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家宴,江晚芙回了綠錦堂,惠娘幾個忙著翻箱倒柜,翻找著衫。
自打來了國公府,還的的確確沒有正經出門過,江晚芙原本也不是個往外跑的人,但在蘇州的時候,也會隔三差五去書院給阿弟送些東西,這麼久不出門,倒是第一回。
菱枝抱了衫來,興致道,“娘子,聽說京城的燈會可熱鬧了。不外地做花燈的,都會過來擺攤,還有戲班子……”
菱枝喋喋不休,小嘀嘀咕咕說個不停。江晚芙倒也不嫌吵,一邊抿含笑聽著,一邊換上了衫。
今日過節,惠娘幾個選衫的時候,便沒選那些偏素雅的,而是挑了件藕荷的對襟芙蓉花紋的寬袖儒衫,下搭的是條青白二的褶,擺繡著圈銀線繡的吉祥云紋,走間仿有流。
江晚芙本就是討喜的長相,白皙,眸明潤,不笑的時候顯得很乖,笑起來則極甜,兩粒酒窩似盛滿了糖一樣,總給人一種安靜乖順的覺。穿上這一后,更是人眼前一亮。
惠娘上下打量了一圈,心里涌上了“吾家有初長”的驕傲,打心底里覺得高興,又取來青白間的瓔珞腰帶,給自家娘子帶上后,道,“好在諸位郎君是要同去的,否則娘子這個打扮出去,奴婢可不放心。”
江晚芙被說得一,好笑抱住惠娘的肩,聲道,“哪有那麼夸張啊?惠娘,你這是王婆賣瓜,自賣自夸。”
這話把纖云菱枝幾個都逗笑了,惠娘也笑得不行,連聲道,“那奴婢可不舍得賣。”
眾人說笑過后,眼看著時辰差不多了,惠娘又囑咐了跟著出去的菱枝幾句,無非是要跟著主子之類的話,菱枝俱乖乖應下。
江晚芙這才帶著菱枝出了綠錦堂,來到福安堂的正廳,大約坐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眾人就都到了,陸家四位郎君都到齊了,連最小的陸機都來了。
兄弟四個坐在一,個個拔,陸致溫文儒雅,陸則清貴矜傲,陸運灑隨意,就連最年的陸機,都小大人似的,上有一種超越同齡人的沉穩。
江晚芙看著,心里不由得想,也難怪國公府多年屹立不倒,有這樣的小輩,至能延續三代的顯貴。
下人很快來了,畢恭畢敬傳話,“車馬已經備好。”
陸致雖居長,但只要一到這種場合,他都會主避讓,故而每回開口的,皆是陸則。他既是嫡子,又是世子,兄弟幾個也一貫以他唯首是瞻。
陸則聞言,站了起來,眾人才跟著起,一同出去了。
國公府偏門外停著幾輛馬車,郎君和娘子們自是分開坐的,同行的娘子只有江晚芙、陸書瑜和姍姍來遲的林若柳,順理章的,三人便上了同一輛。
上車后,車緩緩了起來,江晚芙見車廂里放了茶水,便手倒了三杯,分別遞給陸書瑜和林若柳。
自小當姐姐,母親不在,長姐如母,是最會照顧人的子,從前阿弟的吃穿住行,哪一件都是在持。故而上比年的陸書瑜和一看就病怏怏的林若柳,主就承擔起了照顧兩人的責任。
倒也不算照顧,就是順手的事。
自己都沒當回事,陸書瑜也是笑瞇瞇接過去,甜甜道了句,“謝謝、表姐!”
