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瞬，徐靜依是想跳到他背上去趴著的。

　但又怕，若是這會兒欠了他這個人，之后的晚上他會不會因此而“挾恩求報”？所以，心一番掙扎后，徐靜依最終決定還是不要他背。

　不欠他這個人。

　臟了就臟了，忍一忍就好。

　所以，徐靜依只搖頭說：“我沒事的，我可以自己走。”又看向顧容南顧兄妹，笑說，“你們是小孩子，所以才要人背，我這麼大了若還要人背，以后傳出去豈不是人笑話？我才不呢。”

　說著，便扶著丫鬟的手，落了地來。

　雨勢仍未減半分，人才從車上下來，上就立刻被斜風吹落的雨弄了。鞋子更是立刻就浸了水，腳下一陣冰涼，冷得徐靜依頓時忍不住打了個寒。

　青杏和紫蘭兩個一左一右扶著，顧容庭跟在后。他個頭高，手舉得也高，這樣為撐著油布傘，徐靜依上倒被擋去了很多風雨。

　這段路并不長，但因難走，一家人在村長的帶領下，也走了長時間。

　好不易挨過了時間，到了村長的家，但徐靜依著面前的一排屋舍，心也是又再涼了一截。村長的家的確算是整個村中最大最氣派的了，但對徐靜依這種侯門千金來說，這無異于自己家中的牛棚馬舍。

　比起顧家的房子來，這何止又差了十萬八千里。

　但既然是有求于人的，徐靜依自然不會耍大小姐脾氣。就算忍不了，也會盡力去克服。

　屋里倒比外面瞧著要好一些，雖然很簡陋，但卻被收拾得極干凈。而且屋里也不暗，家中點了好幾只蠟燭，照得屋里亮堂堂的，就像是大晴天的白天一樣。

　村長夫人已燒好了一鍋熱水，這會兒見貴客已到，忙張羅著兒跟自己去倒水來招待貴客。

　村長請著顧家眾人在堂屋坐下后，村長夫人和千金也已經備了水來奉上。

　顧夫人忙起接過，激道：“本來一家子來打攪你們，已經很麻煩了，這會兒還勞累你這麼忙，實在難為的很。嫂子快坐，我們有這熱水喝，已經很知足了。”

　村長夫人十分熱，還主留了飯道：“這雨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停的，你們趕路也都了吧？若不嫌棄，就留下來用些茶淡飯。我們農家沒什麼拿得出手的，也就湊合一吃。”

　這會兒到了用午食的時辰，肯定都了。何況，早間還起得早，早上那頓也沒正經吃，只坐車上吃了點干糧墊吧了一下。

　若客氣推辭，顯然不合適，顧夫人只略想了想，便應了說：“我們是舉家出城來賞秋的，沒想到上了這樣的天。你們能留我們，給一個歇腳之，我們心中就很激了。但不瞞嫂子說，我們早上起得早，這會兒也的確都了，嫂子既留飯，我們也就厚著臉皮賴這兒吃一頓。”

　又說：“這會兒雨下這樣，賞秋是不可能了。我們也帶了些吃食來，但都是些干糧點心，嫂子若不嫌棄，我們也拿過來，大家一塊兒吃。”

　村長夫人是個豪邁人，沒有客氣推辭說不拿，立刻就道：“我這輩子還沒吃過幾回點心呢，這回遇著貴人，可算是有口福了。那就這麼定了，你們出點心，我們出菜，一會兒一塊兒熱熱鬧鬧吃一頓。”

　說完，村長夫人又喊了兒翠娘一塊兒進了廚房。

　顧夫人安排了一個嬤嬤跟著去幫忙，后又派了個人去馬車里拿干糧來。

　才坐下后沒多久，翠娘又去而復返。

　翠娘過來，附在顧夫人耳邊說了幾句話。

　顧夫人忙說：“已經很打擾了，哪能還再借貴地沐浴？還是不勞煩了。”但余瞥到徐靜依那兒時，顧夫人突然又頓住。

　想了想后，顧夫人又改口說：“我那二兒媳上得更多些，不若就一個人去洗個熱水澡。我們都還好，上沒怎麼著，就算了。”

　翠娘朝一旁徐靜依來，倒沒覺得上多，只是鞋臟了很可惜。這位年輕的夫人方才一進門的時候就讓眼前一亮，仿若一進門，就讓家里整個都生了彩般。

　人長得好看，上的也好看，所以就顯得臟了的角和鞋十分礙眼。

　翠娘心里也更偏心更好看的這位年輕夫人，于是接著顧夫人話說：“方才還剩了大半鍋熱水，我現在就去打來，先讓這位二夫人洗。”

