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兩日。

　鼠脊城。

　蘭遐昏睡許久, 終于緩緩睜開了眼。

　眼前模糊片刻，逐漸清晰起來，清晨的穿過半開的窗戶, 灑在床前，空氣里依稀有食的甜香。

　一片靜謐。

　蘭遐反反復復高燒很久，醒來后只覺得四肢發, 有點使不上力氣，不過上倒是很清爽。

　他悶咳了幾聲，手到床邊的眼鏡戴好，撐著坐起來。

　聽到門口有靜, 蘭遐微微偏頭, 彎了彎，聲音有些沙啞：“黛軻。”

　“老師！”

　金黛軻呆了一瞬, 眼睛倏地亮了。

　原本只是想小心翼翼地推開門看一眼, 沒想到正巧撞上老師醒來。

　忙推開門, 金黛軻仔細看了看蘭遐的臉，給他倒了杯溫度剛剛好的水，還有些擔心：“老師，您先喝一點潤潤嗓子, 還有哪里不舒服嗎？這些天可把我們嚇壞了。”

　“那天要不是冰哥他們離你們不遠, 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還有還有，您不是撿了個小孩回來嗎，昨天冰哥也撿了個人, 手腳都沒了, 奇奇怪怪的, 您可以時間去看看……”

　小姑娘活躍清脆的聲音給安靜的房間注幾分朝氣和活力。

　都是些日常瑣碎的小事, 聽起來有生活氣得很。

　蘭遐認真聽著, 喝了幾口水，就把杯子放一邊了。

　他視線下意識往窗臺看去。

　那里還是有兩個花盆，一盆生機盎然，一盆禿禿的。

　“……我昏了幾天？”他突然說道。

　金黛軻一愣：“有四五日了。”

　蘭遐神微變，掀開上的薄被，甚至忘了穿鞋，快步走向窗臺，只是他渾沒力氣，差點摔倒，好在中間撐了下桌子。

　金黛軻驚得喊了一聲。

　“怎麼了？！”

　剛才關上的門再次被推開。

　聽見靜的阿爾杰守冰趕忙進來，后者上還穿著Q版的圍。

　接著是連妖，把自己從門里了進來，三人大大小小一團很是稽，他們和金黛軻一起向窗臺。

　還未來得及開心，就齊齊靜默，心不往上一提。

　站在窗邊的青年沒有束發，長長的黑發有點散的披在肩上，臉帶著剛剛病愈的蒼白，眉心微蹙，小心檢查著窗臺那個禿禿的花盆。

　蘭遐出手按了按種子邊的土壤，了下度，發現剛剛好，他微松了口氣。

　阿爾杰和其三人心照不宣的對視一眼，然后走上前來，輕聲道：“老師放心，您昏睡的這幾天，這顆種子我們流照看的。”

　“那就好，”蘭遐仍舊有些自責，指尖輕輕地在種子旁邊的土壤上點了點。

　不知想了什麼，剛舒緩的眉間卻又漸漸皺起，他低聲道：“還好有你們幾個，不然這幾天我昏迷著，萬一外面下了雨或者刮了大風……”

　蘭遐抿起。

　“不會有事的，”阿爾杰看著他，認真說，“老師把它照顧的很好。”

　其實自紫羅蘭滅絕之后，關于它的培育方式、花期長短等也逐漸消失了，或許還有些種子殘留，卻再沒有人見過花開時的樣子。

　阿爾杰現在只慶幸聽了他們守冰的意見，在老師有好轉之后，就把那顆種子重新放進了花盆里好好照看，不然恐怕今天早晨，就不會這麼安靜平和的渡過了。

　“先、先吃飯吧，”守冰咳了咳，“老師您醒來的正好，我剛做了早餐，有甜點。”

　連妖小聲說：“對，先吃飯。”

　他這幾日在曦蹭飯蹭得很舒服，不想，這位肅屠在逃主做飯居然十分有一套。

　蘭遐目落在他上，眼睛微微一瞇：“你是……”

　“您那天護的小孩子，我讓他留下來了。”阿爾杰說。

　藏在鏡片后的那雙金瞳，在清醒過來之后，沒有那天失控的溫和強制的保護，溫和而清澈，像一塊剔的鏡子。

　連妖有種被看的錯覺，他小小打了個寒，裝作怯怯的往守冰后藏了藏。

　“……謝謝先生救了我，我小妖就好。”

