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想收回幾息之前, 自己說的那句話。
他頓住了。
圖海見狀,怕這事兒不,就說:“奴才知道,外臣不好私見皇子, 有朋黨之嫌。”
康熙高冷地嗯了一聲, 心里松了口氣, 好在你識相。
誰知圖海又說:“但奴才已到自己大限將至,只想在走前再見三阿哥一面,求皇上全!”
康熙:“……”
他一時間到有些憐憫圖海。
圖海的狀況他是知道的,在胤祉說夢見仙人說他快死了的時候,一開始康熙是不信的,但太醫院確實都對他的傷病束手無策, 最多只能再拖幾個月罷了。
勞苦功高的老臣死前的心愿,又是這般知進退的人, 提出來的唯一不合規矩的要求, 他不答應真的說不過去。
可是私心里,康熙并不想這麼快就讓胤祉知道,自己才是跟他通信之人。
胤祉上還有一些神異的疑點, 他還沒探究出來。
康熙倒是不相信胤祉真的夢到仙人了,只是認為,一定是超揆大師窺得天機,又不能直接道破,于是借黃口小兒之口, 來晦地提示他。
而且至今為止, 胤祉應該還未道出全部。
至于胤祉的早慧、擅畫及寫得一手好字(雖然經常缺胳膊斷), 也應是超揆大師用佛法為他‘開智’過。
康熙長久的沉默, 讓圖海心里忐忑, 但圖海沒有放棄的想法。
想到一個多月前,收到那孩子的親手寫的書信求助,和給他畫的畫像,他就對那孩子生出了一片拳拳護之心。
都說仙轉世的孩子早慧單純,但也容易夭折,他直覺三阿哥就是那樣的仙。
知道他在宮里過得并不好,早上又那般對他暗示,他怎能坐視不理?
都怪他,已經沒多日子可活了,護也護不住他多,只能在臨死前,多給一些這樣子。
三阿哥不像大阿哥,已經在尚書房讀書,其他大學士還是能在講學的時候見到,康熙也不會太忌憚,但他這樣提出,確實唐突了些。
只是他自覺沒有多日子了。
主仆二人僵持良久,“咳咳咳!!!”
圖海忽然捂住心口,狀若西子捧心,搖搖墜。
康熙:“…………”
老頭兒做這個作,就……
[丑哭了.jpg]
在胤祉那里見過的的這個表包,很能準確地形容康熙的心。
終于,康熙頗覺大(la)發(yan)慈(jing)悲地開口了。
“你也別過于憂慮,朕的太醫院不是擺設。朕可允你與三阿哥見面,但不能私下相見,就在這兒,有什麼話,當著朕的面說。”
圖海知道,這已經是帝王做出的最大讓步了。
“奴才遵旨!謝主子隆恩!”圖海行了個大禮。
不過康熙沒讓圖海馬上就見胤祉,而是跟他約了個時間,讓他明日再來。
康熙以為,這是為了胤祉好,提前知會,應當比突然傳召好,不會嚇到他這個總是很驚慌的孩子。
殊不知,等康熙的口詣傳達到鐘粹宮,直接給了小社恐一個暴擊!
提前約定的、不可以取消的‘約會’什麼的,真是令社恐人陷重度焦慮的一大‘殺’!
胤祉不明白,圖海干嘛又要見他呢?
奔現不是已經奔過了嗎?
那樣比暗號然后各自退場就很好啊!
為什麼要面對面呢?
好焦慮好討厭好尷尬啊!
然后還要被汗阿瑪盯著,真是雙倍尷尬!
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當然他不是煩圖海,是煩見面本這件事。
能不能取消呢?
胤祉想要寫信跟‘圖海’說取消二次奔現,但是提筆后又陷了新的焦慮:該怎麼表達,對方才不會誤會、不會介意呢?
胤祉幾乎醞釀了半個白天和晚上,才把短短的一封信寫完,讓烏送出去。
‘有什麼事不能寫(xian)信(shang)解決呢,非要見面才能說?!