唯獨到林若柳的時候,只見這位面容蒼白的林表姐,先是上下打量了幾眼,眼睛里流出些許令人不適的緒,江晚芙還未來得及細品,林若柳已經低了頭,將茶水接過去了。
“多謝表妹。”的語氣略顯冷淡,和的子一樣。
若是沒那一眼,江晚芙興許只當就是這麼個子,可不是遲鈍的人,雖不明白林若柳那眼神究竟是什麼意思,但總歸不是什麼好意。
也沒得罪過林若柳,頂了天也只說過幾回話,實在不明白對自己怎麼有這麼大的看法。
江晚芙皺了皺眉,倒也不想和病人計較,真鬧起來,林表姐一昏,就百口莫辯了。
只是接下來,的態度也冷淡下來,的冷淡不像林若柳那麼直白,這個人,若對一個人好的時候,是細致微,可若是要疏遠一個人的時候,絕對是不聲不響,但就是能讓被疏遠的人察覺到。
林若柳自然察覺到了江晚芙的疏離,在心里不屑一笑,這手討好人的本事,可是半點都學不來的。難怪陸家兄妹都這麼喜歡,好好的主子不當,學丫鬟伺候人,也不嫌難看。
林若柳不主開口,江晚芙也不想從中調和,剩下的陸書瑜,則是個認生的子,對著悉的人嘀嘀咕咕,對著不的人,半天都不吐一個字。
故而林若柳還真就被晾了一路。
等下車的時候,連陸致等人都看出,的臉有些差。
眾人倒也沒想到擺臉子上,只以為子不適,在馬車里悶壞了。
陸致看了眼一臉冷淡,從頭到尾沒開口的陸則,再看了眼一臉事不關己搖扇子的三弟陸運,旁邊是尚且年的陸機,心里嘆了口氣,只能承擔起長兄的責任,主上前詢問,“林表妹可是不舒服?”
林若柳憋著氣,瞥了眼一旁拎著花燈賞玩的表姐妹,開口道,“有一些。”
陸致就道,“林表妹若是不舒服,不如下人先送你回去?”
這話一出,林若柳有些傻了,什麼下人先送回去,都是一起出來的,為什麼不一起回去?以前在舅舅家,但凡開口說自己不舒服,什麼事什麼人都要放一邊。
習慣了在舅舅家的待遇,哪里知道,在國公府,自然不會一切以為重。林若柳也只是一怔,片刻后心里便生出了濃濃的委屈,轉開臉,道,“不必了,現在好多了。”
陸致聞言,也不再多問,點了頭,又囑咐了下人關照著林若柳,一行人便朝燈會去了。
今日的安慶坊格外熱鬧,各式各樣的花燈,照亮了整條街道,來往行人如織,端的是人人,走幾步都費勁。
江晚芙和陸書瑜原本在最中間,旁邊還有菱枝和嬤嬤護著,雖,但還算安全。
偏偏陸書瑜的花燈被什麼勾住了,急得趕忙手去勾,江晚芙怕跌著,一把勾住的胳膊,也被帶著往前一沖。
正在失了平衡的時候,不知從哪來的一只胳膊,了過來,江晚芙的腰被短暫得摟了一下,借著那力,便自己站穩了,順勢拉起了差點跌倒的陸書瑜。
江晚芙忙道,“阿瑜,你小心一點。”
陸書瑜也嚇得不輕,臉都白了。跌倒是小,人這麼多,若是被踩了,那可是要出人命的事。
見陸書瑜安然無恙,江晚芙才想起那只胳膊,朝四周看了一圈,只看見發現這邊出事,從人群中過來的陸致,正一臉關切看著們,除此之外,卻是沒旁人了。
江晚芙沒多想,只當是路人好心拉了一把,收回視線,朝陸致搖頭,“大表哥,我們沒事。”
陸致聞言,才放心了,剛要開口,目卻忽的一頓,在某停了片刻,有些不自在的轉開了。
江晚芙倒是沒察覺什麼,低頭整理了一下弄了的擺。
不遠的陸則,卻把這一幕看在眼里,他也是男子,很明白江晚芙有多吸引人,小娘子大約不知道,自己仰著臉沖人說話的時候,旁人很難集中注意力,嫣紅的瓣、濡/的舌尖、暖的氣息,還有那顆圓圓的珠,哪一樣都比的話更吸引人。