　徐靜依聽到了，有些難為，立刻站了起來。

　“有勞這位妹妹了。”原是想著要謝拒的，但到底扛不住，所以也就順勢應了。

　不過卻沒讓翠娘去忙，而是看了邊的兩個丫鬟一眼。青杏紫蘭會意，立刻跟著翠娘出去了。

　翠娘把沐浴的桶搬進了自己房間，又一盆盆的打水倒進木桶里。手試了水溫，待差不多后，便又往堂屋尋來。

　這會沒去打攪顧夫人，而是悄悄走來了徐靜依邊。

　“水好了，夫人且跟我來。”

　徐靜依方才突然想到一個難題，因本來沒打算外頭留宿，故沒帶換洗裳。這會兒若沐浴了，又不能換干凈裳的話，豈不是也很不如是？

　見翠娘同自己形差不多，便為難著開口借裳道：“原是沒打算外頭住的，所以沒帶換洗的裳出來。妹妹可有不穿的舊？借我一件穿穿。”

　翠娘立刻上下打量起徐靜依來，然后匆匆留下句“稍等”后，轉跑開了。

　再回來時，懷里抱著裳。

　雖然只是普通的布，花也不好看，但卻看得出來是新做的。

　“這裳是初春時我娘比著城里小姐的花子做的，我一直都沒舍得穿，留到了現在。夫人來得正好，正好可以幫我穿。”

　見是新裁做的，又是比著城里小姐的做的，可見其珍貴，徐靜依忙推辭，只說暫借件舊就行。

　但翠娘卻堅持。

　“我一直覺得這裳配得上更好的人，想親眼看到它第一次穿在配得上它的人上的樣子，夫人就當是幫幫我的。”翠娘語氣竟有些哀求。

　徐靜依見狀，只能應了。

　翠娘的閨房雖小，但看得出來是用心布置的。洗澡的圓木桶就擱在門后，徐靜依坐在桶里，安靜著四下打量起這屋子來。

　見竟還有一個很小的書架，上面置著幾冊書，徐靜依倒對翠娘一家更生了幾分好。

　農家人能讀上書的，能讓家中兒讀書的，就更是之又了。村長夫婦看著就是厚道人，沒想到，竟還是極開明的。

　坐桶里泡了會兒，很快水便冷了。這里不如家中，可時不時添些熱水進來，一直泡著。所以水冷了后，徐靜依就凈了子從桶里走了出來。

　青杏紫蘭就候在門外，聽到靜便進屋來幫徐靜依穿。

　很快翠娘也來了，瞧見自己最喜歡的子穿在漂亮的夫人上，雙眼瞬時亮了起來。

　青杏紫蘭識趣的主去收拾，徐靜依則拉翠娘一旁說話。

　“你讀過書？”徐靜依坐在窗前的簡陋梳妝臺旁，一邊拿手指梳著自己頭發，一邊問翠娘。

　翠娘有些起來：“略識得幾個字罷了，夫人見笑了。”

　徐靜依的淺薄見識里，一般農家是不讀書的，所以見翠娘屋有書，驚訝。原是想著，若讀書的話，事后可以差人給送套書來，以作謝禮。可若不讀書，那就只能送別的了。

　“那你讀過哪些書？”徐靜依就閑聊似的同說話，“《三字經》、《百家姓》這些讀過嗎？”

　翠娘知道應該是看到自己屋里的書了才這樣問，便解釋說：“我們村曾經有一個秀才，為人很好，我略識的幾個字，都是他教的。我屋里的書，是他兒送給我的，他兒萍娘，是我的好姐姐。”翠娘突然想到什麼，忙抓住徐靜依手，乞求起來，“夫人您一看就是貴人，您救救萍姐姐吧。”

　徐靜依扶住翠娘手，起來，然后認真又耐心問：“出了什麼事？你慢慢說。”

　原來是萍娘最近遇到了件棘手的事，若無貴人出手幫扶一把，怕是就要被族中叔伯賣給城里七十歲的老員外為妾了。

　萍娘父親是秀才，幾年前突染惡疾，之后治病不但花了家中所有積蓄，還外欠了很多債。

　后來病也沒治好，幾個月前離世了。

　萍娘的母親早不在了，所以父親也去了后，就只剩帶著下頭弟弟妹妹們討生活。父親治病時借了親戚的錢，如今還不上錢，親戚便要賣了拿錢。

　欠錢原是理虧，萍娘沒有打算賴賬。只是那老員外家實在不是個好去，給的聘禮是多些，但抬進他家的小妾卻都兇多吉。

　萍娘若去了，怕也難逃這樣的厄運。

　翠娘自和萍娘一起長大，時又曾過秀才之恩，很是不忍心。

　剛才也是提起這些書來，翠娘才想起來家里的貴人可以救萍姐姐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