寫信不行嗎?
寫信吧,我能和你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哲學!
只要人人都愿意寫信,天下將變好的人間~’
康熙收到信,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什麼跟什麼啊?
還詩詞歌賦到人生哲學?
哲學是什麼玩意兒?
怎麼把天下‘人間’?
難道又是什麼佛謁?
康熙研究了半天,還是沒能領悟什麼,于是剔除掉自己看不懂的,最后發現,胤祉就是想取消和圖海的會面而已!
康熙心復雜。
胤祉不愿意見圖海,他應該覺得高興。
但胤祉不愿意見的這個人,似乎也是作為‘以信會友’的他自己?
康熙差點把自己繞暈。
可皇帝金口玉言答應了圖海的事,怎麼能反悔?
康熙干脆無視他的訴求,轉移話題。
‘我今日求見皇上時,正好皇上有一事問我:
你額娘送了個表包為[您這一張啊,都能給莊稼施了]給皇貴妃,是為何意?
是否你額娘故意罵皇貴妃口中污穢?這可是以下犯上的大罪啊!’
由于天過晚,曹寅等胤祉第二日起床,才讓神送信進去。
胤祉看了信嚇了一跳,皇貴妃居然打小報告?!
昨日額娘幫自己‘報仇’的事,回到鐘粹宮就告訴他了。胤祉聽了還高興的,額娘好勇,為了保護自己,用力出擊了!
他當時用一個表包表達了自己的心:[干得漂亮!.jpg]
結果現在被汗阿瑪知道了的話……
胤祉連忙在回信上寫下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最后讓他幫額娘向康熙解釋:
‘此表包非是謾罵,乃是對皇貴妃的祝福!祝早日如愿以償,能夠在我汗阿瑪行‘躬耕禮’時,幫忙施。’
從古至今,每年立春,帝后都會親自去祭先農神(炎帝神農氏)。
接著,皇帝就在先農壇的‘一畝三分地’親自耕種,‘躬耕禮’。
而皇后也會親自采桑、喂蠶、獻繭,這‘親蠶禮’。
這樣的儀式,是表示帝后對男耕織的農耕民族的重視。
這幾年康熙沒立皇后,親蠶禮便是指定員來的。
當然也可以指定皇妃。
所以胤祉才會說,這是在預祝皇貴妃心愿達,來年能跟著去施。
康熙看完:“…………”
好家伙,這混小子被超揆開了智后,是不是有點智多近妖了?
居然一邊歪曲事實,化了表包的解釋,一邊暗再次告狀說皇貴妃覬覦后位?
康熙心又是極其復雜。
原本想小罰一下馬佳氏,給皇貴妃一個代的,這下子居然有種無從反駁的之。
八皇貴妃聽了這解釋,還要高興呢。
這就是有學識之人和沒學識之人的區別啊!
康熙托腮,康熙苦惱。他其實還沒想過明年的親蠶禮要不要讓皇貴妃去,如果不是最近發生了這麼多事,很大可能是會的。
但是皇貴妃最近也不知是怎麼了,總是做些有失穩重的蠢事來,他甚至懷疑,自己給的地位太高了,反倒讓開始輕浮于事了。
罷了,還是照常遣罷,畢竟不是皇后,不能再讓過于恃寵而驕了。
……
胤祉雖然不知道自己已經功‘報復’了皇貴妃佟佳氏,但也能預估到,若圖海真的能幫他如此回稟康熙,總能皇貴妃吃點癟的。
他想,圖海一向那麼給力,這回應該也是!
果不其然,鐘粹宮平安地度過了一個上午,也沒有等來康熙斥責馬佳氏的口詣。
胤祉立刻去信給圖海瘋狂點贊:
[靠譜啊兄弟.jpg]
[給你點一萬個贊.jpg]
[海海超棒的!.jpg]
[抱抱.jpg]
康熙:“……”
明明是自己的‘功勞’,卻有種被圖海搶了去的憋悶。
被夸了,但又沒有完全被夸。
……
被康熙這麼一打岔,胤祉一整個上午,倒是不為即將到來的會面焦慮了。
因為焦慮的變了康熙會不會責罰額娘。
等到用過午膳,要去乾清宮了,他才又開始社恐了。
咱就是說,能不能給社恐來個驚喜呢?比如對方突然有理有據地取消了會面?
