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狗有了新名字，也算正式有了新主人。

　后來許歲又去過陳準家幾次，接下來才發現,端午有很強的分辨能力,對于外侵者相當兇猛，但對主人或主人朋友卻極其溫順。它喜歡跟在陳準后面,一分一秒都不愿分開，有時也會蹭蹭許歲小，以示友好。

　兩人坐沙發上看電視時，端午總是趴在旁邊地上打盹,亦或平靜看向門口,隨時保持警惕。在瞧見許歲和陳準吃東西時，它坐起來眼瞅著，不也不鬧，分給它一些,它便高興地搖尾。

　狗是知恩的，端午必定清楚是陳準給了它第二次生命，才對他絕對忠誠。它還很聰明，無論陳準用什麼手勢或指令，它幾乎都能讀懂,并高度服從。

　許歲很好奇：“它真這樣通人，你講的話都能聽懂？”

　陳準歪躺著看電視,懶洋洋說：“羅威納智商在狗界排第九，有些本領是與生俱來的，聰明著呢。”

　許歲覺得不過如此：“第九而已。”

　陳準哼笑一下：“藏個球,你未必比它先找到。”

　“那是鼻子靈。"

　陳準點頭:“也對。"

　許歲半天才反應過來，踢他小：“拿我跟狗比。”

　陳準一條被踢下去,懶得再抬上來，瘦瘦長長的腳掌踩著地磚，歪笑笑，手臂垂下沙發，有一下沒一下端午的背。

　天氣越發地熱，許歲是利用午休時間過來的，吃完兩冰棒，去衛生間洗了把臉，準備回學校。

　陳準正在放暑假，作業沒做幾頁，每天逍遙自在，睜眼就往家里跑。

　其實他這個年紀完全可以照顧自己，獨自住這邊，但陳志遠夏婷夫妻常年在外打拼，天高皇帝遠，害怕一個男孩子沒人約束會學壞，才拜托許康夫婦幫忙再照看一年。

　陳志遠去年轉行辦酒廠，這次有朋友，總算到點門路，生意風生水起。所以他們打算在南嶺市安家，將來把陳準接過去讀高中。

　陳準趿拉著拖鞋到門口送：“你騎車來的？”

　“干嘛?”

　“大娘要我下午回去做作業。”

　“我們不順路。”許歲蹲下系鞋帶。

　陳準手到背心里面撓撓背:“我送你去學校，再騎車回去。

　“那我晚上怎麼辦?”

　“我接你。”

　許歲抬頭看了看他，勉強答應：“那行吧。”

　和端午告別后，兩人一同離開。

　這天的風相當粘膩，大太底下，脖子上像掛了一層油。

　許歲由陳準載著，他換了一件白短袖，輕薄的質地，下坡路上兜了滿滿的風，看上去很清涼的樣子。

　許歲出手指了他鼓鼓的服，有時候很羨慕男孩子，他們既不用留長發也不用穿文，冷飲隨便吃，不用擔心肚子疼，可以在院子里接水管直接沖涼，也可以背心短在外面晃。

　陳準扭頭：“干嘛？”

　“什麼干嘛？”

　“你我干嘛？”

　許歲回手指：“沒事兒。”

　陳準把許歲送到校門口，許歲跳下車，他腳沒落地，頭也不回地騎走了。

　晚飯后，陳準守時來接許歲。

　此時天已經轉黑，一盞盞白熾燈通過高二高三的窗口出來，排列的整整齊齊。

　陳準坐在自行車上，兩腳撐著地。后是一排賣手抓餅烤冷面的小吃攤，食香味混雜，雜遍地。

　他兩肘支著車把，瞇眼數窗口，依稀記得許歲教室在二樓中間偏左的位置。

　正數著，有人拍他。

　陳準回頭。

　“陳準嘿，還真他媽是你啊。”來人寸頭，小眼睛，大熱天穿了件花夾克，下面是大衩塑料涼拖的奇怪打扮。

　陳準直起：“曾鳴。”

　“你在這干什麼呢？”

　陳準抬抬下，反問：“你干什麼呢？”

　曾鳴做賊似的四下瞧瞧，湊近了，夾克襟快速一開一合，里面碼著花花綠綠的碟。

　他朝陳準別有深意地挑挑眉，“倒騰點貨。”

　陳準沒看清，卻心知肚明地笑了下。

　曾鳴整理好夾克：“最近怎麼樣？”

　“還那樣，沒什麼特別的。”

　“學校放假了吧，你跟這晃悠什麼？”

　“等人。”陳準說。

　陳準抬頭朝校門口瞅了眼，已有學生三五群地走出來。他一眼瞧見許歲，穿著淺灰短袖和藍校服子，臂彎上夾幾本厚書，走起路來大步流星，馬尾辮在腦后左甩一下右甩一下。

　陳準覺得，肯定是許歲服太子太寬松的緣故，怎麼走路姿勢這樣奇怪，總是扭來扭去的。

　看了幾秒，他把目落回曾鳴上：“聽說你跟你爸去外地跑流了，怎麼還在順城！”

　“，太枯燥，干不慣。”

　“那你準備干什麼？”

　“什麼來錢快干什麼唄。”他從兜里掏煙盒，抖出一遞給陳準。

　陳準沒接：“你吧。”

　曾鳴笑了笑，把煙頭調轉過來，自己叼著，“還這麼老實？我他媽納悶，你說你也沒把多心思用在學習上，但是又不煙又不逃課，對象也不搞，這學上著有什麼意思，悶不悶啊兄弟。”

