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高大魁梧的薛妖立在漫天雪花中，一黑迎風飛揚，颯颯作響。

　在錦衛磨礪了三年多，周氣場愈發強大起來。

　趙玉珠仰起小臉用心去看，薛妖的眼角眉梢，已流出一日后晉王殿下的霸氣來。

　但薛妖面頰上的痕，昨日趙玉珠不慎鞭笞上去的那條，在夜下流轉出一肅殺之氣。

　突然，趙玉珠敏銳覺出不對勁。

　昨日的還未重生，憑著曾經那點三腳貓功夫，怎麼可能在武藝高強的薛妖跟前討得了好？

　曾經飛舞的長鞭都近不了他的，昨日，居然一舉中他臉的？

　不好，趙玉珠有種不妙的預。

　這是一出苦計，薛妖下定決心，要帶傷說服爹娘退親了！

　兩人撞了個滿懷，趙玉珠才勉強穩住子，薛妖就立馬連退兩步，拉開和的距離。

　接著，大步繞行。

　將孤零零丟在后。

　一旁的綠鷺，明顯覺自家小姐被嫌棄了。

　趙玉珠：……

　呃，也有同。

　~

　果然，薛妖頂著一張傷的臉，大步來到趙振山夫婦近前，恭恭敬敬行過禮，就開門見山談及退親事宜。

　趙振山皺眉聽完，努力挽回。

　顧茵茵瞅著薛妖面頰上的傷痕，也急得一個勁勸說：“珠珠之前是調皮、頑劣了些，但經過今日的教訓，會改好的，你再給一次機會……”

　面對將軍夫婦，薛妖言辭恭敬，話里的退親之意卻毫不減。

　半刻鐘后……

　趙振山像個吃了敗仗的將軍，士氣逐漸低糜。

　顧茵茵神愈發頹喪。

　而薛妖氣勢如虹，催促今夜辦好退親手續，毫無轉圜的余地。

　躲在月門外聽的趙玉珠，心頭異常難。為了，一向威風凜凜、說一不二的爹娘，居然對薛妖這麼一個晚輩低聲懇求。

　鼻子一酸，趙玉珠眼底泛起淚花。

　不行，闖的禍，爛攤子也該來收拾，而不是將難堪統統丟給爹娘。

　趙玉珠眼珠一轉，想到了什麼，立馬低聲代綠鷺……

　綠鷺走后，趙玉珠手握撕裂的退婚文書，飛速跑去了書房。

　趙振山夫婦正在努力勸說，卻收效為零，忽然，遠傳來嘈雜聲。

　再后來，一個小廝氣吁吁跑來大喊：“不好啦，不好啦，馬房走水啦……”

　“什麼？”趙振山、顧茵茵一躍而起，立馬向馬房奔去。

　一時，提捅的提桶，端盆的端盆，管家、老媽子、丫鬟、小廝都忙忙碌碌起來。

　就這樣，薛妖被孤零零地晾在空的上房。

　這時，趙玉珠悄然出現在薛妖后。

　“對不起，定親后是我胡鬧了，才會一次次頭腦發熱找你茬。薛大人，你大人大量，原諒我過去的不懂事，好不好？以后我會乖乖的，不再給你找麻煩。”

　趙玉珠努力聲音哽咽地道歉。

　薛妖蹙眉轉，就看到漫天雪花下，小姑娘微微仰起的白潤小臉上布滿了擔憂，一雙眸子水汪汪的，似乎他不原諒，就隨時哭出來。

　薛妖心頭微妙的異樣，再次騰起。

　這種覺，從懸崖救下時就有，眼下越發清晰起來。

　“好端端的，你這是怎麼了？”薛妖問。

　“我今夜不想退婚，若你執意退婚，我就一頭撞死給你看。”

　趙玉珠說罷，就去看哪棵樹壯，能撞得死。

　薛妖無于衷：“趙小姐，你今日從懸崖墜下，是不是把腦子也撞壞了？”昨日還一哭二鬧三上吊鬧著要退親，今日竟反著來？

　薛妖雙手抱，一副看戲的神：“你要一頭撞死，便撞死好了。來，我坐在這里等著。”

