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顧長鳴將槍抵在了范老頭的額頭的時候, 所有人都驚呆了。

　最先喊出聲的，就是顧華：“爸，你……”后面的話, 生生地被他收住了，但是眼睛卻地盯著顧長鳴，盯著范老頭。

　顧長春也喊道：“長鳴, 你做什麼？別激。”

　顧長春倒不是因為個范老頭，而是純粹怕他真的傷了范老頭，被軍事法庭給起訴了，最后丟了職務事小, 最后連命都保不住。

　那這些年, 他們一直勸著他，又是為了什麼？

　為了這麼個爛人, 把自己的命和前途丟了, 實在不值得。

　顧長春二話沒說地，就想要阻止了顧長鳴。

　范明華也怔怔地著顧長鳴。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顧長鳴這個生理上的父親, 人跟人之間, 其實很微妙。

　他在沒有見到這個父親的時候, 對他的想象, 就是一個儒雅的軍人，或許格上有些缺陷, 但總共就是一個真正的軍人。

　這一點，可以結合顧大伯的描述，還有顧大伯給人的形象。

　或許在范明華的心里，他還有點兒渣, 這一點是從對待母親的上來描述的。范明華一直都很介意父親再娶的事。

　倒不是說不允許人家再娶, 范明華自己不是這樣的人, 也不會真的要求別人也跟他一樣，只不過心里無法接罷了。

　同時，也為自己的母親鳴不平，當年的事是怎樣的，如今已經無從查起，但是從大伯還有伯母的口中得知，父親母親的，那是相當好的，就如同他和寧芝一樣，心中都有著彼此。

　在那個戰爭的年代，這種是很純粹的，不夾雜一丁點的質，或是其他任何的外在。

　母親那樣好的一個人，上的男人又怎麼可能會差呢？至在當時的母親心里，父親的形象是高大英俊，讓人敬仰的英雄。

　如今再看到顧長鳴，原來固有的形象，又不一樣了。

　原來那儒雅的軍人形象為之崩塌，這就是一個一言不合就掏槍殺人的男人。但也變得有有起來，有缺點，有亮點，格還有點暴，卻又完全那個時代軍人該有的形象。

　有點土匪。

　這里，最冷靜的，或許就是范老頭了。

　對于顧長鳴拔槍，他不屑一顧，因為他知道眼前的人，本不可能會真的開槍。

　如果說放在三十年前，或許顧長鳴真的會開槍，但是現在……呵，他敢肯定他不敢。

　如果敢，就不會……

　做完愿舉報死去的妻子都要保存自己的舉。

　想歸想，他的面上卻適時地出害怕的表，他瑟瑟發抖道：“顧長，我真的冤枉啊，我什麼也沒有做，你不能殺我啊。”

　又朝顧長春道：“還有這位長，我真的就是一個普通的老百姓，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是，我承認，我老婆子當年是做了對不起顧長的事，你要因此罰我們，我都無話可說，但是我罪不致死啊。”

　顧長鳴呵呵地笑出了聲，如果不是自己舉著槍，他都要給這位演技一流的范老頭拍手絕，真不虧是梅機關專門培養出來的王牌間諜。

　他讓人去把隔壁的范老太請了過來。

　顧長春開口：“長鳴……”

　卻被顧長鳴以眼神阻止，他的眼神告訴他，稍安勿躁，自己知道怎麼做。

　顧長春想了想，既然這個案子給了長鳴，那麼怎麼做都應該由他來做。

　只得遞給他一個眼神：你記得黨的紀律，別惹出人命來。

　顧長鳴用告訴他：放心，我也是一名老黨員了，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我知道。

　顧長春放下心來。

　他二弟做事雖然激進了點，但也不得不說，有時候也正因為他的激進，反而讓一些事迎刃而解。

　就像是拆智力環，技巧拆除，遠沒有暴力拆除來得直接，快速。

　顧長鳴重新將目投向范老頭，卻見對方表面看著一副老實害怕的模樣，就連眼神都表現得那麼真，如果不是他早年曾經吃過一次這樣的虧，還真的就被眼前這個老實的老農形象的范老頭給騙了。

