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尉單起、蒙琤各自率部陸續從深林瘴中夜行而出，見到霍厭，紛紛下馬躬示意，起時，又朝離他們幾步遠的施霓頷首道謝。

　誠然，若不是施霓靈機想出以紇芟花塵辨識方向的主意，眾兵士陷迷途，被毒瘴侵，后果實在不堪設想。

　此番，的確算是有功之人，自得大梁軍將們刮目相看。

　也因此，先前還因西涼份而有所介意的將，此刻也都在心頭放下芥，愿意接這位異鄉來客。

　另一邊，阿絳隨荊善遲些才從林中疾步出來，見到施霓無恙安然，阿絳提著的心才算安下。

　天幕太暗，走近些才看清，姑娘上的百褶藕擺上，不知何故沾染了好多的星點泥污。

　哎呀一聲，忙蹲下掏出手帕，試圖幫施霓小心拭干凈。

　這件珞綴金藕荷流仙，世間無二，知曉姑娘素來偏珍惜。

　尤其，這還是姑娘及笄之禮時，稷王子專門找來百十個隴地秀娘，日夜趕工裁制，辛苦之心，才終得不易的珍品。

　其間，金彩翎用之毫不吝嗇，此價值甚至不可估量。

　姑娘上說不念舊人，往日如塵，可這服到底不還是帶來了。

　思及此，阿絳心間微嘆，想著有人終難眷屬，當下不忍心疼。

　施霓倒沒怎麼在意，只想著一會上了馬車再將服換下就是。

　于是將人拉起，道：“算了阿絳，這樣不干凈的。”

　阿絳只好惋惜作罷，直起來，眉心卻還是擰得皺的替姑娘難過。

　又無意間抬眼，忽的眼尖發現，姑娘脖子上似被蚊蟲叮咬過一般，紅了好大一片。

　夜里線太暗，模模糊糊的只看著上面星星點點，布得從脖側直接延至鎖骨，甚至再往里。

　不是都涂上草了嘛，怎麼還會被咬這麼多……

　阿絳憂心著問：“姑娘可覺得？這蚊蟲真是了，尋著誰就往誰上叮，瞧瞧姑娘這脖子被咬的，哪還有一好地方？我這里還拿著方才采的桕羅草，姑娘快些用葉敷一敷。”

　話音落下，施霓還無什反應，離們幾步遠，此刻正背對著和眾副將商討下行路線的主帥將軍，倒是先不自然的一瞬僵直了背脊。

　了的蚊蟲，阿絳都不知自己誤打誤撞著把霍將軍諷刺了一通。

　施霓則反應淡淡，也沒難為地下意識遮掩，心想著，反正做錯事的又不是。

　只睨過去一眼，看著方才還蠱一般，埋頭在自己脖頸又吸又吮的男人，此刻這麼輕易就恢復往日里不茍言笑的威凜將帥模樣，心頭難免覺得有氣。

　于是忍不住回了阿絳一句，言語意味深深。

　“嗯，確實是被大害蟲咬的，又大又臭的害蟲！”

　幾步外，霍厭背對著人，角聞聲干扯了下。

　還從未有人敢在他面前這樣放肆，方才的教訓，大概還是不夠。

　……

　穿過林，又往南走，隊伍中途沿路休整了一天。

　再向前行進，又遇一岔口，勘查地形可知，其中一路直通著道，暢通無阻，而另一條則要穿江渡河，走上幾日的水路。

　校尉蒙琤坐于馬背上，得意言道：“將軍，馬上就到沔南的地盤了，我們數萬大軍一路招搖過來，他們怕是早就聞風嚇破了膽，這兩條路皆可通達沔南邊境，我們如何做選？”

　大梁與西涼鏖戰數月，難免有人隔岸觀火，坐收漁翁之利，而這一趟繞行沔南，揚旗展軍威，本意便是防患未然，將臣賊子的野心扼殺于腹。

　走陸路，沿途可經沔南邊域三座重城，自然不可。

　可水路，則因其微妙位置而更顯特殊些。此河域由西向東，半邊為沔南領地，半邊由鄰國曷照所占，近年來，兩國便因河域領屬問題不斷，而今年年初時，雙方起軍沖突不小，沔南國更是在此吃了虧，不僅吃了敗仗，還痛失河道的權用權。

　而曷照卻與大梁一向好，軍隊借道自不是難事，若他們返京時真選此道，那鼓勢立威意圖應當再明顯不過，其效果，應為顯著。

　這把堵在沔南人心口上的刀子，他們的確該‘好心’幫著往里一。

　于是，霍厭指劍左側岔路，斂目厲言：“全軍將士聽令，前三營列兵士由校尉單起率領，暢走道，揚威三城，匯軍于磡州。其余人馬，隨我越河渡船，勢必將我大梁軍旗高掛桅桿，占滿河道，將‘霍’字篆文飄揚到他們臉上去！”

　“屬下得令！”

　……

　軍隊一分為二，由霍厭、單起分別領隊。

　兵士們的所屬劃分自是霍厭做擇，而婢仆則可按照自所適況，自由擇選。

　施霓在西涼長大，此地偏西隔海，甚至連大江大河都是見的，加之不會游水，便本能對深水有一種恐懼。

　于是在荊善來詢問時，幾乎沒有猶豫，直接揚言自己要隨單起校尉一道，從路上敞闊道而行。

　是這般做擇的，可大軍真正岔分之日，還是被霍厭以份特殊為由，被迫上了‘賊船’。

　事實證明，施霓的擔憂并非多余，在船上總共航行兩日，就已經吐了不下十次，子虛虛弱弱的，每天只口些米粥，都還覺得惡心。

　阿絳算算日子，有些心憂道：“姑娘這般頭暈地嘔，大概不只是暈船所致，還有月事也臨近快到了。”

