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鵬連夜被夢魘魔神召喚過去。

　不論心到底是如何想法, 他在魔神面前總是恭順的姿態。

　夢魘魔神這次的態度也好，難得微笑著和金鵬說話，溫聲細語, 仿佛心很好的樣子, 甚至稱呼金鵬為“我的孩子”。

　金鵬不喜歡這個稱呼，但他沒有說話。

　他直覺夢魘魔神有什麼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他。

　果然，夢魘魔神沒有什麼耐心在無關的話題上浪費時間, 抬手覆蓋在金鵬的手背上, 仿佛一位真正關心孩子的母親一般：“我知道你收養了一個小姑娘, 并把當做妹妹帶在邊, 對嗎？”

　金鵬表面沒什麼反應，但心跳都在瞬間掉了一拍。

　他強撐著冷靜：“嗯。”

　然而他畢竟還年, 沒有經歷過足夠多的事, 不知道要如何掩藏自己的真實想法。

　年咬著口腔側的，甚至咬出了，鐵銹般的腥味在他的口腔中彌漫。

　他藏不住的惶恐驚愕甚至是戰栗，都那麼清晰地暴在魔神的眼中。

　夢魘魔神拍了拍他的手背，語氣仿佛是在勸他看開一點：“很抱歉，我的孩子, 你的大概是被欺騙了。是巖之魔神拉克斯的間諜。”

　“當然, 我很明白，你并不知道這件事，這段時間的相中, 你也是真心疼這個小姑娘。”夢魘魔神嘆了口氣，面為難, “我原本并不想追究這件事, 畢竟你將當做家人, 我不想傷了你心，我的孩子。”

　隨后，語氣一轉，為魔神不容搖的姿態又一次出來幾分：“但是，我現在正與拉克斯戰，我們是敵人。”

　金鵬仍然一言不發。

　“我能夠理解你，我的孩子，所以我打算給你選擇。”

　夢魘魔神低頭看向金鵬，的長發垂下來，的像是黑的帷幕，遮住金鵬眼前的。

　“第一個選擇，殺了，一了百了，如果你下不了手的話，我可以幫你；第二個選擇，你可以繼續把留在邊，但我要你吃掉的夢和記憶，這樣，就是無害的了。”

　笑著輕輕拍了拍金鵬的臉頰：“不用現在就做出決定，我給你一天的時間考慮。”

　“一天之后，你要給我答案。”

　金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宮殿中走出來的。

　他失魂落魄，甚至無法看清自己腳下的路。

　他從雪山上撿回來、親自給起名的小姑娘是巖之魔神的屬下。

　他并不懷疑夢魘魔神告訴自己的那些事的真實，在這方面，魔神沒有理由撒謊。

　至于栗茸……

　金鵬覺得，不把自己真實的由來告訴自己是有可原的，畢竟魔神之間相互斗爭，稍有不慎就會牽連百上千人的命，外加夢魘魔神素來就沒有仁慈的名聲在外，金鵬完全可以理解的瞞。

　但他卻對拉克斯產生了怨懟。

　還那麼小，怎麼可以就這樣把送到這麼危險的地方來。

　年垂在側的拳頭握。

　骨節攥在一起，甚至發出輕微的咯吱聲響。

　金鵬頭一次一步一步地走下山，沒有飛，也沒有使用遁。

　等他終于走到山麓的時候，出門前尚且懸掛中天的月亮已經徹底西沉。

　他走了一路也想了一路，但他的腦子始終混糊涂，千頭萬緒團在一起，不出理不好，甚至快要被打死結。

　最終，他站在門口，抬手了三次，終于敲上了門。

　篤、篤、篤。

　片刻之后，他聽到屋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后是鞋底和地面接的踢踢踏踏聲。

　由遠

　及近。

　最后在門背后停下。

　“誰呀？”

　此時月亮西沉，然而太還沒有從地平線下蹦出來。天昏昧，城中的人大多還在夢鄉之中。

　小姑娘糯糯的聲音因為睡著的時候長時間不喝水而略沙啞了一點兒，聽起來像是微微煎過的年糕團子，黏黏糊糊還帶點甜。

　“是哥哥嗎？”

