到墻角，坐到灶臺下，往灶里添了一把柴，然后把小板凳上的衛子英抱到上。

　“英子，還疼不，可心痛爺爺，你可得快點好，好了，爺爺帶你去鎮上買包子吃。”

　衛良峰是個老煙槍，得是自家地里種的水煙，一煙味特別嗆人，小系統剛被他抱進懷里，就覺得，要被不知名的生化武淹沒了。

　衛良峰不知道小孫在嫌棄他。

　自顧自地從兜里出個小袋子，然后從袋子取了一塊自家烘的薯干遞給。

　小系統沒要他的薯干，小鼻子憋著氣，在他懷里掙扎了幾下，想從他上蹭下來。

　可扭了幾下，也沒辦法蹭下地，小眉頭一蹙，抿著小，只能努力拉開與他的距離……

　“咋了，這是不認得人了？”

　衛良峰盯著小孫，忙不迭問：“老婆子，衛生所的醫生是怎麼說的，我咋看著，英子好像不認得我了？”

　“應該是被嚇到了。”

　周桂見狀，以為衛子英沒緩過勁來，還在害怕，趕忙把從男人上抱過來。

　抱過來了，還像哄嬰兒那樣，抖了幾下。

　終于遠離了生化武，小系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脖子一扭，小爪子抓住周桂的服。

　周桂拍拍的小屁：“英子，不怕，這是爺爺。”

　一得解放，誠實的系統，睜著水靈靈的眼睛，很嚴肅的道：“爺爺臭。”

　臭得差點把統統給熏暈了。

　“臭，哪臭了？”

　被嫌棄的衛良峰，吸了兩下鼻子，也沒嗅出上的臭味，心里納悶：“沒踩到狗屎啊……”

　周桂甩了個眼刀子給他：“平時讓你點煙，你還嫌我嘮叨，現在，活該被英子嫌棄。”

　“英子，咱們不理他，先吃藥，吃完了，給煮蛋吃。”周桂把衛子英放到小板凳上，細心地喂吃藥。

　小系統既然決定做個聽話的乖小孩，那自然就不會拒絕吃藥。

　盯著周桂手上的藥丸子，然后鄭重拿過來，果斷、干脆，將幾顆藥混合著一把塞進了里。

　藥口，苦的味道，讓第一次吃藥的系統，開始懷疑統生了。

　“……！！”好苦。

　人類的藥，太難吃了！！！

　小系統眉心一個小包包，鼓著一雙大大的眼睛，趕忙抱著周桂手里的腕，猛灌了兩口水……

　穿越到古時候就是麻煩，星際時空，人類生病只需去休眠倉睡上一覺，就能恢復機能，可現在，卻得喝苦苦的藥。

　系統資料庫對這個年代著重提過，說這年代資缺乏，教育醫療都特別落后，稍微生場病，就能要人命。

　嘶——

　就是崽……

　還是生病中的崽。

　不行，現在已經不是系統，是人類。人類脆弱，要好好吃藥吃飯，做個健健康康的崽。

　周桂見孫吃藥，吃得那麼乖，越發心疼了。

　抬頭，眼晴過廚房木門，看了眼和衛家相連的另一個院子，隨即冷哼一聲，撈起了不補丁的圍，了手，轉就出了廚房。

　衛家有一個用不規則石頭壘砌出來的院子，有半人高，兩邊都留了門，周桂還沒走出院子，就看到隔壁院子外，有個人背著一大背豬草，正準備進去。

　現在是一九七六年，政策放寬了不，家家戶戶都能養畜生了，只要是勤快的人家，家里頭幾乎都養了豬。雖然自家養的豬，有一頭是集的，但剩下的卻是自己支配。

　農村人，白天要去地里掙工分，這打割豬草的事，自然就留到了下工后。這不，天黑得都看不到路了，這隔壁家的人，才慌慌忙忙弄了一背豬草回來。

　周桂看著進院子的人，眼睛一亮，朝人喊了一聲：“二表嬸，家里有蛋不，給我一個，我給英子打碗蛋花湯。”

　廚房里，衛英子聽到的話，烏溜溜的眼睛浮出一抹疑。

　歪頭，瞅了眼門檻邊的窩，又看向昏暗中理所當然找別人要蛋的，突然覺得，好像哪里不對。

　“英子要吃蛋，關我什麼事，你家又不是沒喂。”

