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寒意生起。

　回到家，周桂在生火做飯，衛志勇兄弟撂下背簍，就和隔壁錢二牛一起上石壩玩陀螺去了，衛子英對陀螺不興趣，端了小板凳，坐到灶臺下烤火。

　今兒晚飯是豬油拌面。

　托老太太的福，中午那塊很，煉了小半碗的豬油，周桂想著，反正年底分紅了，糧食也下來了，這段時間家里不差糧，也就舍得做給孩子們吃了。

　白水面快要起鍋，周桂拿了五個大碗，分別在每個碗里放了小勺鹽和許醬油，再滴上幾滴醋和剁碎的辣椒面，最后，又往碗里放了指甲大點的凍豬油，便將鍋里翻騰的面條，撈進了碗里。

　起鍋后，再往里灑上點蔥花，均勻一拌，豬油拌面獨特的香味就出來了。

　衛子英看著灶上的五個碗，覺得有哪里不對。

　歪著頭想了想，突兀道：“，了一碗。”

　家里明明六個人，但灶上卻只有五碗面……

　周桂：“沒，就五碗。”

　衛子英眨眨眼：“，今晚誰沒飯吃？”

　周桂：“你叔。”

　“對哦，叔呢，我今天都沒看到二叔。”

　上午爺說二叔去鎮上賣桔子，可這一賣就沒了影，一直到下午他們上山，他都沒有回來，別不是出啥事了吧。

　“別管他，不回來，咱家還能省下點糧食。”周桂耷著臉，語氣著點慍怒。

　衛子英：“……？？？”

　完了，叔叔惹生氣了，飯都不給留了。

　說起來，二叔最近好奇怪。除了干活，都快家里的形人了，飯點不著家的事，十天發生五次，也不知道他在忙啥。

　不過……應該沒干啥好事，不然不會每次晚歸，都一副想湊他的模樣。

　周桂說不給衛永民留飯，就真不留，煮的恰恰好，連面湯都被衛志勇和衛志輝兄弟，灑點鹽和蔥花給喝完了。

　豬油拌面簡單不失味，衛子英吸溜著吃了好大一碗，差點把自己給撐著了。

　農村晚上沒啥事，周桂照著煤油燈，在廚房把豬草剁了出來，衛子英則拎著個火籠子，坐在屋檐底下，支梭著耳朵，聽爺和隔壁錢二牛嘮嗑。

　兩人嘮的不是別的，就是今兒大爺他們在東大隊發生的事，錢二覺得他們左河灣面子丟了，打上門，竟沒討到說法。衛良峰則擔心朱家那邊，會不會因為朱標強和他大姐兩人被抓，暗地里搞他家……

　兩人隔著道院墻，一聊就聊到了八點過。小孩子瞌睡多，衛子英哈欠連天，聽著聽著眼皮就打起了架。周桂收拾好廚房，見衛子英小腦袋一點一點，跟小蝕米似的，趕忙兌了點熱水，給衛子英洗臉洗腳，然后把抱進被窩里。

　冬天的被窩，剛鉆進去的時候有些沁涼，擔心衛子英冷到，周桂躺在床上，給暖了一下被窩。

　直到衛子英睡了，才又頂著寒意，起來忙活家里的事。

　家里衛永華兩口子不在家，衛良峰腳又不方便，里里外外全靠撐著，每天都是天不見亮就起床，一直到所有人都睡了，卻還不能上床。

　十點過的時候，衛永民回來了。

　衛子英睡得迷迷糊糊，聽到在堂屋里罵人，渾渾噩噩間，只聽在罵什麼冤大頭，說什麼對方本就沒意思，是在吊著人玩，不然，怎麼都收了他一年多的東西，卻連他們衛家的門檻都沒過。

　罵得很兇，但叔卻跟個悶葫蘆似的，一聲都沒吱。

　只在說什麼把人帶回時，才在急切中回了一句，說是還不是時候。

　衛子英聽到罵了一句沒出息，瞌睡蟲上頭，卷翹的睫扇了幾下，就又睡過去了。

　翌日。

　放晴了兩天的天，夜里又淅淅瀝瀝下了一場雨。

　這一下雨，氣溫就陡然降了幾度，眼看著就要起霜，地里桔子到了不得不摘的時候。一早，周桂把衛子英送到子里，讓衛老太幫忙看半天，則喊上衛永民和衛志勇兄弟，去了地里，連衛良峰都拄著拐杖，去幫忙了。

　衛家自留地里四棵柑橘樹，衛永民摘了一天，也只摘完兩棵，還有兩棵樹的果子沒，趁著這會雨停了，周桂想把桔子全摘了。不然等到打了霜，桔子水分和口就會變差，到那時再來摘去賣，收購站就要價了。

