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變了個。

　靳臨坐回位子上，自始至終沒有睨過來一眼。

　若非手里空空，叢瑜甚至會以為他真的只是從面前走過。

　打火機“啪嗒”一聲冒出火，猩紅在冷白指節間明滅。

　有了剛才那一出，沒人再敢過來招惹這位爺，連帶著叢瑜也落得了清凈。

　叢瑜覺得自己這會兒應該和靳臨說聲謝謝，但又不準他此刻的緒。

　猶豫許久，正鼓起勇氣準備開口，扭頭便見顧佳琳坐了回來。

　生看見靳臨手里的煙，下擱在他肩頭嗅了嗅：“點。”

　雖這麼說著，語氣卻毫無埋怨的意思，反倒像是嗔。

　靳臨一只手虛虛懸在腰際，懶洋洋“嗯”了聲，聽不出是什麼緒。

　顧佳琳順勢往他懷里鉆了鉆，手想去掐了他的煙，“這也——”

　靳臨睨一眼，依舊是淡淡的語氣：“別吵。”

　顧佳琳作一停，瞬時噤聲，乖乖不了。

　人人都說靳臨浪紈绔，會玩兒。

　但相久了就會知道，這人看似來者不拒游刃有余，實則最不好揣測，無論怎麼靠近撥，就連的反應都難看得出來。

　明白對方剛才那句話帶點警告的意思，顧佳琳也不敢繼續造次，自己倒了杯酒喝，順便心地幫他把煙盒從桌上的水漬旁移開。

　撐在兩側的手緩緩收回，叢瑜不聲地看向別。

　已經見怪不怪了。

　靳臨他就是這樣的人，對人不帶三分真心，也從不慣著誰。

　壞得明白坦，隨肆意，卻偏偏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惹人迷，接便上癮。

　甜膩的香水味再一次籠罩上來，叢瑜腦袋發悶，起去衛生間歇口氣。

　水池周圍清一黑裝飾，只有前方鏡子反燈，亮得刺眼。

　埋頭囫圇洗了把冷水臉，叢瑜清醒幾分，抬頭看向鏡子里的自己。

　兩邊站著的都是補妝的孩兒，只有素著一張臉，此刻略顯狼狽地掛滿水珠，迷茫的表與周遭混沌環境格格不。

　恍惚間，叢瑜驀然想起了靳臨邊來來去去的無數張漂亮致的面孔。

　與仿若兩個世界。

　就像與靳臨的關系。

　他屬于另一個世界，所以，他永遠不可能走向。

　如果沒有那一天的意外，他們的人生軌跡，大約毫無匯的可能。

　手機的震打斷思緒。

　叢瑜了手，點進消息提示，而后一怔。

　悉的聊天界面彈視野，置頂的那個頭像旁只有簡簡單單的四個字。

　【到門口來。】

　-

　酒吧外，漆黑的天被閃爍的霓虹彩燈照徹，打開玻璃門，便一步踏熱的空氣中。

　好在有風吹散從室帶出的污濁悶氣，叢瑜輕輕呼出口氣，抬頭，一眼看見不遠路燈下站著的靳臨。

　旁邊站著一陌生姑娘，像是在換微信。

　年靠著路燈桿，模樣懶懶散散，眼里緒淡漠，一如既往的來者不拒。

　叢瑜垂下眼，腳步停滯片刻，習慣似的偏轉子，走向相反方向的便利店。

　走得很慢，正想著要不要多買兩瓶水，后領忽然被人勾了一下。

　下意識向后傾斜，平衡被拉扯，險些跌后裹挾著煙酒味的悉氣息中。

　“都這會兒了還裝不認識？”

　磁沉嗓音自頭頂上方咫尺響起，尾音微揚，帶點倦怠的啞。

　心思被看穿，叢瑜僵在原地，嗓音因慌而發：“……不是，想先去買水。”

　仍背對著靳臨，看不見靳臨什麼反應。

　“行。”

　后領被放開，靳臨難得好心地幫順手理了理，低頭摁亮手機屏幕，“那我打車。”

　微涼的指尖輕過后頸，有點兒發。

　叢瑜想手去撓，又生生忍住。

　看了眼時間，微訝：“現在就回去？”

　“不然呢？”靳臨似笑非笑地睨一眼，“你還想繼續待？”

　“……”

　確實不太愿意。

　但他呢？

　顧佳琳不是還在嗎。

　雖這樣想著，但叢瑜向來不與靳臨談論他的問題。

　念頭只在心間盤桓片刻，便垂下眸，快步走進便利店。

　-

　剛上車靳臨就閉上眼開始假寐，叢瑜則捧著手機給人發消息。

　投進車窗的線明明暗暗，聽見靳臨的手機震了兩下，抬頭剛想提醒他，就看見他已先一步接通電話，仍半闔著眼，眉宇間染上松散的不耐。

　叢瑜于是重新低下頭，把剛打完的消息發送到寢室群里。

　室友們都知道在沒課的時候會住在外面，收到后面幾天都不回寢室的消息后，也沒多問什麼，只囑咐注意安全，到家了發個消息報平安。

　叢瑜一一應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會兒，耳畔是從電話里傳出的模糊聲，和靳臨稍顯敷衍的回應。