　他心中嘀咕，他那天在巷子里的表現是有點不對，但這個人那時候都快燒傻了，難不還記得？

　蘭遐：“不客氣。”

　他笑了笑：“你們先出去，我收拾收拾。”

　“好。”

　眾人都轉的功夫，蘭遐鏡片閃過一抹冷，他輕扯了一下阿爾杰的袖子，微微傾，在他耳邊輕且快地說了一句：“封住曦，看好那個小孩。”

　阿爾杰對上老師的目，瞳孔微，隨即幾不可查點點頭。

　……

　如今守冰已經執掌了他們幾個的伙食，其他人的無所謂，蘭遐先生那一份，他都是分開單獨做的。

　用的食材安全容易消化優先。

　包括蹭吃的連妖在，幾人圍坐在桌前，面前都擺著盛的早餐，葷素搭配，賞心悅目。

　蘭遐看了一圈，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飯。

　他面前只有孤零零一個碗。

　沉默一會，他道：“這是什麼？”

　守冰介紹：“一碗糊糊。”

　蘭遐：“。”

　阿爾杰沒忍住彎了彎角，輕咳一聲，被自己妹妹瞪了一眼。

　這碗糊糊黑呼啦的一片，不知道是什麼分，質地細膩勻稱，沒有任何需要咀嚼的東西，像是沒長牙的小孩子才吃的輔食。

　蘭遐努力抗爭：“不是說做了甜點？”

　守冰：“糊糊是甜的。”

　蘭遐：“……”

　他看向旁邊餐車上剩余的甜點，守冰不聲側擋住。他又看向金黛軻幾人，眾人忙低頭吃飯，并且不約而同率先吃掉了甜點。

　“……”

　蘭遐看看別人，又低頭看看自己的碗，如此反復幾次。

　他試圖讓守冰明白他的意思，并且強調道：“我只有一碗糊糊。”

　守冰說：“吃完還有第二碗。”

　噗。

　連妖差點嗆住，忙喝了口水掩飾。

　“先生不想用勺子的話，還有吸管，”守冰餐都準備的很齊。

　沉默一會，蘭遐說：“我還是用勺子吧。”

　掌廚的人在餐桌最有話語權，只負責吃的人是沒有資格挑剔的。

　見他吃了，守冰才松了口氣。剛才差點就沒抗住……先生要是再多說一句話，他可能就忍不住心給他盛一點了。

　早餐風平浪靜，起疑心的連妖逐漸放松下來，低頭快樂吃飯。

　蘭遐用完餐，了，和阿爾杰對視了一秒，后者極輕地對他點了點頭。

　……

　連妖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被結結實實的捆在椅子上。

　蘭遐、阿爾杰、金黛軻、守冰四人坐在他對面，一副三堂會審的模樣。

　“……”

　那早餐有問題！

　連妖冷汗涔涔，再蠢的人也該反應過來，他現在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已經被發現不對勁了，就是不知道這些人發現了多。

　他可沒存什麼害人的心思。

　不過面上還是一副茫然模樣：“……怎麼了？”

　蘭遐抬眸，直接攤開來講：“不要裝了，我那天雖然高燒，但記憶還是有的，細枝末節的東西現在回想起來，記得也很清楚，那些欺負你的流浪漢，不是真人吧？”

　“不過我聽阿爾杰說，你來曦這幾天一直很老實，所以猜測你也沒什麼想害我們的心思。”

　畢竟現在的西北星域，都在尋找他，要是有心把他在曦的消息出去，曦現在絕不可能這麼安穩。

　阿爾杰：“而且，曦現在雖然是一個鐵桶，但也難保不出去一風聲，可偏偏就是這樣，整個西北星域，都再找不到老師半點影子。灰河的消息網最靈敏，也沒有放出老師的線索，你——”

　“和灰河什麼關系？”

　他如今冷靜沉著的樣子，很有幾分蘭遐的影子，年羽翼漸，在長過程中，會下意識效仿長輩，事也更加老練了。

　蘭遐笑了笑，將主場給阿爾杰，自己偶爾提醒兩句。

　不過半天的功夫，連妖的份被的就只剩了一條底，咬牙打死都不說。既然撕破臉了，他也沒必要再裝。

　“我沒想害你們，灰河確實和我有點關系，要不然你們以為S級進化者在這里的消息，能瞞得了多久？知不知道我使了多大的力氣？”

