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未婚夫？”朱壽夾菜的手也是一頓。

　趙玉珠重重點頭，瞎編得愈發：“嗯，定親那日，未婚夫就代了，不喜臣在外男面前臉。”

　隔壁包廂那些錦衛們，一個個面彩。

　喲，他們頭兒私底下，還說過這麼麻的話。

　陳南也很意外。

　薛妖筷子在飯里，有些夾不了。

　朱壽笑容暗淡了：“原來如此。”

　趙玉見狀，趁機起告辭。

　朱壽點點頭，笑得溫和：“趙大小姐若有事，請自便。趙三小姐一直頂著幃帽，連口茶還沒喝上，再與幾個姐妹坐坐無妨。”

　這就是耍無賴，強留人了！

　隔壁的陳南先氣憤上了，明知人家姑娘有未婚夫，還強行留下，堪稱下作。

　手下們，一個個小心翼翼去看頭兒的反應。

　只見薛妖“啪”的一下，擱下了筷子。

　趙玉珠見太子油鹽不進，在幃帽里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想看吃是吧？

　好！

　賭氣般，趙玉珠從桌上抓起兩塊點心，從垂落前的白帽紗底下鉆過來，塞進里一通狼吞虎咽。再抓過一盞茶，“咕嚕咕嚕”幾大口咽完，像幾輩子沒吃過飯一般！

　這形象可不大好！

　可趙玉珠是故意的，在太子這個渣男面前還講什麼形象？

　直接鄙不堪給他看，能把一向瞎講究、好斯文的太子給嚇得跑路，就是上上之策。

　不料，朱壽先是怔愣了一把，隨后笑將起來：“趙小姐當真是可，率真。”

　趙玉珠：……

　你眼瞎啊，這還可？還率真？

　一口茶嗆在嗓子眼里，險些噴出來。

　呃，其實已經噴出來了，但趙玉珠直接用袖接住，嗆出來的茶水混著點心碎渣，直直嘔吐在袖上。

　紅的袖子，嘔吐一團團，說不出的臟污。

　連白帽紗也沒能幸免。

　這下不可，不率真了吧？

　趙玉珠過帽紗斜眼看去，太子果真笑不出來了。清楚得很，太子是個嚴重潔癖患者。

　對付這樣的“干凈人”，還得“臟”來治。

　“哎呀，太臟了，趙玉珠你趕去凈房收拾一下吧。”孟古箏嫌棄地用帕子掩鼻道。

　“快去，快去！”孟古琴也一個勁嫌棄。

　“太子殿下，我們失禮了，還見諒。”趙玉順勢拉起像個三歲小娃娃一樣臟兮兮的妹妹，急匆匆退下。

　這回，朱壽沒再開口阻攔。

　趙玉珠功逃。

　趙玉珠沒欣賞到的是，前腳剛走，朱壽后腳就痛苦地“嘔”上了，伏在桌上，吐了個昏天黑地。

　被方才的“臟”給刺激的。

　嚇呆了孟古琴兩姐妹。

　倆拿著帕子踟躕著不肯靠近，太子上東一坨西一坨實在太臟太惡心了，臭氣熏天，有心掩鼻逃走又不敢。

　侍衛統領劈頭蓋臉一通罵。

　孟古琴、孟古箏才哭著跪地給太子收拾，眼淚都熏出來了。

　隔壁包廂的錦衛聽到這般靜，一個個險些笑翻，有笑點低的，直伏在桌子上喊“不行了，不行了，我肚子疼……”

　“咱們趙小姐，真好樣的，一招制敵啊。”

　陳南也笑出了眼淚，貓腰蹲在地上。

　唯獨薛妖沒笑。

　反倒面上風霜漸濃。

　趙玉珠索要他“未婚妻”名頭，是為了對抗癡纏的太子？

　京城早有傳聞，太子好又執拗，在獵上，不達目的不罷休。

　甚至，好幾個姿不錯的是定過親的，與未婚夫青梅竹馬甚篤，太子喪心病狂地弄死人家未婚夫，功掠奪人作了妾。

　思及此，薛妖眸中風雪肆。

　不多時，隔壁的太子換上干凈裳走后，薛妖冷著一張臉，將掌柜的進來。

　掌柜的雙戰戰，這年頭錦衛橫行霸道，稍有不如意就弄死人全家，幾個月前，隔壁的掌柜一家子就青天白日的慘死在了店里。

　掌柜的知道先頭知州家的小姐得罪了這群錦衛，看這架勢怕要算在他們店家頭上，嚇得跪地磕頭：

　“千戶大人，小店愿賠一千兩銀子……”