　施霓輕輕‘嗯’了下，剛剛晨起，沒什麼心思描妝打扮，只將外松松垮垮地披著，洗完漱后便側臥于一塌上，靜靜休神養息。

　接著沒一會兒，眉頭一蹙，艷又稍顯病容的一張白皙臉蛋皺起，擰起眉心，無力手往自己口上了。

　見狀，阿絳忙過去背幫舒緩，而后心急著說：“姑娘這是老病又犯了，我……我這就去找藥。”

　阿絳急慌慌地去了儲船箱，施霓等在原地，心頭一瞬閃過薄涼。

　艱難撐將房門閉嚴，又放下雙層簾帳，之后側坐榻上背過去，抬手慢慢將上裹縛的束解了開。

　按著位輕半響，脹稍顯緩和。復斂羅衫，重新遮掩好，而后愁目微嘆。

　其實，從嬤嬤第一次給喂食那苦藥開始，每每月事臨近，便都會如這般口異樣發脹，等后來年歲大些，才知那苦藥是嬤嬤為特意尋覓來的脯的偏方。

　被蒙騙著喝了數年，直到那藥著實見了效果，雖妙齡為，而姿卻異樣滿。

　當時，嬤嬤笑瞇瞇地帶著到云娘娘面前求賞，那張丑陋蒼老又布滿深深壑紋的臉上晦暗一片，唯獨眼神惻惻冒著諂的，施霓現在回想起來，都會下意識抵作嘔。

　忍過了這勁，神氣力都恢復了些，將服穿好后，施霓起下榻，走近窗邊，頭向河面看去。

　河道兩岸綠茵蘸蕪，水澤氤氳，實實生機一片。

　迎面吹拂而過的風，也將心頭因回憶往事而滿布的霾，盡數卷席而過。

　因此，心稍好了些。

　聽阿絳說，已跟荊善打聽到，再過五日隊伍便要下船，再行過河岸和單起校尉匯合，之后陸行數十里，便要到大梁的屬地了。

　大梁啊……

　著船欄桅桿上威風飄揚的‘霍’字軍旗，施霓思緒微微放空了些。

　……

　船板一角落，阿絳悶頭專心為施霓煎藥。

　荊善正好路過，見狀探頭過去好奇著問：“阿絳，你生病了啊？”

　阿絳聞聲被嚇了一跳，下意識用子去擋住那火爐，不知道在船上弄這些算不算不合規矩，之前們被馮昭管的時候，反正都是限制的。

　荊善覺得幾分好笑：“你藏什麼，我還能搶你的藥吃？”

　阿降面猶疑，不放心地確認道：“我在這煮藥會不會被沒收？”

　“你煮就是了，我們這沒那麼多規矩，哎對了，你還沒說你哪兒病了？”

　阿絳這才放心下來，而后邊拿著竹筷在藥湯里翻勻著，邊搖頭否認說：“不是我，是我家姑娘。”

　“啊，施姑娘不適啊……”

　荊善拉了個長音，轉就往主營報信去了。

　此時，霍厭正與蒙琤校尉研看著河道走勢圖，荊善見狀猶豫了下，可又想起將軍代，他將施姑娘那邊的事，一定事無巨細地稟報，于是只好著頭皮阻了蒙校尉的高談闊論，而后附耳低言兩句。

　聽完，霍厭沒什麼反應，于是荊善便覺自己此舉是多余了。

　蒙琤也看兩人沒什麼靜，于是便要繼續接著剛才的話往下說。

　“將軍，我覺得我朝水師訓練部署還是要以東為重，沔南這些年來三番五次招惹邊陲，不就是仗著他們有擅水的酉南水兵嘛，若是我軍在……”

　“蒙琤，此事涉及頗多，等單起回營，再一同詳細商議。 ”

　“……是！”

　霍厭腳步帶風，起走得很快，原地，留荊善和蒙琤二人，四眼茫然相對。

　“船上出了何事，還要叨擾到將軍？”蒙琤困不已。

　荊善咧干笑笑，而后欠欠地吐出二字。

　“。”

　“……”

　另一旁，阿絳終于把兩服藥煎好，而后小心盛進罐子里，起打算端去給施霓送去。

　結果沒想，剛轉便會迎面上霍將軍，驚得手下一抖，差點把藥給打翻。

　得虧對方眼疾手快，幫扶了一把，這才有驚無險。

　收回手，霍厭語氣很淡地問：“病了？”

　阿絳本能懼怕霍厭，他問什麼，只管垂著頭回答。

　“姑娘這是老病了，不過倒沒什麼大礙，喝口藥便能緩解了。”

　是藥三分毒，霍厭蹙了下眉：“是什麼病？”

　阿降眼神閃爍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又不是什麼尋常易見的病。

　才沒一會，霍厭就等得不耐煩，語氣也戾了幾分：“說！”

　阿降只得著頭皮：“是……是兒家會得的病。”

　并不知嬤嬤和云娘娘的計謀算，于是便將昔日嬤嬤如何向解釋言說的，悉數向霍將軍告知。

　“嬤嬤說，姑娘子發育得太好，口若是漲滿不適便可喝藥調節，等……等以后嫁了人，常被按便再不必吃藥了。”

　阿絳年紀小，心思又屬缺弦的那種，完全不知這話向一年男子所述，是多麼得不合時宜。

　說完，見將軍臉別扭繃了下，也是頗為不解。

　這病又不傳染，將軍沒必要這種臉吧。

　“將軍，那……那我去送藥了。”

　霍厭眼神凝厲了一瞬，抬手阻了，而后無言從手里，把藥罐托盤接了過來。

　“給我吧。”

　阿絳原地懵怔：“啊……那我？”

　霍厭邁開闊步，“你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