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守溪的第一反應是,在吹牛。
他從小立志以鑄劍之法道,跟隨姜老前輩修習多年,渾厚的靈力引火能夠形足以熔融鋼鐵的高溫,這是多年如一日的修煉所打下的牢固基,絕不可能被一個剛剛山門的天樞境所輕易突破。
可面前這位修的表卻平靜且從容,毫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麼驚天地的大話。
“你打算怎麼做?”
他不追問:“你從何學來仙門的鑄劍法?”
“并非仙門技法,只不過是凡間的手藝。”
尹新舟誠懇回答:“我大概有七八把握,未必能一口氣就做到完,到時候興許還要借助岑師兄的經驗,通力合作才能將這個方法完善起來。”
凡間手藝?岑守溪和從剛剛開始就一直默不作聲的蔣鈞行都在心里暗暗吃了一驚,他們很主去了解凡間事,對于山門外的興衰變遷,大多數修士投注的關注都非常有限。
興許在他們注視不到的地方,凡間真的催生出了什麼良的鑄劍技藝?岑守溪態度將信將疑,但畢竟就算答應了對方自己也不吃虧,于是沒怎麼猶豫就先應了下來:“若是真如新舟師妹所說,那我就算尋遍了能找到的好材料,也會為師妹傾盡全力打一把好劍。”
“……也不必這般奢侈,我的劍法如何自己心中有數,別糟蹋了好東西。”
尹新舟連連擺手,和對方禮貌推讓一回合:“做個輕巧一些我能用方便的就好。”
那是自然,岑守溪拍著口保證,若真能事,自然全聽師妹吩咐。
之后,尹新舟要求再去仔細看一看庫房里儲存的鑄劍材料。這些儲備資多是從凡間各運來,種類富繁多,從各鐵礦石到碳一應俱全,甚至還有些硅酸鹽和閃鋅礦之類的材料。
在其中翻找了一通,因為種類過于繁多而迅速放棄,直接詢問岑守溪道:“你這里有沒有一種深紅的斜方晶寶石?或者泛黑卻有結晶斷面的脆礦石,這種礦石周圍經常能發現橄欖石……”
“寶石有,礦石也有,但不知道是不是你所要的那種。”
的描述實在有些籠統,岑守溪干脆從庫房深拖出了好幾個大筐,里面裝了些開采出來形形的礦石:“這些都是你說的黑礦。”
尹新舟略翻了一下,從中挑選了兩筐作為目標,打算接下來用排除法來一一測試,如果能夠順利獲得鉻鐵礦的話,通過和硫酸的反應,就能夠進一步制備出現代工藝表面鍍鉻的基礎材料——鉻酐。
簡單來說,為霞山劍所選定的全新工業路線就是,表面鍍鉻。
鉻是一種有極高度的材質,單獨用來鑄劍的話會因為材質過脆而不便使用,但倘若將其作為一種表面涂層,就能夠極大提高武的度、耐磨和耐腐蝕。在現代社會當中,表面鍍鉻已經是航空材料常見的表手段,而這種湛的“凡間技藝”如今還尚未起步。
想要實現金屬表面鍍鉻,首先就要獲取鉻酐。
除去最基礎的鉻鐵礦外,制備鉻酐的另一個主要材料是硫酸,古稱綠礬油,靠硫酸亞鐵鍛燒就能獲取,屬于煉丹領域的常見耗材,門派甚至還有現的——直到這時候尹新舟才后知后覺地發現,霞山門竟然還有煉丹的地方。
“霞山也有丹修,只不過數量極,煉丹并非是我門所長。”
岑守溪解釋道:“門也只會一些基礎丹方,稍有復雜就得去外面采買,不過別的門派也沒咱們這邊鑄劍湛,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嘛。”
“無妨,只要能弄來綠礬油就行。”
尹新舟并不在乎這些細節:“之后還有許多步驟需要守溪師兄鼎力相助才行,這段時間估計要多有叨擾了。”
“當然沒問題!”