　曾鳴是留級到陳準班上的，又學晚，所以比陳準大兩歲。兩人最初在一起玩過一陣子，后來某天，曾鳴拿小圓鏡照同學底，被陳準看見了，陳準覺得這人人品不行，不可，便慢慢減來往。

　今年年初，曾鳴退學了，陳準也就和他徹底斷了聯系。

　說話功夫，許歲已經走到兩人跟前。

　這人向陳準遞煙的時候，遠遠看見了，不將對方從上到下打量一遍，竟不知陳準從哪兒認識的這號人。

　許歲把懷中的書放進車筐：“你同學？”

　陳準沒接話茬，右腳搭住腳蹬，向上提了半圈兒，對曾鳴說：“先走了，你忙著。”

　“等等。”曾鳴已將目轉向許歲，瞪圓了還沒綠豆大的眼睛帶點猥瑣，笑著問：“等人，等這位？”

　陳準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本不愿多牽扯。

　曾鳴裝模作樣在服上手心，把手遞向許歲：“蠻漂亮啊，朋友？”

　許歲皺了皺眉，主觀上很反這個人。

　“滾蛋，別瞎說。”陳準開著玩笑，一把拍開他的手。

　“不介紹介紹？”

　陳準瞧瞧許歲，敷衍了句：“我姐。”

　“呦，咱姐啊。”曾鳴沒臉沒皮，忽然上前一步，“那我得好好跟咱姐握個手。”

　許歲原本站在陳準左后方，與那人面對面，他這一大步邁過來，已經超出安全社距離。

　幾乎就要手推開他，沒等，眼尾一晃，陳準率先到兩人中間，擋在前面。

　許歲抬眸，這回視線里只看得見他后背了，小吃攤的燈從前方打過來，昏黃一層，灑在他肩上似的。

　短暫回憶了下，陳準好像從未過姐。

　剛才他這樣跟人介紹，聽著新鮮，心中又多微妙。

　陳準說：“不開玩笑。”

　曾鳴似乎看陳準心思，也不介意，依然熱絡笑著：“那，回頭聊吧。”

　“行，回見。”陳準重新上自行車。

　“等會兒。”

　陳準微皺了下眉。

　曾鳴近他，翻開夾克襟：“送你張碟，挑挑？”

　這回陳準看清那些封面，只覺猛地沖上來，臉頰發漲。

　曾鳴：“歐的還是亞洲的？”

　“……你自己留著看吧。”

　“歐的吧，看著忒帶勁兒。”曾鳴兀自出一張，又從兜里翻支筆：“我把我電話寫上面，咱有事常聯系。”

　“不用……”

　“甭客氣。”他邊寫邊把碟片往陳準手上塞，塞完扭頭就走了。

　陳準抓著那東西，燙手山芋似的。

　許歲湊上前：“什麼啊？”

　剛才兩人嘀咕半天，在陳準后，什麼也沒看見。

　許歲扳開他手臂，見陳準掌心放著一張碟，封面一男一，火辣程度已經超出對這件事的認知。

　“你你……”許歲說不出別的。

　“你什麼你。”陳準把碟塞屁口袋里，不耐煩道，“趕坐上來，回家寫作業去呢。”

　“惡心。”

　陳準沒理。

　這晚，同樣是陳準載著許歲回去，但兩人路上沒說話。

　到家時，郝婉青煮了綠豆甜湯，給他們分別盛一碗，便同許康出去遛彎了。

　許歲吃完回房寫英語卷子，再出來時，已經夜深。父母早早睡下，客廳開著落地燈，陳準正躺沙發上看閑書。

　許歲端著杯子去廚房倒水喝，原想直接回房，到門口腳步頓了頓，又折走到陳準旁。

　陳準抬了抬眼：“有何指示？”

　許歲居高臨下瞧他：“你……你那惡心東西敢在家里看。”

　“什麼惡心東西？”

　“裝傻。”

　陳準當然知道是說那張碟，故意氣：“你興趣，要不先借你看看？”

　他說著，作勢起找給。

　許歲一把將他按了回去，急道：“鬼才興趣。”惡狠狠說：“我警告你，跟那人來往，再讓我見一次，先告訴我媽，再告訴你媽，你媽怎麼修理你的，應該不用我幫你回憶吧。

　夏婷這人平時和悅很好說話，不輕易揍陳準，但揍一次就是狠的。

　陳準翻著書，皺眉：“你煩不煩。”

　許歲說：“是學習不好你還有救，可是一旦學壞，就沒回頭路了。那男生看著就不像好人，你心里要清楚。”

　陳準掏掏耳朵：“知道了。”

　許歲還想嘮叨幾句：“你馬上要升初三，就不能長點心……唔……”

　后面的話沒說完，陳準起捂住的。

　力量上的優勢，他握著雙肩將一個大轉，從后面一手反剪手臂，另一只手仍環過去堵的。

　許歲說不出話：“唔……”

　陳準推著回房，聲音懸在上方：“噓，可別出聲，大娘他們睡了。”

　許歲掙扎。

　陳準將送進房門，松手，虛踹了一腳：“進去吧你。”

　沒等追過來，他快速關上房門。

　不多時，許歲聲音隔著門板，氣哼哼道：“沒跟你開玩笑，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陳準倚著門框：“行了，記下了。”

　后來那張碟陳準左塞右藏，不知被他弄到了哪里去，反正許歲沒在家里看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