嗚嗚嗚……
但是圖海是不可能聽見他的心聲的,胤祉安自己,圖海幫了那麼多忙,想見自己,那就去見吧。
胤祉低垂著頭看著地面,走進了勤政殿。
上次他在這里還被汗阿瑪揍了,留下很不好的回憶,這回就不想再看見康熙。
他一進去,還未走到給汗阿瑪請安的地方,就聽到一個滄桑的聲音道:
“奴才給三阿哥請安!”
胤祉一驚,了肩膀才反應過來是圖海。
但這并沒有減輕他的張,他依靠無數的練習,才順利地行禮:“皇父吉祥!”
“都起來吧。”康熙道。
康熙心里其實含不悅,因為圖海這個大老,把胤祉嚇到了。
胤祉站起來后,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康熙:“……賜座。”
梁九功便極有眼地,過來請兩人座,安排的是中間隔著一方小茶幾的座位。
胤祉還是低著頭,渾隨時要炸的樣子,等著圖海開口。
圖海:“三阿哥,您近來可好?”
胤祉點頭,好好好,信里不是什麼都說了嗎?你不是就為問這個來找我吧?還是因為在我汗阿瑪面前客套?
胤祉覺得他發現了真相!
表面上他們只有一面之緣,是沒說過話的,所以,圖海是不是在提醒他也要這麼客套?
于是,他拿出了隨的紙筆,寫下:
‘我很好,大人近來如何?’
康熙:“……”
這寫字他可就監督不了了,那要是兩人寫多了,餡了怎麼辦?
他輕咳了聲,開口道:“胤祉,按照規矩,為防皇子與大臣私相授,你所寫之字,會有人過目檢查的,莫要胡言語。”
胤祉差點炸,慌忙點頭。
本來還想問些為什麼不寫信聊的話,都不敢寫了。
這時,圖海正接過筆,回胤祉的話。
康熙頭皮一,連忙道:“圖海大人說話便好。”
他一寫字,字跡不一樣,不就暴了嗎?
雖然皇上的要求毫無道理,但是圖海也只能順從,“奴才遵旨!”
圖海:“奴才承蒙圣恩,傾太醫院之力為奴才診治,如今子骨已比之從前好了不。”
胤祉寫:‘那我便放心了,你有什麼事找我嗎?’
被康熙盯著這樣嚴,圖海也沒什麼敢說的,“奴才亡母從前時常念及娘娘和三爺您,憾不能相見,故奴才想著能替額娘瞧一瞧您,也是好的。”
圖海和馬佳氏的阿瑪是堂兄弟,他的母親便是馬佳氏也得一聲瑪嬤。
當年馬佳氏更是因著圖海這一支的關系,才得以和赫舍里氏、鈕鈷祿氏的兩位未來皇后一同宮。
胤祉便寫:“我與額娘都好,勿念。”
“那便好。”圖海說完這句,就有點無話可說,原本準備好的說辭,被皇上這麼一打岔,都不好說了。
胤祉見他好像說完了,覺到了氣氛的尷尬,想了想,他在紙上寫下:
‘人皆會死,有人面對必死之局,會懼怕來日、懼怕命運,但大人命不久矣,面對生死,竟如此淡然,實在胤祉欽佩不已。’
圖海:“!!!”
圖海:“???”
什、什麼況,他他他怎麼就要死了?
圖海臉陡然一白,當即對著康熙跪下磕頭,“奴、奴才該死,不知是犯了何罪,至于要以死謝罪?還請主子明示啊!”
康熙:“???”
圖海的聲音誠惶誠恐,都快痛哭以表忠心了。
康熙角了,猜到了什麼,“并無此事,卿莫要慌張,三阿哥寫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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