　金鵬啞著聲音應了一句“是”。

　吱呀一聲，門開了。

　門后站著的是穿著睡，忍不住抬手惺忪睡眼的栗茸。

　先前睡得香甜，頭發都是糟糟的。

　“哥哥大半夜去哪里了呀？”打了個哈欠，“出門要記得帶鑰匙……我好困啊，我要回去再睡一會兒，哥哥要是睡不著的話可以幫我把餛飩包了，餡料昨天晚上就調好了，一共包二十個就行，早飯吃這個……”

　又打了個哈欠，打完之后眼睛都睜不開，直接轉頭，晃晃悠悠地朝著臥室門邊的墻上走去。

　金鵬連忙抓住了的肩膀，嘆口氣，雙手把從地上提起來，將抱上了床，幫蓋上被子，掖好被角，這才轉走出臥室。

　他順便帶上了房門。

　站在門外，年聽到臥室的呼吸聲一點一點平緩下來，心跳也一點一點穩了下來。

　金鵬想：他已經做好了決定。

　他不會吃掉的記憶和夢。

　被他起名為“小魚”的小姑娘對他，已經和一開始剛撿回來的時候不同了。

　一開始，在他這里只代表著一時的惻之心，以及一點責任。

　但現在，對于他而言，是在這個混不堪、規則敗壞的戰爭年代里，在那些名為“死亡”、“絕”的洪流沖刷中，堅固不移的，名為“家”的坐標。

　金鵬不想再失去一次家人。

　他本來就不贊同夢魘魔神治理人類的方式，也因為金鵬一族的原因和有著仇恨。

　他自己無法從夢魘魔神的掌控中掙扎逃，栗茸卻未必。

　他可以把送走，送到拉克斯的領地上去。

　反正最近拉克斯的軍隊也都近到了前線……

　他的速度很快，倘若夢魘魔神沒有第一時間察覺的話，還是有機會在用伴生的武——也就是當初用來對付金鵬一族的殺手锏，那把可以將箭矢出千里之遠的強弓再一次穿他的翅膀之前，將送到拉克斯那邊。

　拉克斯應該會保護安全的。

　至于他自己，在背叛了夢魘魔神之后，大概會在對方的盛怒之中，和從前那些被吞噬了夢拖下去的俘虜一樣被理掉？

　如果他會這樣走向自己的終焉的話……

　那就這樣吧。

　金鵬靠在臥室的門上，微微抬頭，目落在天花板上。

　他心甘愿為了保護他的家人走向死亡。

　年下定決心。

　他深吸一口氣，有些驚訝地發現自己的心居然變得輕快了不。

　大概是做好了最壞打算之后，一切對他而言都不再可怕可怖的緣故吧。

　金鵬這樣想著，取出用碗裝著的餛飩餡和包在袋子里的餛飩皮，手法不怎麼練卻相當認真地包了起來。

　他不知道，說著自己要去睡一個回籠覺的栗茸其實沒有睡著。

　被敲門聲吵醒的時候確實很困，但當發現站在門外的人是金鵬之后，就強迫著自己清醒了過來。

　反正昨天晚上睡得也早，睡到現在七個小時肯定是有了，也不用擔心睡不飽。

　躺回去之后，問系統：【金鵬深更半夜的，是被夢魘魔神走了嗎？】

　系統大清早的被宿主搖醒

　，滿的起床氣卻被任務需要得發作不出來，語氣都比平時喪了不止一個度：

　【是，因為你，他大半夜的被走了。】

　栗茸：【因為我？】

　系統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夢魘魔神再怎麼樣也是魔神啊，你和拉克斯接的事已經知道了，說起來，前兩天還想著要讀取你的記憶呢。】