　蘭遐沉：“你的目的？”

　連妖：“你。”

　他頓了頓，含糊道：“當然，你旁邊三個人，能力也都還行。”

　阿爾杰眉頭皺起，低聲道：“老師，這個人……”

　蘭遐搖頭，“放了他。”

　金黛軻：“老師？”

　守冰：“先生！”

　“雖然不知道你想從我這里得到什麼，但我能覺出來你沒有惡意，我們也不想與你惡，”蘭遐說，“放了你，你離開也好，不過要是留下的話，你要拿出誠意，白吃白喝，曦養不起。”

　連妖眼神微閃。

　“阿爾杰，剩下的你和他談吧。”

　“好，老師您去休息。”阿爾杰點頭。

　蘭遐：“守冰，跟我出來一下。”

　守冰跟他出來，關上門，里面談的聲音被隔絕，“先生？”

　蘭遐笑道：“走，帶我看看那三枚帶回來的戒指，這次收獲不小，曦的軍火庫也該準備起來了。”

　三枚戒指，不知道里面裝了多軍火。

　有了軍火，才能有人，有錢，有在西北星域說話的基礎資本。

　——

　第一軍團。

　小團：“聶涼工作效率好高啊。”

　“是比康犬快多了，”宮渡笑了，“不過康犬更擅長練兵，他的長不在這里。”

　聶涼……

　算起來，其實他和埃蘭斯諾真正的集，也就只有十年前的那一次，說過短短幾句話而已。

　人真是一種非常神奇的存在，的產生也很奇妙，宮渡琢磨不，但并不妨礙他利用的得心應手。

　·

　醫療室。

　“……我求你別問了行不行，聶涼副，您平常都沒什麼事的嗎？”

　凱恩醫生煩不勝煩地看著這兩天幾乎快住在醫療室的新任副。

　事的起因，是兩天前，上將剛從審判回來，被發現耳廓里有跡，檢查后發現神區域到了輕微的震，五短暫損，調養幾天就能好。

　他當時就嘆了一句：不算什麼大事，畢竟上將之前的傷可比這嚴重多了，這次頂多算是小打小鬧。

　結果扭頭就對上了新任副亮到人發的眼神。

　然后他就被纏了整整兩天，吃飯、睡覺、上廁所的時候，都能聽見不知道從哪傳來的、鬼一樣優雅斯文的聲音——

　“還有上將的故事嗎？”

　再溫和的格都被磨出了脾氣。

　聶涼：“第一軍團的事務遠不及我在行政的時候多，早就理完了，你還有什麼關于上將的事嗎，我想聽。”

　凱恩醫生深吸一口氣：“……半個小時前你剛來過。”

　有病啊！是不是有病？！有病找他治治啊！

　就算是機人講故事還得充充電吧？！

　他煩躁揮手：“沒空，我還有課題要做！”

　聶涼：“我想聽。”

　“沒了！我老了行不行？記不得了！”

　“我想聽。”

　“記不得了記不得了！”

　“我想聽。”

　“真記不得了！”

　一抹飛刃無聲抵在凱恩的頸側，聶涼低聲下氣說：“求你了，我想聽。”

　凱恩醫生：“……好說、好說。”

　聶涼客氣：“不著急，您好好想，上將的事，是得仔細想才能想起來，這些東西我還得記下來，以后出書裝訂冊，一代代傳下去。”

　凱恩醫生：“…………”

　這是有病沒錯吧？

　·

　半個小時后，聶涼心滿意足地離開了醫療室。

　這樣看起來，凱恩醫生那里的故事確實差不多被他掏空了，上頭了兩天的大腦勉強降溫冷靜下來。

　聶涼依稀想起來藍州河好像給他發了什麼東西。

　他看了眼上將辦公室的方向，猶豫了一下，還是回到自己住，打開了備用腦的郵箱。

　一張照片一段音頻。

　聶涼認人，全憑野般的直覺，視覺有時候會騙人，但直覺不會。

　藍州河和機認不出來的，他可以。

　所以當他看著那張高糊的照片時，就愣住了。

　接著，那段三秒鐘的音頻自播放，稚痛苦的聲音倏然化利刃刺進耳朵里。

　聶涼角的弧度緩緩拉平。

　斯文的臉上沒有任何表，籠上一層說不清的駭人郁，他許久未，靜默的宛如石像。

　極緩地，他眼底攀上了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