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噓——

　小聲一點，小聲一點。

　噓————

　娜莎有了一個小。

　娜莎沒有家人，娜莎沒有朋友，娜莎沒有漂亮的小子，娜莎沒有可的洋娃娃。

　但是，但是，娜莎有了一個小。

　梅里小鎮臭烘烘的牧場里，個子不過半個大人高的牧羊小娜莎，費力地穿上幾乎能包住大的臟兮兮皮靴，去給圍欄里的羊群清理羊糞。

　這實在是不輕松的活計，可小娜莎每天都得干——生病了得干，下雨了得干——不干就沒有邦邦的面包和寡淡的清水來填飽小小的肚子。

　不單單是清理羊糞，每天還得挑水、放牧、羊……

　可是最近母羊都不怎麼產了。

　天氣越來越冷，小羊們也都開始吃牧草、長出了可以抵寒風的厚，能熬過冬天的小羊才能順利長大。

　娜莎很是憂愁。

　如果沒有羊的話，的小羊要怎麼熬過這個冬天呢？

　的小羊，一個人的小羊，的小，一頭小黑羊。

　不不不！娜莎可不是小！

　牧場主的羊圈里都是白羊，白羊是生不出黑羊的，鎮上的居民也不歡迎黑羊——他們總說黑羊是惡魔之子的化。

　娜莎撿到它的時候，它就像一團蜷在稻草堆里的煤球兒一樣，巍巍睜開漉漉的、金的眼睛……

　嘿！

　只一下，就讓小娜莎的心都融化了。

　那些羊群里的小羊哪里有的小黑羊可呀！

　哪只小羊的睫能比的小羊長呀！

　哪只小羊能比的小羊乖巧聽話呀！

　今晚娜莎回家的時候，小羊就乖乖地蜷在的小床上——噢，牧場的地窖就是娜莎的家。

　用很多干稻草鋪的小床，睡著小羊也睡著娜莎。

　如此溫馨又好的一幕。

　看著這個畫面的陸語噥正站在床邊，出手，皮油水的小黑羊似乎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又似乎沒有——繼續沉沉睡去。

　陸語噥的手像穿過投影一樣，在黑羊羔和小娜莎蜷在一起的影里穿過去，像一個誤過去的時空旅者，只能靜靜等待著記憶的流。

　……

　這真是一個難熬的冬天。

　娜莎的小服里塞滿了稻草，牧羊的時候只能悄悄躲在大羊的肚子下面取暖。

　羊群的產出不，但羊和羊都是要賣錢的，每次娜莎為的小羊討一點羊，都要被牧場主扣工錢，更不要說羊這種貴價貨啦。

　回到地窖里的小娜莎手腳僵地坐在稻草堆上，不肯去抱的小羊：“我上太冷啦蘭斯，不要過來喔。”

　蘭斯——差點忘記介紹了——在撿到小羊的第三個月，娜莎給越來越健康的小羊起了一個好聽的名字。

　蘭斯用那雙金的眼眸執拗地著。

　小娜莎一會兒捂著自己的心口，一會兒又捂住自己同樣冰冷的小臉，不去看它。

　好一會兒沒有靜。

　等小娜莎從手指里睜開眼睛的時候，卻看見地上多了一撮一撮、打著卷兒的黑羊。

　羊堆像小山一樣把蘭斯埋在里面，足夠做一件不是塞滿稻草的冬。

　于是今晚娜莎的小又變了——娜莎有一頭神奇的小黑羊！

　但是，但是，神奇的小黑羊第二天就莫名其妙地病倒了。

　陸語噥只能眼睜睜看著紅發小姑娘在自己腳邊啪嗒啪嗒掉眼淚，那張悉的面孔憋得通紅，但陸語噥什麼都做不了。

　為了買藥治小羊的病，娜莎白天牧羊，晚上跑去鎮子上打零工——送報紙、送瓶、洗碗灑掃洗服。

　鎮子上的孩子們都不歡迎娜莎，因為上“一定有一臭烘烘的羊味兒”。

　鎮子上的主婦們也不喜歡娜莎，雖然們會給工作，會給不要的碎布頭，但們從不讓娜莎踏進家門一步。

　娜莎抱著的小羊，委屈地皺著蒼白漂亮的小臉，自言自語反駁著：“娜莎才不臭，娜莎是香香的——那些酒館里的叔叔這樣說，雖然娜莎不喜歡聽。”

