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來此也有苦衷……”
沖靈道人正待解釋,忽覺不妥,自己犯得著和一個連真正道門都沒的人解釋這些麼?徒費口舌,沒的失了心境。
大道路上,豈有憐憫可言?
他是功至連橋的高階道人,卻在這小小的扶風城幾次三番差點失了心境,前有老孟視死如歸,后有候蔦殺伐證律,在這莽莽凡世間,也多的是奇人異事啊。
“好教你得知,那個老孟在回到牢獄后已經服毒而亡,你們兩人既無瓜葛,卻是殊途同歸……嗯,他既已死,其實你就可以自說自話。”
候蔦當頭一揖,“謝道師全。”
老孟既是幾十年的老藥農,給自己留一份超的機會就很簡單,當時大堂眾人,也只有沖靈有阻止他的能力;候蔦這一揖就是謝他故意放縱,給了老孟一個痛快的選擇,否則以老孟的所作所為,在牢獄中還不知要多苦,求死都不能夠。
沖靈擺了擺手,他這樣做也是求個心安,這是道家的一貫作風,不是憐憫,更不是公道。
“你殺王家子,既為求律法公正,恐怕也是想以此,去往幽浮一線,在生死之間求個機緣?”
候蔦面一怔,他自以為藏在心底里的-私卻被這道師一語道破,心中慚愧。
他是自家人知自家事,雖然格上嫉惡如仇,不屑茍且,但并不代表他就是個傻子;行藏所為被沖靈喝破,對他來說就沒有多選擇。
要麼低眉順耳求個活命,但扶風城斷然容不下他,被消去修為后去往他謀生,躲躲藏藏一輩子,可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在安和國,像他這般犯了大錯的低階修者一般都不會像凡人那樣秋斬死,而是會廢利用,送往和妖魔鬼怪接的前線去當道灰,如果死了那就萬事大吉,如果活下來自然就有一番機緣,哪怕這樣的機緣很飄緲。
修道之人,最忌重歸平凡,那是真正生不如死,對他來說,做出這樣的選擇并不艱難。
沖靈道人看他沉默不語,心知猜到了他的心事,但他還有些不明白,
“你既有意在道途全力一搏,為何不早做決定?反而如現在這般把自己置于不由己的地步?真正去往和妖神戰斗的第一線,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活命機會萬不存一!”
候蔦苦笑,“道師,我的況您可能并不清楚;自踏修行,五年下來弟子散盡家財,就為在修行一道上有所寸進,能想的辦法都想了,卻一無所獲。
這不是資源的問題,而是資質的原因!
所以繼承家父之志,一心想為地方安寧做些事,其次才是修行……”
沖靈一哂,“你是刑名之家傳承,但在我看來也是個酷吏的路數;方不含圓,也是枉然,銳不挾,剛則易斷;便滿懷公正之心,又能走多遠?
而且在我看來,你的所作所為也不是高風亮節,鐵面無私,你只是崇尚因果之道,一飲一啄,快意恩仇罷了!
候蔦,你的路走錯了,所以才有今天!”
是對是錯,哪有公論?
自兩年前在鶴壁山腰見到孟巧蓮尸殘破不全的慘狀之后,候蔦就從未平熄過心中那一不平之氣,但他多方查證的結果卻在龐大的權貴系面前有如廢紙,這就是他對老孟的報復視而不見的原因。
他有自己的心思,但首先,他不肯辱沒自家立的本!
他是酷吏,這幾年下來很多手段都游走在律法邊緣,但他不后悔,在這個混的世界,行法不嚴苛又怎麼阻止豺狼當道?
對這個小刑緝的心抗拒,沖靈道人心知肚明,這個世界上有太多這樣的人,自以為是,以為自己走在最正確的道路上,并不惜用一生去驗證,但嚴酷的事實會告訴他們,這個世界的殘酷遠不是他們現在的稚能對付的。
如果背后有家族,有門派支持,這樣的堅持可能還能更久些,但對這樣一個一無所有的小子來說,就是取死之道。
而且,眼前這一關他也未必闖得過去!
“我需要告訴你的是,這次巡視后像你們這些不合格,犯了大錯的修者,不會如往次那般被送去和妖戰斗的,你要知道,百年一次的安和祈愿就要開始了,我們正缺祈愿的祭者呢。”
候蔦聞聽此言,呆如木,饒是他心智堅定異于常人,也被這樣的消息打擊得不輕。
歸到底,層次決定了他的見識,不管他如何掙扎,在道門系面前都是沒有意義的。
沖靈道人心很有些滿足,他終于做到了不以絕對實力來摧垮這個螻蟻的心態,否則一番較量下,他仿佛在道義上落在了下風,這是他不能容忍的。
一個通過偶然機會僥幸道,還本沒有真正進道門系中的人,不值得同;況且,道門也不需要這樣嚴苛不知進退的人。
“我在這里還要逗留數日,你畢竟不是普通凡人,我允許你在這段時間回去理自己的私事;不要想東想西,你知道后果的。”
候蔦從恍惚中清醒了過來,苦的行禮,“多謝道師全。”
他沒有什麼抱怨的,這個沖靈道長看似公正鐵面無私,其實還是給了他機會;比如在府衙大堂上那雷霆一刺,如果沖靈阻攔,他不能功!
這就是道門中人行事的方式,不會直接告訴你該怎麼做,而是留有余地,讓你自己去做選擇,然后自己承擔責任。
路是他選的,怪不了別人;唯一的錯誤就是他忘了安和國還有百年一次的安和祈愿!
他在扶風城這樣的小地方待了太久,久得本就沒有全局的眼,井底之蛙,就是自作自。
緩緩退出府衙,那些往日對他結不已的差役們個個面幸災樂禍之,遠遠站著指指點點……
他不怪這些人勢利,這是他這幾年行事酷烈的必然結果,現在墻倒眾人推,奈何?
換一個人,這時恐怕就會反思自己一生行事的過失,是不是太過堅持原則了?
但他不會,在他看來,自己的失敗其實就只有兩個原因,一是實力不夠強,二是殺的還不夠狠!
衙外大街上,行人寥寥,天沉,細雨紛飛,一如他的心。
飄零道不存,安非為家。夜雨生浦葉,秋風到蓼花。
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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