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有些古怪。

　衛良忠家三個人突然歇了聲,周桂和蘇若楠也不再說話，兩婆媳對視了一眼，便垂下頭繼續干手里的活。

　張冬梅楞楞地看了一眼周大紅,什麼話也沒說,往大木盆里兌了些冷水,灑上一點鹽，沉默地出了廚房。等走后，蘇若楠輕輕撞了一下陳舒敏，讓看周大紅。

　陳舒敏先前的話,也不知道到這對婆媳哪一點,老的走了，年輕的眼睛也發了紅,一副疚傷心的樣子。

　陳舒敏撇撇，全當沒看到。

　現在疚,疚給誰看呢。

　算了，反正婆婆都沒說什麼,一個弟媳婦說這些，倒是招人嫌了。

　張冬梅端著接豬的木盆去了石壩,接著，外面就傳來了殺豬聲。廚房氣氛詭異,衛子英看不懂大人們葫蘆里在賣啥藥,把剝好的蒜放到菜板上，就想借看殺豬離開廚房。

　剛和蘇若楠說想去看殺豬，和潘玉華就被拉住了,說小孩子不能看殺豬，會驚魂。

　衛子英沒走得掉，只能繼續和潘玉華一起呆在一,等到外面喊要水時，兩小孩子才被放出廚房。倆離開的時候，周大紅眼睛還是紅的，木納著臉，心思不知游離到了何，眼睛無神地盯著灶里的火……

　院子外，衛子英看著石壩那邊忙碌的大人，和一群打鬧的小孩，想了想，還是沒忍住好奇心，問潘玉華：“玉華姐，為什麼一提到志學哥，們就怪怪的。”

　“我也不知道。”潘玉華也奇怪的。

　衛志學這麼大個人，結果到了八三年，竟莫名其妙沒了消息，這麼大的事，村里卻一直沒有傳出啥閑言碎語。

　這不正常。

　衛子英眼珠子詫異地盯在潘玉華上。

　……左河灣還有你也不知道的事？

　衛子英心里揣著事，眼睛一轉，落到了石灘壩上，剛看過去，心神就被鍋子頭神奇的作給吸引了。

　殺豬凳上的豬已經斷氣，只見鍋子頭拿著殺豬刀，在豬的后蹄子上劃了一刀，旋即，拿小管到豬蹄上的傷口，然后對準管子吹起了氣……

　這氣，還神詭異的……把豬給吹脹起來了。

　衛子英懵圈了。

　為什麼要把豬吹脹？

　這是啥原理……

　衛家這頭豬不算大，兩百斤都不到，一開膛，所有人就忙了起來，廚房里幾個人也出來幫忙了，周大紅難過了一會兒，又了個棒槌，起哄讓蘇若楠把豬肚給炒了。

　蘇若楠和周桂都懶得理，該怎麼做，還怎麼做。

　中午的飯很盛，有、蒸、回鍋、炒小腸、和一道用豬、豬肝、排骨加白菜蘿卜一鍋煮出來的刨豬湯。

　刨豬湯湯濃味鮮，看一眼，就讓人垂涎滴。除此之外，桌上還有一些別的素菜，反正七七八八，湊了一大桌。

　今兒衛家人多，石灘壩這邊六家人，除了隔壁錢家全來了外，另外五家，也各來了一個人并都帶了孩子，統共坐了四桌。

　三桌大人，一桌小孩。

　小孩間的那點恩怨，經過一頓飯后，就煙消云散了。吃完飯，衛子英還和錢二牛與馮勇玩了一會兒，這兩小孩也終于玩到了他們心心念念的木頭小狗。

　衛家神出鬼沒的衛永民，在剃豬的時候也回來了。也不知道他先前都去了哪兒，回來后，神有點不對勁，攤時，還不小心把幾塊給弄到了地上，被周桂好一頓削。

　吃完飯，三桌大人嘮嗑了一個多小時，幾個媳婦幫忙著收拾好桌椅，就各自回了家。

　張冬梅回去的時候，周桂讓帶了兩斤回去，前次他們家殺豬，也給了他家一塊，說是給衛子英補的。

　等人都走完了，周桂就開始心疼地分起來。

　老太太、嫁出去的閨，還有娘家的老大哥和隔壁莊子的四姐……

　雖然也沒吃他們家的，可這不一樣。

　以前是收，這次是送……分出去的，可都是的啊。

　“老大媳婦，等會兒給你把這塊提過去。”周桂滿臉心痛，挑來挑去，最后選了一塊后給衛老太。

　“一共才幾塊后，我都沒沾到味呢，就一塊了。”