　衛子英去了衛良海家，乖乖巧巧的幫衛老太喂了，又和老太太沒營養的說了一會兒話，便撒著歡去了潘家。

　和潘玉華約好了，今兒要去家學打草鞋。

　潘家和衛良海家同在子里，離得很近，中間只隔了五戶人家，衛子英到潘家時，潘家的大人也都出了門，只留了一個眼神不是很好的潘家，在家里幫潘玉華谷繩。

　潘家況有些特殊，和村里其他的人都不同。

　潘是戰那個年代，逃逃過來的。據說，潘玉華的親爺爺在四幾年的時候，被抓了壯丁，一去就再沒回來，那會兒潘玉華爸潘宏軍，還在他娘的肚子里。

　潘生下潘宏軍，就自賣自，賣給了甘華鎮上的一個大地主，給那家小兒子當娘，解放后，地主家放出來很多人，潘最后被安排到了左河灣，嫁給了左河灣生產隊一個姓潘的老。

　這個老在二十幾年前就死了，過后潘沒再改嫁，就守著潘宏軍過日子。

　潘宏軍其實不姓潘，真正姓啥就沒人知道了。

　不過改過姓后的潘宏軍，倒是徹底融了左河灣，沒人再排斥過他，因為，他也算是承了老的香火，逢年過節都會去給他養父上柱香。

　麻繩專挑細斷，厄運總找苦命人，潘一個人，好不容易拉拔大兒子，并娶了媳婦，但潘宏軍一次生病，被醫生判定，這輩子都難有孩子。潘的眼睛，就是那會兒給哭糊的，后來衛良忠在西口市撿回潘玉華，潘便做主，讓潘宏軍兩口子把孩子要過來養。

　甭管男，好好養，以后兒子媳婦總會有個依靠。

　潘家是個很溫和的人，眼睛雖有些不好，但衛子英走近后，還是看清楚了。

　樂呵呵喊了一聲衛子英：“英子，來找玉華玩啊。”

　衛子英甜甜的朝潘家問了聲好，小屁坐潘玉華邊：“我來和玉華姐學打草鞋。”

　“英子也想學打草鞋啊，這可是個技活。”潘家呵呵一笑，倒是沒說什麼。

　打草鞋看著簡單，但做起來，卻是復雜得很。若真要這麼簡單，那大伙就都打草鞋去集上賣了。

　活了大半輩子，也只會看，不大會編。

　家玉華就是聰明，竟還能自己琢磨出怎麼編草鞋。

　衛子英：“我慢慢學。”

　潘家：“那你慢慢學，玉華看著點英子，我去喂。”

　潘玉華噯了一聲，順手拿拎了幾谷草給衛子英：“打草鞋第一步，你得先學會草繩，草鞋就是用草繩編的。”

　衛子英接過草繩，蹙著小眼睛，認真看潘玉華怎麼用谷草繩。

　的核是系統，不是真正的小孩，看了一會兒，就學會了，然后拿起修剪好的谷草，開始手了起來。因為力氣問題，得很慢，潘玉華都在草繩上接了七谷草了，手上的谷草，卻還有個小尾沒有完。

　慢工出細活，雖然很慢，但出來的草繩，品相看著卻不差，特別均勻，打眼去，竟沒有一個節骨，而且還很結實。

　潘玉華瞅著衛子英出來的繩子，有些驚訝。

　沒到竟一教就會了。

　眼瞅著手中的谷草快要完，潘玉華停下手里的活，耐心地教衛子英怎麼接谷草。

　兩個三四歲的小姑娘，一個教，一個學，有模有樣，看呆了在院子里喂的潘家。

　潘玉華在教的時候，還空問了一下衛子英，爸媽什麼時候回來。

　衛子英：“說，要二十八那天才能回來，玉華姐，二十八那天我家要殺年豬，你來我家玩吧。”

　“好啊，我也好久沒有見過你媽了，我記得你媽很會用鉤針，我想和學鉤針。”

　“哇，玉華姐還要學鉤針。”衛子英點小震驚。

　玉華姐姐太能干了，會做鞋墊，打草鞋，現在竟還想學鉤針……

　“反正沒事，先學著，以后說不定能用上。”潘玉華一笑，便不再說這個話題。

　只是順口問一下若楠姨罷了，重生回來，特別想見那個曾無私幫助過的人。

　揭穿人販子，被人販子的同伙捅死在了胡同里，也不知死后，若楠姨有沒有牽聯，被那群人販子盯上了。畢竟那些年，只和若楠姨走得近，人販子若有心，肯定能查出若楠姨。

　潘玉華心里想著另一個世界的事，眼神有些迷離，繩的作不自覺慢了下來。

　衛子英對人的緒很敏，剛走神，衛子英就察覺到了。

　小丫頭歪著頭，古怪地瞅了瞅潘玉華。

　玉華姐很關注這個的媽媽哦，而且……玉華姐的，統統好像猜到了一點點。

　嘶——

　這個世界好像有點奇怪。

　兩個小姑娘因著某個原因，都有些走神了。卻在這時，旁邊拐彎，忽地響起了衛老太焦急的喊聲：“英子，英子，你在潘家嗎？”

　“老太，我在。”聽到老太太急切的喚聲，衛子英回神，忙不迭應了一聲。

　聲音剛落下，衛老太巍巍的影，便從拐彎走了過來。

　“老嬸子，怎麼了？”

　潘玉華見衛老太杵著拐杖過來，甩了甩手上的食，用圍了兩下手，趕忙迎上去。

　“潘家的，你在家啊。”衛老太老眼里布起后怕，吁了口氣，道：“潘家的，你家有沒有進蛇？”

　潘疑：“蛇，還沒打開春雷，哪來什麼蛇。”

　衛老太：“可不就是，呂家也不知招了啥報應，剛才，跟呂家隔了一墻的錢大媳婦說，喂豬的時候，看到幾條紅蛇，從呂家院子里爬了出來，被嚇了個半死，跑去呂家一看，發現呂家，除了五個丫頭，呂老大、呂老二兩口子，外加呂和平那小崽子，全被蛇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