　系統說到這里，一下子驕傲了起來：【沒讀功，也不想想，我的防火墻可是主世界的高科技產，哪怕是綜漫世界的齊木楠雄都攻破不了好嗎？！】

　栗茸：【……可以的，你很強。】

　至比上一個世界連全息投影都做不到的系統強多了。

　系統：【必須的，我可是有自主思考能力的統。】

　和那些只會機械地執行命令的系統完全不在一個水平上。

　【那你怎麼不把夢魘魔神要讀我記憶的事告訴我？】

　栗茸敷衍地夸完了系統后就開始興師問罪。

　【如果你告訴我了，我就可以提早開始做準備了啊！】

　系統：【你也沒問啊，再說了，你不是早就開始做準備了嗎？被夢魘魔神發現份難道不在你的預期？】

　栗茸：“……。”

　艱難地咽下一口口水。

　【我確實做好準備了。】

　甚至就連plan B的準備都已經做好了。

　堪稱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系統：【那不就得了。】

　它叒一次打了個哈欠，這一次持續的時間比前兩次加起來都要長。

　【本統要回去補眠了，晚上刷劇刷到凌晨三點……哦對了，提醒你一聲，省得到時候你又問我為什麼沒提前告訴你。】

　系統為了盡快下班，語速拉得飛快。

　【任務目標在之前的兩個小時心緒波得很厲害，建議宿主好好關心一下，以免完不任務，本統也要跟著你一起扣績效。】

　說完這一句，系統麻溜地下線了。

　甚至沒給栗茸對它說一句“晚安”的機會。

　栗茸：“……”

　算了，看在它比上一個系統好用的份上，態度問題就不追究了。

　在床上翻了個，側對著窗外。

　任務目標心緒波很厲害啊……

　看來起床之后得好好關心一下。

　畢竟，金鵬骨子里的犧牲和自毀傾向還是很嚴重的。

　想到這里，幽幽嘆了一口氣，不知第多次下了想要扎夢魘魔神小人的沖。

　*

　扎完夢魘魔神的小人之后，栗茸還是忍不住睡了過去。

　這一定是床的錯。

　它被金鵬鋪得太了！

　著眼睛從房間里走出來，金鵬聽到聲音，開始往燒滾了的沸水里面下餛飩。

　不一會兒，他端著餛飩碗出來。

　栗茸噠噠噠地跑去拿勺子。

　金鵬接過勺子，卻沒舀餛飩吃。

　碗沿冒著氤氳的熱氣，像是一團霧似的隔在兩人中間。

　隔著這一層朦朦朧朧的蒸汽，金鵬將勺子靠在碗邊，抬起眼來，抿了抿，而后張口道：“小魚。”

　栗茸咬著半個餛飩：“嗯？”

　金鵬的態度很認真：“有件事，我覺得你需要知道。”

　栗茸聽出了他的態度，心想果然來了。

　于是也放下勺子，咽下口中的餛飩：“我在聽。”

　金鵬說：“夢魘魔神查到了你和巖之魔神的關系，我想現在把你送回去。”

　熱氣持續往上冒著，將年的眉眼也蒸騰得如夢似幻。

　栗茸嘆了口

　氣：“我知道哦。”

　到了這種時候，如果還繼續維持著自己“全然無害”的偽裝，那就白瞎了這段時間培養出來的親了。

　對著金鵬出一個八顆牙的笑容：“我的建議是，你可以把我帶到面前去，讓試試看吃掉我的夢。”

　看看到時候到底是誰先破防。

　栗茸不失暗地想。

　畢竟，如果把夢魘魔神比做曾經在游戲中不可一世的護盾，那麼現在的定位就是三倍速掉流狗。

　我們這種有針對的角平時看起來沒什麼，但一定可以把想要針對的對象惡心到死呢。

　——某條不愿出示真實姓名的冉魚

　可惜，自己也清楚，金鵬不可能這麼做。

　他現在說出想要把他送走的話，就證明他的確存了和夢魘魔神同歸于盡（雖然未必真的能一換一帶走夢魘魔神）的想法。

　金鵬嘛，甚至過了幾千年，等他變了魈，心態都一直是那樣。

　——倘若我的犧牲可以讓旁人安然無恙，那我樂意獻出這條已經千瘡百孔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