　顧長鳴有著超強的嗅覺與直覺，而他通過這種嗅覺與直覺，避過很多次危險。

　他道：“你要知道，我隨時可以殺了你，不需要理由。先殺了你，再慢慢找證據，我有的是時間。”

　范老頭一張臉沉了下來，但沒有說話。

　顧長鳴回頭對顧長春道：“哥，你還不知道吧，這位老實的范老頭，本名并不范老頭，準確地說，他不姓范，甚至都不是中國人。

　坂田杏一郎，坂田家族收養的棄兒，自小被家族送到中國滿州國，進行漢化訓練。供職于梅機關最高報機關，代號獵鷹。十三歲，隨中國母親，從東北逃荒到重慶，娶妻田氏。”

　隨著顧長鳴的介紹，這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的范老頭，此時臉卻鐵青。

　顧長鳴卻似沒有看到他鐵青的臉，接著道：“十五歲進典當行當學徒，后經朋友介紹進洋行，為售貨員。明面上是一名老實的洋行服務生，實際卻是高級報人員，以截取我軍與重慶方面的最高機。”

　顧長春的臉鐵青，日本人？

　范明華卻死死地盯著范老頭，竟然是個特務？還是日寇方面的報人員？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母親，那是不是母親的死，與這位獵鷹有關？

　最震驚的，莫過于顧華。

　有個間諜父親，和有個老農父親那是不一樣的。前者，幾乎政治生涯到頭了，哪怕他是清白的。后者，只要他有本事，有能力，再有人脈，就能走得更高。

　他幾乎同時喊了出來：“爸，這不可能！”

　喊的是哪一個爸，只有他心里清楚。

　顧長鳴看了他一眼，沒有因為他這一聲絕般的喊聲，而有所心。

　只是平靜地看著范老頭。

　范老頭一雙眸子幾乎滴出來。

　牙幾乎咬碎了去。

　表面依然裝得害怕，懵懂的樣子，“長，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我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老農，這個姜泰壩的村民可以給我做證，我的老伴也能給我做證。”

　“咔嚓”一聲，顧長鳴已經打開了保險，“首先，更正一句，我們同志，而不是長，解放都已經二十幾年了，你這老農還不會？這只怕是你下意識地法吧？坂田先生？”

　范老頭道：“我……確實不知道，我在農村里生活了幾十年，極出得村子，并不知道外面發生的天翻地覆的變化。”

　明歌嘲諷：“你是山頂人嗎，還幾十年沒出村子，你這話說出來也得有人信！”

　顧長鳴道：“我還在這里跟你廢話，不是因為你藏得有多好，也不是我們沒有證據，而是告訴外面的那位，跟生活了三十年的丈夫，其實是個日本人。而心心念念的兒子，為這個兒子不惜做出調換的，不知道那并不是的親生兒子，而是這位坂田杏一郎先生跟別的人生下的。”

　“咣當”一聲，有重摔倒的聲音。

　所有人了過去，是范老太。

　一雙眼睛死死地盯住了范老頭。

　看到范老太的時候，范老頭的瞳孔猛地一。

　要說在這個世界，他唯一對不起的人，那就是他的老伴田丫。

　他還是不希，自己丑陋的一面，被看到的。

　范老太眼里已經沒有了其他人，也想不起來這是個什麼地方，這是審訊室。

　的眼里只有范老頭，耳朵里充斥著的只有那句“心心念念的兒子，為了這個兒子不惜做出調換別人家孩子的事，不知道那并不是的親生兒子，而你這位坂田杏一郎先跟別的人生下的。”

　咬牙切齒：“范亦郎，顧首長說的是真的？”

　范老頭喊：“田丫……”