雖然對尹新舟的實力仍有懷疑,但岑守溪并未表現出毫異樣:“但憑新舟師妹指點。”
二人迅速敲定好了接下來的分工,蔣鈞行站在一旁,出了若有所思的神——這就已經到了稱呼“守溪師兄”的程度了嗎?他忍不住想,他們明明才只見了第一面。
而他知道更多,奇異的本命法寶,不知從何而來的推演技,還有和自己一般飛不起來的紙鶴。
*
當夜,尹新舟干脆宿在了劍閣,近距離觀學習霞山派的鑄劍技巧。
岑守溪并沒有藏私的意思,實在是因為,這鑄劍一脈用的全是苦功夫,單憑眼睛看本學不走什麼。
先就說冶煉金屬所需要的高溫火,這種溫度需要引火訣催,據金屬的不同狀態來調整溫度變化,整個過程全憑個人經驗和靈力支持,修為越高就越是從容。其次還有鍛劍的手藝,雖然大部分重復工作是由木人代勞,但作為鑄劍師也需要在過程當中不斷進行調整,力求將武控制在最佳狀態。
更別說之后的洗煉,淬火,打磨,開刃,每一個步驟都需要花費相當長的時間用于練習,其中天賦和耐兼而有之,要不然這麼多年來姜老先生也不至于只收了自己一個人做親傳。
尹新舟好奇地跟在后旁觀,不時發出驚嘆聲,沒想到古法鑄劍也有這麼多的門道,幾乎已經達到了當前工業水平所能做到的極致。
原本還想在合金冶煉上下些功夫,將大學《工程材料》的知識撿起來造點合金鋼,沒想到仙門鑄劍早就已經摻進了妖骨骼和丹核末之類超越認知范圍的材料,貿然在這個復雜領域手說不定還會起到反效果。
更重要的是,摻了鉻的合金結構鋼需要1600度以上的冶煉溫度,這種級別靠土法高爐煉鐵幾乎不可能實現,而在這個修真丿世界里想要弄來等離子爐……尹新舟嘆了口氣。
所以還是要從表面理方向上想辦法。
第一步是將現存的那些鉻鐵礦全部碎,制作適合反應的小顆粒,將它們與純堿和石灰石混合加熱。尹新舟沒什麼辨別石頭的能力,干脆按量取勝,將兩筐疑似鉻鐵礦的礦分了兩組,祈禱其中有哪一組能夠進展順利。
單這一步就耗費了好幾個小時,其中還包括了讓岑守溪代為加熱的功夫。仙門純堿的庫存不多,翻遍了倉庫也就找到一丁點,好在岑仙長表示如有必要可以將耗材填進門派的采買清單里,材料供應一月一次,道是鑄劍的新配方便可通融。
兩個木人揮舞著榔頭將鍛劍室砸得滿是塵,尹新舟用袖管掩面咳嗽了兩聲,轉才驚覺在場的竟然還有第三個人——剛剛那般塵土飛揚碎石屑滿屋子的況,蔣鈞行居然一直都沒走。
頂著“你怎麼還在這里”的表,蔣鈞行的反應十分泰然:“我來這里試劍,了解鑄劍的過程自然也是必要環節之一。”
說完,他還多補充了半句:“更何況,倘若你二人遇到什麼難以解決的問題,我還可以代為斡旋。”
岑守溪的表就像是太從西邊升了起來——“斡旋”這個詞向來和蔣鈞行不搭邊,霞山門的那一批弟子里,若要論起舌燦蓮花的功夫,眼前這人無論如何也排不上號。
但尹新舟點了點頭,深以為然:接下來的工程量還很大,能幫忙的工人越多越好。
焙燒之后的產加水稀釋,再摻綠礬油,調節混合的酸堿度。如今自然不可能指有什麼確的酸堿指示試紙存在,尹新舟猶豫了一下,向他們兩個人打聽霞山有沒有什麼繡球花或者牽牛花之類的植。
蔣鈞行:?
剛剛才夸下海口說能幫上忙的玉衡修士陷了沉思。
幾分鐘后,他提起自己的那把本命劍,幾個縱躍就消失在了洗劍池的峽谷當中。
看著對方匆匆離去的背影,岑守溪張了張,到十分費解:“新舟師妹,他是不是不知道我可以遣門的其它弟子來幫忙?畢竟也不是什麼難事,只是支點靈石出來……”
摘花這種事,就連總角年齡的孩都能輕易辦妥。
“大概他真的很想看到新劍吧。”
尹新舟也跟著嘆:“真敬業啊。”
翌日,張飛鶴收到傳信,說門的藥園制被,像是連夜進了賊,卻沒有丟失任何東西。他地寸急趕過去,最后哭笑不得地發現是有人監守自盜。
“之前從未發現你對靈植興趣。”
他挑起眉:“而且你要什麼不能直接來藥庫領用,還需從這地里去薅?”
隨后定睛一看,對方手里倒確是確有幾株開小花的藤蔓植,提在手中顯得非常寒磣,估計是從藥園邊邊角角的田壟上薅下來的,本不算什麼靈植。
蔣鈞行張了張,想說自己是為了煉制新劍而幫忙,但迄今的常識又讓人本想像不出來牽牛花和鑄劍之間究竟能有什麼聯系——就連喝醉酒的人都編不出這種話,得吃點毒蘑菇才行。
他到底是為什麼答應要做這種事……
于是張飛鶴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同門師弟表幾度變幻,最后憋出來一句話:“拿去送人。”
張飛鶴:“……?!”
他現在只想把閉關當中的掌門師父都薅出來吃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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