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有楊和這樣勤勞質樸，早早明事當家的孩子，就必然存在與之截然相反的反。

　“我就說這球沒有踢頭，這下安逸，踢出來一刀……”楊和后又冒出一個戴著厚厚眼鏡的小腦袋，小眼睛笑得很真誠，待到見到老媽在瞪眼：“哎喲，阿姨好！”

　這位就是與楊和同學截然相反的“反派”，周至從初中就玩到一起的鐵哥們，衛非。

　衛非的老爸是安樂山鄉村小學教師，母親是知青，后來兩人結了婚，就都留在了安樂山下。

　安樂山小學從山上搬到城郊后，衛非家也就搬到了城郊，住在學校分的小平房里，不過老家的房子田地就都顧不上了。

　衛非母親也不大好，全家基本就靠衛父一個人的教師工資過活，母親偶爾進城賣點蛋果子之類，以補家用。

　衛非頭上還有個姐姐衛宜，長得非常漂亮，是們那一屆的校花。

　衛非的特點就是懶，非常懶，懶到骨子里邊那種懶。

　他是家里幺兒，哪怕家境不好，父母一樣對他生慣養，真是到了來手飯來張口那種程度。

　農村孩子的勤勞屬，在這娃的上，表現為零。

　周至在衛非家親眼看到過，門邊的掃帚不知什麼原因倒在地上，擋在了門口。

　這娃就跟沒看見一樣，愣是從掃帚上直接進門去，都沒想過順手將掃帚撿起來放好！

　但是老天爺就是這樣的不公平，楊和日夜苦讀，績在班上只能到中等，而衛非對學習不怎麼上心，但數理化三科簡直就是開掛。

　有一次在周至家里玩，看到周至三嬢送給周至的魔方，這娃拿去擺弄了半個小時，就索出如何轉六個面，還將方法教會了周至。

　那個時候可沒有網絡教程說明書之類，衛非完全是靠自己的聰明研究出來的，這讓周至驚為天人。

　衛非的姐姐也厲害，不但漂亮，學習還非常好，去年以高分考進蜀川省外國語學院英文系。

　可能到了姐姐考上大學的刺激，衛非這一年開始認真學習，數理化三科突飛猛進，現在這三科的單科績，年級里邊基本都是前三，一個本科已經預定。

　用外婆的話說，這就是衛家安樂山祖墳的風水厲害。

　用老媽的話說，這就是男娃子一旦發狠起來，那了不得。

　老媽的話讓周至聽得直翻白眼，楊和他就不發嗎？對自己還不夠狠嗎？結果呢？

　結果就是老媽說起楊和就嘆氣，而衛非這懶得燒蛇的家伙，竟然就了老媽里“別人家的孩子”！

　但是衛非偏科相當嚴重，語文和外語是大苦手，衛宜小姐姐回來利用假期給他和周至補習英語，或許語言類都相通的緣故，周至的效就很明顯，但是衛非對英語就如榆木腦袋一般。

　衛宜氣得拿家里勺追著衛非在安樂山鄉小場上打圈，老外里頭傻子也說英文，證明英文這玩意兒就連傻子都能夠學會，你怎麼就不行？！怎麼就不行？！

　看看人家周至！

　周至當時看著滿場飛的姐弟倆非常欣，好歹在姐姐這里，咱也當了一回——“別人家的孩子”！

　“和尚！飛機！”兩個死黨的到來，讓周至很開心：“我就說和尚這麼老實，怎麼敢來醫院問病房號，一定就是你的主意。”

　然后又對衛非獻上祝福：“你兒說，遲早也有這一天。”

　“胡說八道！”老媽趕說道：“你們來看周至啊？快進來，我去給你們洗水果去！”

　等老媽走了，楊和才看著周至掛著的輸瓶道：“幸好馬上放假了，耽誤不了學習，還能舒舒服服躲過期末考試。”

　周至臉上微微一笑，心里默默念叨，這也舒舒服服？

　有時候他都想勸勸楊和，再想想，又不能。

　因為楊和一旦失去自己的支持，搞不好學習況比現在更糟糕。

　只好應和道：“這個假期，我媽可能不會放我去你家玩了。”

　楊和說道：“沒關系，下次嘛。”

　楊和家里的條件實在有些差，周至每次想到第一次去人家里，楊和父母將廚房梁上掛了十個月的最后一塊臘排骨取下來招待自己，然后還激周至在城里對楊和的照顧，就覺非常慚愧。

　另一個時空里，楊和最終還是回到了鄉上，而自己并沒有幫上好朋友什麼忙。

　因為一個人，一件事，周至后來過上了自我放逐，和以前的朋友同學完全斷絕音信的生活，等到十年后重新聯系上，不免已經淡了。

　上一世周至最后悔的事之一，就是沒有維系好朋友間的，這一世，周至決定要好好珍惜。

　衛非在一邊開口：“要不就去我家唄。”