　還真揀了把椅子落座，翹起二郎，好整以暇等著。

　趙玉珠：……

　就知道，薛妖不威脅。沒法子，趙玉珠只得收起泫然泣那一套，改用下一個策略。

　開始談條件：“只是今夜不退婚，過幾個月必定給你退了，不？”稍稍緩幾個月，讓擺掉惡魔太子。

　薛妖端起酒杯，輕輕一晃，垂下羽似的黑眼睫，看著里頭的酒水緩緩轉。一字一句笑道：“趙小姐，你是將在下當猴耍？”

　摔碗、砸盆、鞭子玩膩了，又玩出了新花樣？

　“告訴你，想都別想！”

　薛妖頭也不抬，目始終盯著酒杯里晃的酒。

　趙玉珠咬半晌，從袖里掏出一張文書，舉到薛妖眼前：“你看，這是你讓陳南送來的那張退婚文書，我撕碎后又一片一片重新粘好了，還簽名、蓋章、摁上了指印。”

　薛妖抬眼瞧去，確實是他送來那張。

　按照大寧國習俗，退婚文書上有男雙方的落款、蓋章和指印，退婚便算生效。

　換言之，有了這張退婚文書，兩人退親已事實。

　“退婚文書，可以給你，但我有個條件，能否多瞞一些時日？待我解決掉一些麻煩事，再正式告知我父母，正式對外宣布……好不好？”

　趙玉珠腦海里浮現太子的影。

　以對太子的了解，一旦對起了丁點興趣，就絕不可能輕易放棄。

　鐵定有后手。

　現在的，急需薛妖未婚妻這個份，哪怕只是個虛假名頭也好，只得央求他再假裝一陣未婚夫妻。

　“什麼麻煩事？”薛妖問。

　“與你無關，我會自己搞定。”趙玉珠道。

　薛妖好似聽了什麼笑話，眉頭一挑：“既然與我無關，我為何要應你？”繞開，直接與爹娘退親更省事不是麼。

　趙玉珠早料到他會如此，對上他目，抬頭氣道：“我自有本事要你應我，過幾日，我會用條件與你換……”

　“你能開出什麼好條件？”薛妖看著自信滿滿的，好似在看一個活笑話。

　趙玉珠面對質疑，目依舊自信：“我開出的條件，自然是你目前亟需的……”

　正在這時，院外傳來說話聲，是趙振山夫婦氣呼呼地回來了。

　趙玉珠慌忙將退婚文書塞進自己袖里，也不知薛妖同不同意，反正沖薛妖丟下一句“我就當你應下了”，轉閃進林子藏起來。

　“是誰這麼缺德，謊報火？”顧茵茵氣呼呼的，這不是瞎折騰人嘛。

　“查出來，二十板子伺候。”趙振山附和著夫人。

　薛妖聽了，倒是明白過來什麼，偏頭了一眼趙玉珠的林子。旋即，若有所思地闊步朝趙振山夫婦行去。

　大樹后的趙玉珠，張地探出半個腦袋，擔憂薛妖沒被說服。

　趙振山夫婦也是整顆心都提了起來，害怕薛妖舊話重提。怎麼辦，怎麼辦，趙振山夫婦對視一眼，早知就該一去不回的。

　不回，就不用面對薛妖了。

　現在后悔還來得及麼？

　趙振山夫婦互用眼神商議，趕調頭溜掉？

　正在這時，陳南匆匆跑來，附在薛妖耳邊快速低語幾句：“瓦剌細作，有眉目了……”

　薛妖腳步明顯一頓。

　薛妖立馬拐個方向，朝大門那頭狂奔而去，快得像一頭正在獵食的豹子。只來得及向遠的趙振山夫婦拋下句“告辭”，聲音尚在夜空里飄渺地著，人已消失不見。

　趙玉珠徹底松了口氣。

　趙振山夫婦準備溜走的腳步一頓，雙雙捂住口，直嘆：“今夜沒退婚，真好！”

　下一刻，趙振山又遙薛妖匆匆離去的方向，一個勁慨：“薛妖這孩子，干事一拼勁，前途不可限量，真真是難得的俊才。”

　顧茵茵也跟著嘆：“只是不曉得，咱們珠珠有沒有福氣嫁他。”

　聽的趙玉珠：……

　爹娘，你們要不要這麼恨嫁啊？

　嫁不薛妖，這一世也會亮眼睛，另尋一個佳胥的嘛。

　~

　懷遠縣，孤山，一座廢棄已久的碧瓦紅墻土地廟。

　薛妖一腳踹門而。

　一群火把照耀下，廟結滿蜘蛛網，門一震積灰撲簌簌往下墜，地上殘留跡。

　“頭兒，又被他跑了。這個瓦剌細作，委實狡猾得很。”

