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華盯著跑遠的呂和平，陷了沉思。

　有的人，天生就是壞種，壞得沒有理由。

　就比如，這個呂和平。

　呂和平是子里呂家的獨子，上輩子，潘玉華最初只覺得他比別的男孩子要調皮些，喜歡逗貓惹狗，其他并沒什麼。但隨著年齡增大，潘玉華卻覺得，這呂和平就是一個天生的壞種。

　呂家有兩房人，兩房一共生了五個兒，他大伯家三個姐姐，自己家兩個姐姐，然而這些姐姐，在后面幾年，全被呂家以嫁兒的名義賣了。

　每一個都賣了不錢。

　聽說呂家五姐妹嫁人這事，除了呂大姐是被呂家換錢嫁出去的，剩下幾個，都和呂和平有點關系。

　們嫁的那幾家，不是懶漢就是有問題，不然就是死了老婆，這些人家彩禮出得高，呂和平不知道怎麼攛掇的呂家，就這樣，幾個閨全沒嫁好。

　呂家五個閨的彩禮，在呂家過世后，全落進了呂和平手里。

　可他拿了賣姐姐的錢，卻不做人事，見天去姐姐家打秋風。他三姐的男人死了，被婆家趕回來，呂和平一轉，忽悠他三姐南下打工。說是打工，但村里同樣出去打工的人說，他三姐才不是打工，而是被呂和平賣去了一家夜總會。

　后來，呂和平拿著這些錢，在城里買了房子，據說還娶了個城里的媳婦。而他幾個姐姐，最后結局都不好。

　呂家大姐瘋了，二姐天天被男人家暴，三姐被賣到夜總會生死不知，四姐一個接一個生，早早耗干，二千年的時候得癌癥去了，五姐跳江死了。

　拋開呂家大姐，呂家另四姐妹一生悲劇，可以說是呂和平一手促。

　這種人，冷心冷肺，不是天生壞種是什麼。

　潘華玉想到上輩子呂和平長大后的行事作風，和衛家出事前發生的事，越想，越覺得，八歲的傻英子出事，可能還真和呂和平不了關系。

　記得很清楚，英子是在八二年，下放土地的前兩個月死的，村子里面因為土地問題，好些人家關系都有點張。

　土地就那麼多，誰家不想要好的，衛二爺家和呂家也因為一塊土地在鬧矛盾。不過這矛盾，在衛家出事后就不了了之了，而那塊兩家都相中的地，最后，隊里分給了衛永民衛二叔。

　“玉華姐，你怎麼了？”衛子英，看著走神的潘玉華，脆聲問。

　玉華姐姐有哦。

　明明是雙小崽的眼睛，偶爾走神時，卻會出大人才有的神。

　這種神，可是會讓人懷疑的。

　前兒他就說，玉華姐姐得不像四歲的孩子。

　是不是四歲的孩子，統統不知道，但統統是乖孩子，才不會去探聽小姐姐的。

　潘玉華回神，抿一笑：“沒什麼，就是在想點事，英子，記住姐姐剛才給你說的話，以后要是呂和平你去玩，你別去。”

　“不去，我只和玉華姐玩。”衛子英鄭重點頭。

　潘玉華被認真的小模樣逗樂了，了他的臉：“你怎麼就這麼可呢。”

　原來小英子小時候這麼逗人喜歡，哎，若不是出了場意外，長大了，絕對是不差。

　小孩子打打鬧鬧，大人們忙著分紅，今年收好，又因著隊里養了不豬，總算下來，一工分能換四分三，十公分就有四三。

　衛家扣除口糧和平時花銷，到年底，全家一共才剩了一百零八塊。

　衛家這還算多的，因為衛家衛永華和蘇若楠兩個，可以掙外快。

　衛永華是木匠，一手木工，十里八鄉都沒人趕的上，他這手木工，還是衛良峰用一條換來的。

　十七八年前，幾年大旱那會兒，衛良峰去參加幾個公社的聯手工程，河道建設，結果卻在炸河渠時，被炸飛了一條。

　衛良峰是家里頂梁柱，因公傷，以后都沒了勞力，鎮里領導一琢磨，干脆牽線搭錢，讓他兒子衛永華去跟一個老木匠學木工，也好養家。衛永華心細手巧，這一學，還真把老木匠的一本事，全學會了。

　后來老木匠過世，他就十里八鄉手藝最好的那個。

　而蘇若楠則是下鄉知青，高中畢業，打得一手好算盤。其實隔壁縣建水電站要不要蘇若楠都沒關系，但耐不住蘇永華想帶媳婦一起去，哪怕在那邊打打雜，那也是一份收不是。

　兩口子在外出工，工錢和隊里五五分，平時就算耽擱了地里的活，隊里也會給他們算工分，因為，他們對隊里是有貢獻的。

　他們出門做工，就不會吃家里的口糧，所以，衛家到年底剩下的錢比較多。

　而其他人家就不一樣了，左河灣一共三十幾戶人家，只有十八戶有余錢，剩下的，多數剛剛抵平，其中有兩家因為家里有人生病和孩子多，倒欠了隊里十幾塊。

　分紅這種，小孩子們也就看個熱鬧，不多一會兒，一群小孩就全散了，東幾個，西幾個各玩各的。

　撒歡去找小伙伴玩的衛志勇和衛志輝，玩夠了總算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妹妹，于是，跑回石灘壩找衛子英，說帶去別的地方玩。