　“你倒是大方。”周至白了衛非一眼：“我怕和尚去了天天干活，影響到你懶。”

　衛非想不明白：“他干活我不是正好懶？怎麼會影響到？你這邏輯關系就不立。”

　“因為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周至說道：“到時候你爸媽拿你倆一對比，肯定會揍你，著你跟和尚一樣。”

　“我的個天！”衛非這理科狗這才反應過來，楊和家里，他也跟著周至去過的，這小子干活那勁頭，真是人骨悚然。

　必須嚴防死守，決不能讓父母知道世界上還有和尚這樣的品種！

　扭頭對楊和說道：“那啥……要不和尚你還是別去了……”

　“還是去我家。”周至拍板：“你就在我家里住，最多找個時間，我和你回去陪伯伯伯母幾天。”

　“你現在都這樣了……”楊和有些局促。

　“這就是小手，幾天就回家了。”

　楊和想了想：“那我下午先過河去跟爸媽說一聲。”

　楊和家在白米鄉，和城關鎮隔著一條長江，現在還得坐渡船。

　老媽端著水果回來，問道：“你們吃飯了沒有？”

　兩人就搖頭。

　老媽掏出五塊錢：“那趕吃飯去。”

　周至頓時大為不滿：“豆花飯才一塊一個人，媽你對我從來沒這麼大方！”

　“要你像和尚這麼懂事，像飛機這樣學習好，媽也給你這麼多！”老媽說道：“豆花飯沒，不得兩個砟籠籠？”

　周至瞠目結舌，那……那這倆貨各自差的那一頭，就……就不論了？

　老媽想了想，最后還是沒有將錢出去：“我也要上班，正好，帶你們去吃飯。”

　周至看到衛非失的表就笑，這小子之前肯定打著省錢的主意，這下泡湯了。

　想從老媽上刮剩余，我都沒那本事兒，就你？！

　想起之前商量的事，又趕說道：“媽，寒假我想讓楊和住我們家，跟我一起學習。”

　“嗯好，不過要人家爸媽同意。”

　楊和說道：“阿姨，我準備下午就回去，過幾天就來，春節前再回去。”

　“和尚最懂事了。”老媽最喜歡直接定，不過后面補上的那句不太好：“不像我家周至。走吧，都帶上點水果。”

　“媽，你晚上給我帶點書來！還有本子跟筆！”

　“知道了！”

　周至家并不富裕，只有書多。

　家里面老爸最挑剔，除了長篇大部頭，就只看《人民文學》和《十月》。

　老媽都不會《人民文學》和《十月》，更喜歡《讀者文摘》《意林》。

　周至最不挑剔，基本只要有字都行，以前家里沒條件的時候，十歲開始讀《水滸傳》《三國演義》，還是繁豎排版本，十一歲開始讀《魯迅文集》。

　還有父親的一些蘇聯文學。

　還有一套書，比上述的好讀，當時家家都還保留著的——《選》。

　去鄉下同學家玩的時候，周至甚至黃歷，佛經都能抱著看看。

　《人民文學》和《十月》是當時全國地位最高的文學期刊，價錢也不便宜。

　周至家里每月定的期刊雜志和購書，都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老爸也是書的人，前年新華書店去香港參加圖書展會，文化館館長的干爹打長途電話回來，問縣里干部要不要笑笑生的那部書。

　這書是香港商務書社繁豎排影印版本，非常，當時就要四百多元一套，而周遠江工資，一個月才不到一百。

　書記華玉良在干部中統計購買人數，還要簽字領書，登記，很嚴肅的一套流程，這書要是流出的話，收藏者必須到分。

　最終要買這部書的人也沒幾個，老爸卻登記買了一套。

　那套全本無刪節的笑笑生作品，老爸將之藏于臥室，藏得很好，但還是被周至研究了。

　老爸發現后，就要給他上家法。

　周至趕聲稱自己只是在研究古代民俗。

　這借口當然難逃責罰，不過周家一向開明，老爸說你小子要是能夠講出你的研究容來讓我信服，那我就不收拾你。

　這樣的做法，也是周家慣例。

　比如周至到了小學三年級后不想再睡午覺，想利用中午出去玩，老爸丟給周至一本《唐詩三百首》，說你小子不想睡覺就給我背詩，一首背會后才能去玩。

　周至打開書兩分鐘就又給老爸丟了回去：“爸，我走了。”

　老爸大怒，周至卻說今天的任務我完了啊——云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嫦娥應悔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然后在老爸驚愕的目里，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