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大地似乎都被照得一片慘白，哪怕旁就是樹林依舊不到一涼爽，眼前像有一把火正在熊熊燃燒，空氣都被扭曲。

　曾經沃的土地現在變了一抓就散的沙。

　武巖靠著樹干，他的泛烏開裂，緩慢的嚼著一干草，雙眼麻木的看著遠方。

　人抱著半大的孩子坐在他旁，但都一語不發，像三個木頭雕得人。

　為了節省力，他們已經許久沒有說過話了。

　甚至連怎麼說話都忘了。

　草兒娘悄悄走到他們旁，一家人的眼睛僵的轉向。

　視而不見，只是俯在男人耳旁小聲說話。

　原本目呆滯的武巖忽然眸大盛，他不敢置信的張開，但數次張合都只能發出一點沙啞的“啊”聲。

　武巖為了節省力長時間沒有說話，陡然張，竟然忘了話該怎麼說。

　草兒娘再次小聲強調道：“今晚黃昏，跟我進樹林。”

　在看到武巖點頭后，草兒娘躲到了樹后，等了一刻才在樹干的掩飾下走向另一家人。

　母倆分頭行，都沒費什麼口舌，也沒有拿出任何食，但哪怕只是空口白話，這些人也不能不信。

　一直躲在樹林里的葉舟在看到草兒母停止行，坐在一起等候黃昏到來時才松了口氣。

　他盡力不讓自己去看其他難民，他多看一眼，同心就會迅速占領高地，要是再看幾眼，理智就要被下去了。

　時間過得緩慢，每分每秒都像是被無限拉長。

　葉舟整個下午喝了半瓶水，依舊得不行，他的也干得快要開裂了。

　難民們在缺水吃的況下能活到現在，實在不是頑強兩個字就能形容的。

　天逐漸暗沉，氣溫似乎降了幾度，但那幾度降得實在不明顯，從樹林吹來的風都是熱的。

　風越吹，似乎就越熱。

　慢慢的，有人晃晃悠悠地朝樹林走來。

　其他難民并沒有給他們眼神。

　草兒和草兒娘在前方引路，葉舟終于近距離的看到了這些將要在超市工作的員工。

　他們也看到了葉舟。

　葉舟冷著一張臉，努力裝出世外高人的高冷的模樣，他沒有對難民們說話，只是朝草兒娘微微點頭，然后轉，朝樹林深走去。

　留下一群難民慌張無措，難民們求救似地看向草兒娘。

　武巖聲音沙啞，說幾個字就要停下來歇一歇：“仙人……是不是、沒看上我等？”

　草兒接話道：“仙人沒將你們趕走，那就是看上了！”

　草兒娘瞪了一眼，手掐了把的胳膊，轉頭對難民們說：“仙人慈悲，但也不是你們親娘老子，怎麼，還要仙人對你們噓寒問暖才行？”

　一行人連連搖頭。

　這群人共有八個年男人，六個老人，四個人，六個五歲以上十歲以下的孩子，還有一個嬰兒。

　他們互相攙扶著，艱難地往前走。

　雖然已經夜，但無論如何都要走一截路才能休息。

　天完全黑了下來，難民們在天黑的那一刻停在了原地，黃昏時他們就已經不怎麼看得清，全靠著互相扶持拉扯朝前走，現在則是完全“失明”，連旁的人都看不見。

　就在此時，不遠忽然亮起了一道白。

　像一道長久不衰的閃電。

　有人發出了短暫的尖聲，草兒娘立刻吼道：“這是仙人手段！別鬧！”

　難民們畏懼的看著前方。

　那并非火，將這一片照的幾如白晝。

　強手電筒的威力可不是普通手電可以相比的，葉舟也是頭一回用，打開的時候也被嚇了一跳，要不是天空還是黑的，真跟白天沒有區別。

　他在前面開路，草兒母和難民們就在后面緩慢的走著。

　走了兩三個小時，葉舟才停下腳步。

　他轉過，朝走在難民前列的草兒娘招了招手。

　葉舟覺得草兒娘年紀大，見識也廣一些，比草兒這個年輕姑娘辦事靠譜。

　草兒娘很有眼的跑過去。

　“仙人老爺，您吩咐。”草兒娘低著頭，雖然瘦，但是說話利落又神。

　葉舟小聲說：“就在這兒休息吧，你把東西分給他們，一家只能分一瓶水，一袋餅干。”

　草兒娘從手里接過背包：“我省得。”

　葉舟點點頭，看著走過去。

　回去的路上葉舟都準備遠離人群。

　這樣才能維持住他給自己設定的份形象。

　“你們先坐。”草兒娘回到人群中，轉頭吩咐草兒，“你去撿些柴來生火，用石頭壘一壘，免得把旁邊的草燒起來了。”

　草兒應了一聲。

　習慣聽娘的話，以前爹在的時候，家里大事小事也都是聽娘的。

　如今爹不在了，更要聽娘的話。

　草兒娘讓難民們坐好后就把礦泉水從背包里拿出來，給了各家的男人，看看他們準備怎麼分。

　幾個男人拿著水瓶，他們驚奇的看著這明的瓶，中間有纏繞著一圈藍的“紙”。

　不是他們常用的草紙，也不是地主老爺家用的宣紙，它手，但并非油紙。

　這不是人間能有的紙。

　草兒娘從呆滯的武巖手里拿過他的那瓶水，當著眾人的面扭開了瓶蓋后又遞了回去：“看見沒？仙水是這麼開的。”