　眼不見為凈，周桂心疼地把提起來的那塊后，砰地丟到旁邊的簸箕里。看都不再看一眼，生怕多看一眼，就會忍不住把提回來。

　“，不心痛，等我長大了，我天天煮后給你吃。”

　衛子英小爪子提著那條讓很好奇的豬后，大眼睛瞇著豬蹄子上的刀口，一邊心地安，一邊研究鍋子頭把豬吹脹的奧。

　看了一會兒，衛子英就知道咋回事了。

　原來他吹的不是豬，而是豬皮。

　把豬皮當氣球一樣吹，豬就發脹了，但衛子英還是沒弄明白，為啥要把豬吹脹。

　“哈哈，好，那等著。”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乖孫孫的話安到了，周桂哈哈一笑，終于不那麼心疼了，轉，又拿著刀在另一塊上割了一刀。

　這塊比較瘦，沒多的，準備等會老大給隔壁莊子四姐送過去。

　娘家八兄妹，死的死，散的散，如今落戶在這甘華公社的，就剩下這個四姐和鎮上的老大哥了，一年到頭也沒什麼可以給他們的，就每年殺豬的時候，送上一斤。

　周桂是周家最小的兒，在記憶中，那個年代比起現在來更難，至現在還能糊口飯吃，不死。可小日子橫行的那些年，到戰，居無定所，是跟著大哥和四姐逃難，從北方逃到甘華鎮，這一路上，是大哥和四姐討飯把養活的。

　至于其他的家人，從離開北方老家后就散了，幾十年過去，連個音訊都沒有。

　“天天后，地主家的老太太，都不見得吃的起。衛二嬸子，你福氣還在后頭，等著你家小英子的福吧。”隔壁院子，錢二媳婦出來倒水，恰好聽到祖孫兩的對話，樂呵呵的打趣了一聲。

　周桂驕傲：“那可不是。”

　錢二媳婦倒完水，也沒進屋，站在自家廚房門邊，忽地低聲音：“二嬸，今兒上午你忙，還不知道吧，周家三柱回來了。一回來，周柄貴就扛把鋤頭，把呂家的大門給砸了。”

　周桂老眼一驚：“啥，砸門，莫不是周三柱不好了？”

　能讓周柄貴氣得砸門的，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周三柱不好了。

　一邊，聽到錢二媳婦話的衛子英，耳朵一支棱，散漫的大眼睛，咻地一下亮了起來。

　鄉隨俗。

　衛子英現在是越來越把自己當個人了，一聽錢二媳婦要說八卦，立即來了興致，就差沒搬小板凳，磕上瓜子了……

　正在用棕葉系的蘇若楠，看著小眼睛熠熠發亮的閨，覺得有哪里不對。

　側頭，看了眼說話的婆婆和錢二媳婦，又瞇著眼，看向目不轉晴盯著錢二媳婦的閨，覺得自己離開的這幾個月，好像錯過了什麼。

　錢二媳婦啐了一口：“可不就是不好了，我上午去子那邊瞅過了，周家小兒子算是完了。”

　“咋回事？”錢二媳婦的這話，讓周桂心底心出一種不好的覺。

　衛子英嘶了一口氣：“不會是缺氧，壞了腦袋吧？”

　那天在舊宅有看過周三柱，當時周三柱小臉就發了紫，一看是憋氣太久導致的。也不知道朱標強捂了周三柱多久，那天和玉華姐在柴房外聽到的哭聲，就有些虛弱，若判斷沒錯，周三柱哭聲傳出來之前，就已經被朱標強悶了一會兒了。

　這麼長時間，周三柱沒被朱標強悶死，已經算是幸運。這崽崽雖然是找回來了，但結果卻不好說。

　“哎呀，我的個乖乖，小英子咋知道的？”錢二媳婦聽到衛子英的話，不可思議地看向。

　衛子英小臉一片天真：“呂家被蛇咬那天，柄貴叔說的啊。”