　陳南帶人里里外外搜尋一遍，氣呼呼向薛妖稟報。

　薛妖接過火把，用手了地上的跡，已經干褐。

　“頭兒，怎麼辦？”陳南一臉憤恨，兩國開戰在即，繪有西北各地勢地貌的《西北勘輿圖》卻被竊取了，若讓細作功攜帶回瓦剌，后果不堪設想。

　偏生白日撲了個空，今夜又撲空。

　“你立馬去一趟懷遠縣縣衙，向縣令表明份，”薛妖指點陳南，“讓他立刻發布海捕文書，封鎖各個出關口，來一個甕中捉鱉。就謊稱一個外鄉壯漢謀害了錦衛，包庇者連坐。”

　這年頭，街上偶遇錦衛，百姓們都嚇得走不路，誰還敢掩護謀害了錦衛的外鄉人？找死麼。

　這樣一來，狹□□仄的懷遠縣，即將為瓦剌細作的墳墓。

　陳南立馬領命，策馬而去。

　~

　趙玉珠郊外遭遇山匪，沒幾日，就傳遍了甘州。一時，甘州城排得上號的達貴婦和名門貴，紛紛前來探視。

　“三小姐，巡大人、知州大人家的三位小姐，全到齊了！”

　冬日暖爬上樹梢的時候，綠小丫鬟歡歡喜喜跑來報信。下人最喜這個活兒，趙玉珠每回心好都打賞。

　尤其這三位閨來，趙玉珠出手更是大方。

　綠小丫鬟接賞銀的小手，都悄準備好了……

　“哦。”趙玉珠卻聲音淡淡。

　迎著窗外暖，趙玉珠一手托起一紅皮鞭，一手拿著沾了油的絨布，用心過長鞭，一下又一下，神無比認真，一心沉浸在的小世界里。

　完全無視那三位小姐。

　綠小丫鬟郁悶了，三小姐今日是怎麼了？怎麼變子了？

　綠鷺倒是滿心歡喜，巡、知府家的三位小姐都是瘋丫頭，跟們來往才好呢。家三小姐好不容易轉了變乖巧了，可別又給那三位帶進里去了。

　綠鷺遞了塊新絨布，趙玉珠接過來，繼續認認真真拭紅皮鞭，惦記著今日下午即將發生的鬧劇，不由得更上心了。

　下午可是要沖上街頭，用它死那群惡霸的！

　往死里！

　在幻想中干翻了一群壞蛋，趙玉珠下意識笑了笑。

　綠鷺不知小姐心中所想，但死了小姐微微低頭認真做事的小模樣，又又迷人。

　最后，趙玉珠以“了驚嚇，子還未大好，不宜見客”為由，拒了。

　上一世自家倒霉后，們三位奚落的臉，趙玉珠還記憶深刻呢。這種只能同富貴，不能共患難的損友，趙玉珠不稀罕。

　三位小姐走后不久，懷遠縣的知縣夫人來了。

　“姐姐來了？”

　果然如記憶中一樣，出嫁的姐姐來了。

　趙玉珠歡喜得撂下紅皮鞭和絨布，就往儀門一路飛奔而去。

　遠遠的，趙玉珠瞧見一個男子攙扶一個婦下馬車。

　方玨一青袍，文質彬彬，渾書卷氣。趙玉小玲瓏，穿著一淡襖，面紅潤，舉手投足間均是大家風范。

　趙玉腳下沒踏穩，險些從黃木凳上摔下，虧得方玨一把抱住。

　霎時，趙玉面泛薄紅，一偏頭，見趙玉珠跑來了，慌得忙推開夫君。

　“自家妹妹，怕什麼。”方玨笑得溫潤。

　“妹妹還未出閣呢，讓瞧見不好。”趙玉斜瞪男人一眼，最是護妹。

　姐姐、姐夫剛新婚三年，恩非凡，趙玉珠上一世便是看多了，才對格外憧憬的。眼下再次撞見，趙玉珠眼中卻沒了艷羨，只是一瘸一拐小跑過去，口中甜甜喚著“姐姐”。

　沒喚“姐夫”。

　方玨倒是習以為常了。趙玉珠這個小姨子向來眼高于頂，瞧不上他寒門出，從沒過“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