　衛子英沒意見，就是不想，手一，就讓衛志勇背。

　衛志勇已經八歲，背快三歲的衛子英完全不是問題。

　村里最好玩的地方，就是河灘下的那一片竹林，那里的土地，還有很多沙子，小孩子們喜歡在那里做游戲。

　衛志勇剛背上著衛子英，躥竹林里，就被找了他一個上午的呂和平給撞上了。

　“衛志勇，你個兒子，可算是讓我逮到了，你說，我爸打我，是不是和你有關。”

　衛志勇才把衛子英從背上放下來，呂和平和同村幾個小孩，就氣勢洶洶走了過來。

　衛子英有點怵呂和平。

　這小崽崽討厭，掀帽帽，還兇得很，不喜歡他。

　一看呂和平走過，衛子英兩手忽地按住頭頂上的帽子，生怕他再掀帽子，小短一挪，躲到了衛志勇后。

　“小妹，怎麼了？”衛志勇察覺到妹妹的作，問。

　衛子英睜著烏黑的大眼睛，小聲道：“他掀我帽帽。”

　衛志勇聽到呂和平掀他妹子的帽子，眼珠子一瞪，手一握就想揍人。

　剛想手，冷不丁想起他說過的話，打人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衛志勇眼睛微轉，松開拳頭，轉，一臉莫名其妙地看向呂和平：“你挨你爸打，關我什麼事。”

　呂和平：“你敢說和你沒關，前天傍晚，我看見你和我爸在自留地里說了一會兒話，你一走，他回來就打我。”

　“前天傍晚，啊，我想起來了。”衛志勇一臉恍悟，道：“可是我也沒說什麼啊。”

　“你們家自留地里的柑橘，又紅又大的幾個被摘了，你爸罵得好難聽，都詛咒桔子的老祖宗了，我這不是好心提醒他一下嗎。我要沒記錯，那桔子好像是三天前，你爬上去摘的吧。他罵來罵去，不是在罵自己嗎？”

　“我摘我家的東西，關你什麼事。”呂和平拳頭，特別想打人。

　衛志勇：“是不關我啥事，我就好心，覺得你爸一直罵自己，不好。”

　西南這邊盛產柑橘，好些人家自留地里都種了一到兩顆，到了冬天柑橘掛果，一直掛到來年春天。

　自留地里的東西，能自由分配，屬于個人，每家都看得很重。因為這邊柑橘多，收購站還專門有收柑橘的，莊子里的人閑下來后，都會將桔子摘下來，送去收購站換錢或是換票，只要不是私下販賣，村里就不會管。

　這柑橘，可是家家戶戶額外的收，每家都看。

　呂和平饞，把自家柑橘給禍禍了不，他爸發現后，還以為是遭了賊，站在自留地里就是一頓罵。

　衛志勇這段時間一直在給自家妹子出氣呢，哪會錯過這機會，賊賊地跑上去，一副很好心的樣子告訴呂和平他爸，柑橘是呂和平摘的。

　他前腳說完話離開，后腳呂和平就被他爸逮到打了一頓。

　偏他和呂家大人說話時，還被呂和平看了去，這不，呂和平就把挨打的賬，算到了衛志勇上。

　可這賬，也要衛志勇承認，它才算賬。

　衛志勇這會兒不但不認賬，還想繼續給妹妹出氣，這討厭鬼，竟敢掀他妹妹帽子，當他是死人啊。

　“衛志勇，你是故意的，你故意讓我爸打我。”呂和平指著衛子勇，氣得臉都憋紅了。

　他是小孩沒錯，但又不傻。

　衛志勇明顯就是故意給他爸告狀，讓他爸打他的。

　衛志勇眼神古怪地瞅著呂和平：“我故意，我故意啥了，我又不是你，喜歡胡說八道。上次，你把二蛋大伯家的小狗丟水里了，二蛋大伯一問，你張說，小狗是二蛋淹死的，害二蛋被他大伯吊起來，我看你才是故意的。”

　“啥，我大伯家的狗，是呂和平淹死的？”被點名的二蛋，很不巧，就在呂和平邊。

　也是來找衛志勇算賬的。

　因為他同樣被衛志勇告黑狀，吃了他媽一黃荊。

　衛志勇點頭：“對，就是他淹死的，我親眼看到的。”

　拱火的衛志勇還沒完，眼睛一轉，又落到另一個小孩上：“磨子，你上次那背不見的豬草，也是被呂和平給抱走的……”

　衛志勇說完，又連著點了三個人。

　很不巧，這三個人現在都在呂和平邊。

　一群約著找衛志勇算賬的，結果在衛志勇幾句話后，訌了。

　五個小孩子，有四個反水了一派，袖子一擼，就和呂和平干起了架。

　而拱火功的衛志勇，深藏功與名，麻利地背上衛子英，快速往家里走。

　哼，敢掀妹妹帽子，這就是下場。

　而另一個當背景板的衛志輝，全程都于懵狀態。

　他覺得他哥這樣不對。

　可是……好像又沒有錯。

　因為，他哥哥沒有撒謊，說的都是實話，甚至呂和平淹別人家狗的事，他也看見了。

　而同樣當背影板的衛子英，則眼睛都瞪直了。

　大哥好厲害，把的髓，全學到手了。拿別人家的蛋，就是一邊拿，一邊一副是好心的樣子和主人家說話。

　這會兒換了大哥，也是告黑狀，還理直氣狀，不但如此，還能幾句話，就讓他們自己打起來。

　和大哥，都和前些天吃的黑芝麻湯圓，是一個品種的。外面白白，一口咬下去，里面全是黑。

　統統算是看明白了，全家最正常的就是和二哥了。

　連他們那個長得好看的二叔，都有些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