　可沒說瞎話，雖然沒親耳聽到，但周柄貴從醫院回來后，的確有人提過周三柱腦袋缺氧的事。

　這話，是從老太和潘的談話中聽來的。

　腦袋嚴重缺氧的后癥，不外乎就那幾樣，要嘛就是智力損，反應遲鈍，要嘛就是出現癲癇癥狀，或是別的癥狀，但后面兩種只是一般缺氧才會出現的癥狀，錢二表嬸一驚一乍，想必，周三柱應該是前者。

　錢二媳婦一拍大：“可不就是壞了，造孽哦，我上午去看了下，眼睛都沒啥神，傻呆呆的，柄貴媳婦哭得眼睛都腫了，三柱以后怕是完了。”

　“媽，我和永華出門這段時間，村里都發生了些什麼啊？”聽著錢二媳婦談話的蘇若楠，心驚不已。

　今天才回來，只知道閨傷了腦袋，其它的還啥都沒聽說，聽他們談話，村里怕是發生了什麼嚇人的事。

　蘇若楠疑剛生起，錢二媳婦就忙不迭把左河灣最近發生的事說給聽，聽完整個事件，蘇若楠驚呆了，好久都沒回過神來。

　周桂一臉唏噓，咒罵道：“挨千刀的，好好的孩子，就這麼被禍禍傻子了，那朱標強真該死。”

　這要換自家孩子，肯定要找朱家拼命。

　“可不就是。”錢二媳婦嘆了口氣，慨道：“等著瞧吧，呂家被砸只是個開始，柄貴媳婦生三柱傷了子，醫生說，以后都不能再生，三柱是柄貴最后的一個娃，這事，柄貴不會善罷甘休的，他肯定會找朱家算賬。”

　“朱家不會認賬的，柄貴叔打不過，要吃虧。”衛子英小腦袋猛點，點完后，把自己分析出的結果，很誠實的說了出來。

　沒見那天大爺他們那麼多人去朱家，都沒鬧出個結果嗎。最初的那把火被朱家了下去，想再翻賬，不可能了，不定還要被朱家倒打一釘耙。

　“二嬸，你家英子了不得哦，竟還知道周柄貴要吃虧。”錢二媳婦一聽，看衛子英的眼睛頓時生起了驚訝。

　我的個乖乖哦。

　這小丫頭明年二月份才三歲吧，瞅瞅，竟能看出這些事了。家的二牛七歲了，除了玩還啥都不懂。

　這不對比不知道，一對比，真想把老二塞回去，重新生過。

　“英子，你咱這麼大膽呢，你那天咋就不躲躲。”

　錢二媳婦正想著衛子英聰明，一邊，蘇若楠也終于從閨撞破朱標強孩子的事中回過了神。

　一回神，就猛地一下將衛子英摟到懷里，那雙后怕的眼睛，在看了一眼兒頭上的小帽子后，輕輕闔了下去。

　蘇若楠這會兒后悔死了。

　為了掙那點錢，把閨丟在家，這才多久啊，閨又是傷，又是遇上孩子的。

　才三歲，三歲……

　萬一那朱標強起了歹心，把抱走了，去哪找回閨。

　蘇若楠容貌，垂眉闔眼間，眉宇似有一抹淡淡的憂郁。這一垂頭，可把同仇敵愾一起咒罵朱標強的周桂和錢二媳婦，嚇得不行。

　……這天沒辦法聊了。

　周桂和錢二媳婦鄰居快十七年了，雖然整天吵吵嚷嚷，但默契卻是杠杠的。兩人看蘇若楠眉間憂，以為要哭，都有點心虛起來。

　周桂覺得是自己沒照看好小英子，才會讓撞上孩子這事。而錢二媳婦，下意識看了眼沒心沒肺在院子里玩陀螺的二牛，就覺大過年的，一天打兩頓兒子……好像有點不好。

　兩人眼神都有點閃爍。

　錢二媳婦眼晴瞄了眼山坡，忽然道：“二嬸子，我要去山上割背草換工分，你要不要去。”

　扛不住，還是走人吧。

　這衛家媳婦啥都好，就是有點氣，跟他們農村人不大一樣……

　臉都變了，怕是要哭了。快三十歲的大媳婦，哭起來梨花帶雨，連這個的，都覺得又好看又那啥啥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