陸則微微垂眸,捻了捻指尖,抬步走過去,拍了拍兄長的肩,“大哥,人太多了,去摘星樓吧。”
陸致耳還紅著,趕忙點頭道好。
就這樣,幾人又從人群中了出來,朝摘星樓去了。
摘星樓是安慶坊最高的酒樓,樓下就是燈會,今晚這陣仗,近距離賞燈定然是不行了,也只有遠觀才勉強能看見些。
很快到了摘星樓,一踏進去,上了二樓,就到了人。
一青年搖著山水折扇,穿著件云青圓領儒衫,眉目溫和儒雅,卻又和陸致的那種無害的溫文儒雅不同,他的眉眼,似斂著幾分銳利。青郎君起走過來,簡簡單單的作,卻出幾分雅致韻味。
郎君走過來后,笑著和陸則打招呼,“既明今日倒是有興致,居然來賞燈了。”
既明是陸則的字,但府里人很喊他的字。
陸家郎君們與那青郎君寒暄一圈,江晚芙才從中得知,這青郎君竟然就是陸書瑜的那位比大許多的未婚夫,謝家三郎謝回。
比起江晚芙和陸致這種口頭一說的婚約,陸謝兩家的婚約,卻是陛下賜了圣旨的。
江晚芙也發現,自打這位謝三郎來了后,站在邊的陸書瑜,一下子變得張了,說話結結得厲害,一句“謝回哥哥”都喊得磕磕了。
謝回倒是含著笑,神如常,道,“阿瑜也來賞燈?”
陸書瑜紅著臉點頭,小聲問,“謝回、哥哥,你何時、回、回來的?”
謝回看著面前磕磕的小娘子,輕輕一笑,道,“昨日回的,我從惠州帶了些小孩兒玩意兒,改日人送去國公府。”
陸書瑜臉更紅,小聲道,“謝謝、謝回哥哥。”
謝回瞧自家小未婚妻這幅的要暈過去的樣子,沒好意思再逗,朝陸則道,“今日摘星樓的廂房俏,你們這時候來,只怕是不好定,不如過去與我們同坐?”
說著,又看向陸書瑜,含笑道,“樓上也有花燈,嫂嫂們在樓上,阿瑜若要賞燈,不如去樓上?”
出來自然要賞燈的,于是表姐妹三人帶著丫鬟,都上了樓,陸家兄弟幾個,則去了謝家的廂房。
眼看著幾人進了廂房,江晚芙一邊朝上走,一邊打趣陸書瑜,“阿瑜臉紅什麼?”
陸書瑜臉紅得快要滴了,眼睛漉漉的,看得江晚芙都不好意思逗,抿一笑,“好了,不逗你了。”
到了樓上,果然是花團錦簇的場面。
頂樓很大,四面空曠開闊,中間是十來個廂房,四周呈回字形的回廊,暖黃輕紗被風吹得卷起落下,各花燈藏于輕紗外,燈、影子、夜風、蠟燭、金彩繪、燈戲,還有竹樂聲和歌的歌聲。
著華服的娘子和夫人們,在回廊、廂房賞燈,時不時傳來低低的嬉笑聲。
江晚芙原本對賞燈興致不大,這場景之下,竟也有些眼花繚,難得生了些玩鬧的心思,領著菱枝,在回廊中逛了起來。
幾人原本在一的,走著走著,不知何時就散了,但這摘星樓原本就是給眷賞燈的,安全自然不用擔心。
所以哪怕走散了,江晚芙也沒刻意去找,在一角落站定,看臺上人做燈戲。
燈影重重,戲腔婉轉,正唱到“只愿君心似我心,心心相惜無二人——”,一陣喧鬧聲響,從遠到近,逐漸將這戲詞都蓋了過去。
江晚芙回頭去,只見方才富麗堂皇的回廊上,有火迅速蔓延開來,火舌卷著輕紗,輕而易舉吞噬了花燈。
炙熱的火浪,在風的助力下,頃刻間將整個回廊都點燃了。
江晚芙怔了一瞬,待回過神,一把拉過嚇傻了的菱枝。
“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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