　又撕開餅干的包裝袋：“這東西飽肚子，一人一片就夠了。”

　武巖接過草兒娘遞給他的一片餅干，立刻塞進里，他似乎不覺得干，嚼碎后就咽了下去，連什麼味道都沒吃出來。

　可有食進的覺太好了。

　武巖閉著眼睛，食的那一刻，他的眼睛里分泌出淚水，可淚水太，即便他閉上眼睛也沒有落下來。

　人把餅干咬下一塊，細細咀嚼后喂給了懷里的孩子。

　孩子得到了安，吃了一些后慢慢睡了過去。

　圍著火堆，難民們互相依偎，火輕輕跳躍，老人和孩子們很快就睡了，一點食就足夠他們的和神，讓他們在疲憊中睡去。

　年輕的男人和人們則沒有睡。

　“我守夜吧。”武巖吃下最下一塊餅干，雖然只吃了兩塊，但他覺得自己已經有些飽了。

　另一個男人咳嗽了一聲，他珍惜地喝下一口水后說：“你累了就我來。”

　男人們很快分配好了守夜順序。

　但他們還是沒睡，而是不由自主的看向不遠。

　不遠也燃著一個小小的火堆。

　不需要思考就知道坐在火堆邊的“人”就是仙人了。

　草兒娘也跟難民們坐在一起，撥著或火堆，發現人們在看不遠的火堆后小聲說：“仙人老爺有大神通，他什麼都知道，你們別起不該起的心思，我可是為你們好。”

　草兒也附和道：“仙人連我們在想什麼都知道！”

　自從一次剛覺得，仙人就去吃飯后，就認為仙人無所不知。

　草兒發現娘沒阻止繼續說，就興地說道：“仙人老爺什麼都能變出來！他吹一口仙氣，就能把巨石變屋子，用手一點，就能造出一個仙燈。”

　難民們都是沒過任何教育的文盲，他們聽著草兒說話，眼睛也越來越亮。

　有人小聲問：“仙人是要帶我們去修行嗎？”

　哪個人不想青春永駐，不老不死呢？

　草兒娘臉一變，“呸”了一聲，罵道：“你也配？！”

　人嚇了一跳，到自家男人后，男人也不敢直面草兒娘，雖然他沒，但也只敢低著頭看火堆。

　草兒娘冷笑道：“我們是什麼？別把自己太當個人！”

　“仙人救我們一命，那是仙人慈悲，修行？皇帝老爺都還沒仙，得到我們？”

　“我告訴你們，你們誰要是敢做讓仙人生氣的事，連累了我，那咱們就都別想好過！”

　難民們立刻說：“不敢不敢，絕不敢的。”

　草兒娘這才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雖然知道仙人慈悲，愿意救人，但也篤定仙人一定不是沒脾氣的神仙。

　從小到大，說書人里的神仙神章著，則令其生，恨則其死。

　抬手可救蒼生，覆手能殺萬民。

　仙人生氣的時候，會引來滔天巨浪，淹沒山川農田。

　也會令洪水沖垮堤岸，摧毀民居。

　草兒娘認為仙人老爺必是這樣的神仙。

　只想討好他，不想也不敢得罪他。

　當然也害怕別人得罪他，眼前這些人都是跟一樣的人，若是這些人得罪了仙人，必然是會牽連的。

　坐在火堆旁的葉舟正在吃飯，他自己吃的也是餅干。

　現在的餅干做的很好，不僅有各種口味，還沒有以前那麼干。

　早知道帶點桃出來了。

　葉舟喝了一口水。

　這麼多人，員工宿舍是睡不下的，估計只能讓他們去倉庫睡了。

　好在現在倉庫也沒有貨，足夠這麼多人睡在里頭，還能剩下很大的空間。

　而且倉庫也有中央空調和窗戶，不會悶。

　葉舟靠在樹干上，抬頭看向夜空，沒有工業污染，也沒有云朵遮擋的夜空群星璀璨，但葉舟一點也沒覺得好。

　本來這個時候，超市應該正在熱鬧的營業中。

　他會客串服務員，笑容滿面的服務顧客，一邊勞累一邊為能掙錢開心驕傲。

　費盡心思開的超市，還欠了那麼大一筆貸款，結果還沒開業就被弄來了這里。

　到了這里還有想方設法的裝神弄鬼，之后還有一大堆麻煩要理。

　也不知道爸媽現在在干什麼，自己所在世界的時間流速和這里一不一樣。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但似乎一直沒有睡，一點靜就能讓他醒來。

　太升起的時候，他立刻就清醒了。

　·

　來的時候他和草兒母走了五天，回去竟然只花了三天時間。

　可能是因為之前他沒有用手電，回來的路上則用了手電。

　出去的時候他不能確定外圍有沒有人，但回來的路上他可以確定樹林深沒有人。

　雖然是在趕路，但“員工”們的狀態比之前坐在樹林外竟然好了不。

　到達超市的時候，也是葉舟頭一次近距離出現他們眼前的時候。

　之前趕路的時候他都和難民們保持了距離，獨自一人走在前面。

　葉舟走到超市門口的時候松了口氣，轉的時候眼前的一幕嚇了他一跳。

　——雖然他不是第一次被嚇了。

　所有人都跪在他面前。

　這群衫襤褸的人額頭著地面，像跪拜神佛一樣五投地，他們肩胛骨像是要沖破那破爛的服，看得人揪心。

　雖然他不是主來的這里，也不是主救得人。

　但他大約……還是做了好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