　范老太：“我想知道，他說得到底是不是真的？”

　范老頭沒有回答，但是他的沉默，卻好似又承認了什麼。

　范老太幾乎要崩潰了，突然哭道：“為什麼啊？范亦郎，你告訴我，為什麼啊？”

　范老頭蠕著，最后才說一句：“田丫，你信他還是信我啊？”

　“我沒有背叛你。”

　范老太道：“如果是以前，我或許會相信，但現在……你是日本人對嗎？”

　想起了范老頭曾經那個如野般的眼神。

　那個時候不懂，為什麼眼前的老頭子，會有那樣可怕的眼神。

　還有換在脖子上的，到現在還留有手指印呢，約還能覺到曾經的窒息。

　當時，他是真的想要掐死。

　范老太突然笑了，笑得自嘲，笑得痛苦，連眼淚都被笑出來了。

　喃喃自語：“我這一生，真是諷刺，嫁了一個男人，以為那是我的天，能替我遮風擋雨的，結果那就是個日本人。好不容易生了兒子了，結果兒子不是我的。”

　又想起了明霞了。

　那個好的姑娘，曾經跟說，人不是男人附屬品的姑娘。

　死在的面前的姑娘。

　這一刻，覺得自己就是個笑話。

　算計了一場，到頭來卻是一場空。

　突然起，上前想要掐住范老頭的脖子，卻被旁邊眼明手快的顧長春拽住了。

　范老太喊：“范亦郎，我的兒子呢？我的兒子去哪了？你把我兒子弄哪去了？”

　范老頭道：“你是不是傻？他在詐你！他故意給我們制造矛盾，你不知道嗎？”

　又頓了頓，“我不是日本人，不是！”

　他幾乎暴起，對顧長鳴道：“顧首長，顧同志，你要懲罰我們當年調換孩子的錯，你懲罰就是，哪怕殺了我，但是你不能污蔑我是間諜，那可是會死人的。也不能誣蔑，那不是我和田丫的孩子，你也是做人丈夫，做人父親的，你不能這樣害我，你還是一槍崩了我吧，求你了，讓我清清白白地走，讓我的妻子，讓我的孩子都能清清白白地做人，求你。”

　顧長鳴卻又突然收起了槍：“你想死啊？死得清清白白？你是想屁吃呢？”

　他咧開笑了，出的牙齒又白又高，看在范老頭的眼里，就跟魔鬼似的，他突然就打了個冷戰。

　他看不懂眼前這個男人，明明魯莽得就跟土匪似的，卻又心細如發。

　整起人來，都不太眨眼的。

　殺人不見。

　談笑間，就讓一個家四分五裂，將一對恩夫妻整得疑心頓起。

　第一次，范老頭覺得，自己真是小看了這個男人。

　以為是個傻大狼，沒曾想是一只能撕下人一口的惡狼。

　他倒是忘了，眼前這人，曾經可是讓敵人聞風喪膽的顧閻王啊。

　專收敵人腦袋的閻王。

　“我突然不想殺你了，你應該接人民的審判，你的妻子，你的孩子，都要接人民的審判。”

　顧長鳴說的時候，是那麼輕描淡寫，卻是字字見。

　他笑了笑，“坂田杏一郎，你們不是自恃武士道神嗎？怎麼敢做不敢當？

　你們天皇都已經死了，你還孝忠誰啊？我如果是你，就早早地把一切都待清楚了，爭取寬大理，給老婆給孩子留一條活路，畢竟……”

　顧長鳴看了一眼完全震驚住的顧華，“那個你送出去，想要給一個大前途的兒子，生死可都是在你一念之間，是天堂還是地獄，你看著辦。”

　在看上顧華的一剎那，范老頭的心態，在那一刻崩潰了。

　他用力地咬牙。

　腥味在口腔里漫延。

　他嘗到了痛苦的滋味。

　原來這個滋味，是他讓顧家嘗的。

　讓明家嘗的。

　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心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