　用錢換命，不？

　不想，薛妖大手一擺，只道：“隔壁包廂的吃食別浪費，打包送去梧桐巷街頭的難民。”

　說罷，帶上手下們魚貫而出。

　掌柜怔住了，不要他賠錢，也不找他茬，還關心流落街頭的難民？

　頭一次見到如此心善的錦衛，連連點頭。

　陳南他們倒是司空見慣了，他們頭兒一向不喜浪費。

　帶他們下館子，都是按著所需來。

　可頭兒眼神也真毒，每回都點得恰當好，保管盤時，他們一個個都喂飽了。

　神人也。

　走著走著，陳南察覺他們頭兒有點不對勁，從一開始就沒笑，眼下面上冰寒意味更濃。

　怎麼了，這是？

　~

　朱壽著急忙慌回到臨時太子府邸，幾個婢早已接到消息，提前在浴桶里撒下厚厚一層玫瑰花瓣，紅艷艷一片，香氣撲鼻。

　朱壽坐進浴桶里，命們幾個用巾子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直到換了五桶水，皮得快爛了，才覺得自個又香噴噴了。

　走出浴室，朱壽立馬喚來凌梓云，命他去查趙玉珠的未婚夫是誰。

　凌梓云聽了今日的事，“噗嗤”一笑：“太子殿下被小丫頭騙了，哪來的未婚夫，微臣早就打聽清楚了，沒許下人家。”

　“當真？”朱壽雙眼冒。

　“比真金還真。”凌梓云拍著脯打包票。

　朱壽回想這幾次的偶遇，趙玉珠一次次地回避，搖著頭笑道：“真是個小促狹鬼，差點被的演技騙了。”有趣，有趣。

　這小姑娘，比想象中還有趣三分。

　古靈怪得很。

　最難能可貴的是，別家小姐得知他是太子，紛紛如孟古箏、孟古琴一般湊上來攀高枝。唯有趙玉珠姊妹，依然守住那顆本份的心，好教養。

　“來人，賞鎮國大將軍兩筐進貢的蘋果，獎勵他教有方。”

　代完畢，朱壽來到桌案前，宣紙一鋪，筆寥寥勾勒幾下，趙玉珠“白日里，一口塞下點心，狼吞虎咽”的鮮活模樣，躍然紙上。

　朱壽滿意地盯著畫像看，最后還代小廝去街上裱好，然后懸掛在書房正壁，困乏時也好瞅著古靈怪的模樣笑一笑。

　凌梓云告辭出來。

　小廝跟在后頭猶豫半晌，以為上回沒回稟明白，小聲糾正主子道：

　“凌將軍，那位趙小姐確實已經定親了，未婚夫正是前幾日……圣上大贊，親手提拔上來的，正五品錦衛千戶……”

　還破格連升兩級，開國以來僅此一例。

　要知道，大寧國員升遷，素來只能一級一級慢慢爬的。

　這樣榮獲圣寵的錦衛……不好惹。

　“閉！本將軍說沒定親，便是沒定親！你膽敢跟太子胡說八道，仔細你的腦袋！”

　凌梓云低聲喝道。

　小廝嚇得不敢吭聲了。

　小廝很快明白過來，凌將軍怕是有大作，鐵了心要對付趙振山一家子。

　這也難怪，整個西北一帶，趙振山一家子最不識趣，別的員紛紛變著花樣討好凌將軍，就他們家特殊——

　從趙振山到趙小將軍，再到七品芝麻“知縣婿”，全都不將凌將軍放在眼里。這不是上趕著找不自在嗎？

　凌梓云剛回到臨時院落，甘肅巡將這次“西北晉升員名單”捧了上來，請示下。

　凌梓云接過來，從頭到尾掃一遍，隨后大筆一揮，將寧遠縣知縣“方玨”（趙玉珠姐夫）圈出來。

　劈頭蓋臉一通訓斥：

　“方玨？此人辦事不力，邊境開戰在即，竟讓瓦剌細作逃竄境。不罰便不錯了，還晉升？你作為巡，怎麼把關的？這樣的名單也敢上報太子？”

　甘肅巡還想為方玨說句好話：“這個方知縣，平日民民，政績不錯……”

　凌梓云一拍桌案：“若非看在他素日勤勉的份上，僅瓦剌細作這一項，他就該罷貶職了。”

　甘肅巡算是聽明白了，橫豎凌梓云對方玨意見頗大。

　想來，還是方玨為人過于迂腐，不肯遞銀子的緣故。

　罷了，罷了。

　朝政被太子一黨把持著，他一個巡也無能為力。

　事后，甘肅巡找到方玨，委婉地提點“遞銀子”一事。

　方玨沉默良久，搖頭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