　說香香的叔叔們總是喜歡靠得很近，總是試圖的臉和，娜莎只能茫然又不安地避開。

　黑羊在懷里發出了低低的嘶鳴聲，在娜莎睡之后，它掙娜莎的懷抱跑了出去。

　陸語噥擰著眉頭。

　……

　當夜酒館里無緣無故起了一場大火。

　鎮上流言四起，有人說看見火中有詭譎的黑影，那一定是惡魔之子在人間作。

　而回到牧場地窖的黑羊，臉上多了一塊被火燒出來的傷疤。

　娜莎嚇得夠嗆，蘭斯把傷的臉在懷里，說什麼也不讓娜莎去鎮上。

　如果娜莎想在晚上出門，它就拖著虛弱的，踉踉蹌蹌地追出地窖，要是跑不出去，就在地窖里發出吵鬧的靜。

　娜莎被他上次突然跑出去卻傷的事嚇壞了，生怕它靜太大被人發現，只好每晚每晚在家陪著它。

　好在的小羊有著足夠堅韌的靈魂，靠自己熬過了這場大病的蘭斯開始飛快地長大。

　它已經不用喝羊了，娜莎得像放牧羊群一樣帶它去草地里奔跑進食。

　帶蘭斯出門的行就像捉迷藏——雖然娜莎沒有玩過，但覺得即使是由鎮上最大的孩子組織的捉迷藏也沒有這樣快樂。

　的小羊是一頭頂頂聰明的小羊，躲牧場主、躲羊群、躲溜進牧場的野，沒有哪只羊能比蘭斯做得更好。

　只是有一天，娜莎發現找不到躲起來的蘭斯了。

　整整三天，小姑娘哭腫了雙眼，哭啞了嗓子，哭得回家之后一一地摔進稻草堆里——沒摔實，被一雙男孩的手接進了懷里。

　黑發金眸的男孩，致的面容上有一塊看起來像燒傷的胎記。

　他穿著娜莎的舊服，胳膊兒的布料都短了好長一截。

　他低著頭，溫順又虔誠地看著。

　……

　大家！

　宣布一個好消息！

　娜莎有朋友啦！

　會砍樹會手工會給娜莎搭漂亮的小床小桌子！

　娜莎最最最最、最最最喜歡他！

　……

　之后的一切都像一個話故事。

　牧羊和的小羊慢慢地長大，小羊也從一天只有短短幾分鐘能變人，變得逐漸能維持人形越來越久。

　又一年楓葉落下的時節，陸語噥跟在手牽手往鎮上照相館走的兩個孩子的后，綠蕾發帶在小姑娘蓬松的紅卷發尾輕輕飄。

　雖然已經長大了幾歲，但攢錢對于沒有父母的孩子來說依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這張珍貴的黑白照片幾乎花了娜莎和蘭斯所有的積蓄。

　但是，這可是他們相遇三年的紀念日呢。

　他們還會有四年、五年、六年……幾十年的紀念日，三年的可只有一次！

　回到地窖的娜莎坐在小書桌旁，在照片背面一筆一劃認真寫著：

　“娜莎和蘭斯

　永遠在一起”

　已經維持不了白天人形的黑羊在腳邊仰著頭，溫順又虔誠地凝視。

　“嘭！”

　“嘭嘭！”

　有人在大力推拉著地窖的小閘門，推不開，于是改了狠跺。

　“嘭——！”

　醉醺醺的壯漢進地窖里，在孩子的形面前看起來就像一座小山。

　他當年曾在跑出著火的酒館時狼狽得屁滾尿流，而現在扯著娜莎的胳膊把摔到床上的時候，就又像是一個英雄了。

　陸語噥下意識召喚出手，手卻像不存在一樣不出現，只能徒勞地用手，一次一次穿他們的軀。

　在娜莎驚恐的尖聲中，黑羊用子去沖撞、用牙齒去撕咬，但壯漢只是不屑地將它一腳踹開，黑羊的軀狠狠砸在地上，撞翻了新做的小凳子。

　放開放開放開！

　黑羊擰著扭曲的，金的眼眸染上了猩紅的。

　它的影子在燭下扭曲地擴散，影子里藏著無數黑暗凝結的籽。

　而同樣的在壯漢的上開了，豪豬一樣的鬃從男人裂的眼球中生長出來，他痛得滿地打滾嘶吼，而這嘶吼引來了刻薄又年邁的牧場主。

　——娜莎的尖沒有驚他，還得是男人的尖更有穿力。

　狼狽的壯漢被送回了小鎮上，他沒了一只眼球的慘狀了人們茶余飯后唏噓的話題。

　他醉得太重啦！心善又淳樸的鎮民們說，他只是醉得失去了理智，這代價可真是太過了。

　但是你看，他失去了理智，但他依然記得不去攻擊比他壯實的男人，不去拉扯有父母陪伴的孩子，不去破壞小鎮的公共財務……

　但他如此清楚地記得遙遠的小鎮北邊的地窖里住著一個漂亮的孤兒小孩。

　大概是難得的良心發現，牧場主沒有再趕著娜莎做工。

　因為娜莎不出門，黑羊又不知為何虛弱得不能變人形，陸語噥就像幽靈一樣在十幾年前的梅里小鎮上游。

　……

　“疫病”是自此開始傳播的。

　以酒館為核心輻地發，人變了半是人半是畜生的怪。

　弱的老人和孩子癥狀最重，然后是人，然后是壯年男人……他們死的時候已經看不出曾經是人了。

　藥石無醫、危及生命的恐懼終于讓鎮民將希寄托在曾經聽過的流言上——“那黑羊一定是惡魔之子！”

　惡魔之子，惡魔之子，罪惡的開始！

　燒死它，燒死它，燒死它！

　眾人高舉著火把，在牧場里點起沖天的火焰，點燃了娜莎驚懼絕的淚眼。

　“蘭斯！蘭斯——！”

　燒不死啊，燒不死啊，它果然是惡魔之子。

　“蘭斯！蘭斯——！”

　剝了它的皮，放掉它的，砍斷它的骨頭，把它燒灰！

　死了！死了！它死了！

　……為什麼疫病還沒有結束？

　……為什麼傳染還沒有停止？

　每一個人都變了怪，每一個怪都在對視，一定有什麼是他們沒有發現的，一定有什麼是他們疏的。

　蘭斯——啊——蘭斯——給它起了名字——

　為什麼沒有染？！

　為什麼還好端端？！

　不是娜莎，一定不是娜莎。

　是藥——是靈——是純白的——

　……吃了。

　吃了。

　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