　背豬草回家的人，是衛家拐彎抹角，不知道多遠的親戚，家里男人姓錢，大家都錢二媳婦。

　錢二媳婦看到周桂就來氣。

　這老不要臉，才從手上薅了三塊錢過去，現在竟又打起了家蛋的主意。

　周桂歪了一眼：“怎麼沒關系了，我家英子今天遭的這場罪，可有你家二牛的份。醫生說，英子得養，懂什麼養不，就要仔細養，一天至得吃兩個蛋，我找你要蛋，其實也是在給你家減輕負擔，英子養得好，不出啥意外，你們不就不用再繼續掏錢了。”

　廚房里，聽到周桂話的衛子英，眼珠子有點迷茫了。

　別把系統不當人，系統生產出來時，也是被打了講道理的程序的。

　這種算法，好像不對，但話聽著又確實有理。

　周桂話一出口，錢二媳婦頓時覺得口痛。

　“三塊錢不夠，合著還沒完了？”

　……這衛家是想干什麼。

　賴上他們不？

　周桂：“完什麼完，英子傷的可是腦袋。醫生說了，養得好，不暈不吐那就沒問題，要是嘔吐或是暈了，就得立即送去市里醫院檢查。”

　“市里的醫院，那可是燒錢的地方，你不會以為，十幾塊錢就夠吧。”

　錢二媳婦：“……？？？”

　還真沒完了。

　吸了口氣，背著一大背豬草，往自家院子走。邊走，邊說：“要蛋，也不能只我一家給吧，推英子的又不止我家二牛一個，再說了，我家又不是沒賠錢。”

　“可不就是這個理，我們兩家離得近，我這才先來找你。等明兒，我就去周柄貴家，找周柄貴要蛋，后天去鍋子頭家，大后天再去朱老六家，你們四家著來，一天一個蛋。”

　周桂自屏蔽錢二媳婦后半句話，慢吞吞跟著走進錢家院子，還順手給錢二媳婦搭了把手，幫把背上的豬草擱到地上。

　幫完忙，不客氣的直接走到錢家窩里，了個蛋出來。

　周桂：“英子是我衛家的，也不指真讓你們養，在英子養傷這段時間，你們一家一個蛋，我自家搭一個，差不多能補上來了。”

　錢二媳婦：“……？？”

　還真打了讓他們給養孫的主意……

　就沒見過臉這麼大的。偏還不能說什麼，因為這事，是他們理虧。

　口痛……

　周桂完蛋，也不嘮嗑了，拿著蛋就回自家院子。

　前腳剛出錢家，錢二媳婦眼睛一瞪，順手在掃把上扯了一竹刷子，怒氣沖沖跑進屋，對著自家小兒子就是一頓狂揍。

　錢二牛下午在池塘邊就被收拾過一頓，這會兒，第二頓打又來了。

　錢二媳婦氣得要死。

　這臭小子太調皮了，家里都窮得要揭不開鍋，還得花錢給他收拾爛攤子，三塊錢啊，那都能買幾斤了……

　錢沒了，一天還得給一個蛋，真是氣死了。

　沒有一個小孩愿意站著挨打，錢二媳婦一手，錢二牛撒開始逃，媽舉著細竹刷子攆著他跑，一直從自家院子，追攆到衛家院子。

　小屁孩跑得再快，也沒大人的長，時不時上就挨上一竹，疼得他哇哇……

　聽到崽哭聲，本能覺得不對的系統衛子英，小臉一驚，邁著小短走到廚房門邊，一撒眼，就看到了被打的錢二牛。

　衛子英震驚：“……！！”

　這個世界的年人類，好恐怖，竟然連崽崽都打。

　……這和數據庫里的記載不一樣。

　有關崽崽的數握，每一個都顯示，崽是需要關呵護的，怎麼換個世界，就完全不一樣了呢？

　“他二表嬸，二牛調皮，讓他長個教訓就，可別打出個好歹，哎，今兒也是英子運氣好，這要是潘家閨沒發現，還不知道要出什麼。”

　衛子英驚神間，那拿了別人蛋的，還笑瞇瞇地沖院子壩喊了一聲。

　明明是勸人話，可語氣就是有哪里不對。

　就連衛子英這第一次做人的，都覺得，怕不是在拱火。

　別說，一句話下去，錢二牛哭聲頓時又大了幾分。

　衛子英瞅著那雙上挑的眼睛，總結出第二條做人守則。

　統統是乖孩子，絕對不惹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