　“嗯，先回去了，沒意思。”

　大約是顧佳琳打過來的電話，模糊的聲自顧自說了半天，最后靳臨笑了聲，聽不出什麼緒，“子臟了就臟了，明天買條新的，多錢？”

　在錢這方面他向來大方，叢瑜心不在焉地想著，在的記憶里，他與每一任友都有過這樣的對話。

　也是，要不是不缺錢，他也不會有那個閑工夫把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兒撿回家，更不會容許不清不楚地跟在他邊，一待就是近兩年。

　……

　所以他們現在是什麼關系呢？

　思緒飄散到這個問題時驟然停滯，叢瑜發現自己竟一時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概括。

　不是人，也算不上朋友，他們從來不平等，如果從外人的視角看來，倒更像被靳臨這個浪公子哥兒豢養的金.雀，可這麼久以來，他又從未真正過。

　很在他眼里看見.，許多人都說他過得荒唐，可他分明時時刻刻都理智得可怕，離他那麼近，跟了他那麼久，也始終看不他。

　側突然傳來點兒靜，覺到有人靠近，叢瑜下意識地將手上還亮著的手機熄屏，反扣屏幕在膝蓋上，扭過頭，便見靳臨朝這邊湊近，拿過放在側的礦泉水。

　瞥見稍顯驚慌的小作，他一邊擰瓶蓋，一邊漫不經心地問：“藏了什麼不讓我看？”

　“啊……”叢瑜張了張，又閉上，蓋彌彰似的偏轉視線，“……沒什麼。”

　靳臨不過隨口一問，沒往上多留意，仰頭灌了口水。

　車子后座空間小，他一雙長放得有些憋屈，于是子又向后靠了靠，前銀項鏈閃爍，耷拉在棱角分明的鎖骨上，手臂因微微用力，顯出流暢分明的廓。

　兩人都不再說話，空氣一時陷安靜。

　二十幾分鐘后，車一路駛進小區，停在一棟別墅前。

　這里是江北市最為繁華的地段之一，而據靳臨曾經的只言片語，這也不過是他名下數不清的房產之一。

　下車后，靳臨留在院里煙，示意叢瑜先進去。

　門是碼鎖，碼是靳臨的生日，1129，爛于心，輸過無數次。

　玄關，兩人的鞋子在鞋柜上擺放如楚河漢界。

　靳臨雖玩，卻也從不把人帶回這里來，這是叢瑜唯一慶幸的地方，這里從始至終只有他們兩個的生活痕跡。

　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慶幸什麼，也許只有這一點，才能讓有一種自己還算特殊的錯覺。

　上樓前先給靳臨沖了一杯蜂水，放在客廳，而后回房間。

　在走向洗漱間時，腳步微頓，復又折到窗邊。

　的房間視野很好，從上面剛好能看見樓下的院子。

　靳臨仍站在那兒，又在和誰打電話，指間的猩紅跳，染上他的指節。

　過了會兒，他似有所，抬頭看了一眼。

　叢瑜一驚，匆匆躲開，迅速回洗漱間收拾好后，將自己陷進被窩里。

　直到此時，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房間里的溫度隨著冷氣的釋放逐漸下降至一個舒適的水平，叢瑜翻了個，將被子拉高至頭頂，打開手機。

　頁面仍停留在微信的聊天界面，在群里報了個平安，退出時，盯著唯一置頂的頭像，和旁邊那一行“Earendel”的名字看了許久。

　Earendel.

　這就是在靳臨面前遮掩的。

　靳臨的微信名從來都是他的本名，他不屑用代號稱呼自己，“Earendel”是叢瑜給他換的備注。

　改備注的初衷是為了防人多眼雜，怕有人無意間窺見與靳臨的關系，這個名字是在上課時偶然聽到的，古英語里譯為“晨星”，覺得好聽便用了上去。

　后來才了解到，它也是一顆恒星的名字。

　是迄今發現的，距離最遙遠的單顆恒星。

　也許冥冥之中真的在暗示著什麼。

　他與這個名字一樣，是照亮的晨星，也是離最為遙遠的存在。

　一個名字承載了心事，便了絕不能被發現的。

　有些可以在許多年后夢想真時為笑談，有些卻只能永遠塵封在這里，因為從一開始就窺見了不可能的結局。

　靳臨可以喜歡任何人，但永遠不會看向，除了站在他旁，幫他在宿醉時端上蜂水和胃藥，清理好放縱后的狼藉，然后看著他邊換了一個又一個的人之外，做不了別的。

　酸猛然涌上鼻腔，叢瑜熄了屏將自己蜷起來，閉上眼。

　沒什麼大不了的，這個結果已經很好了，至靳臨總在邊。

　那些曾看向他的歲月里，唯一的愿不就是陪在他的邊嗎？

　知道他們遲早要分開，他遲早會厭煩這個總跟在他邊的明人。

　但仍有些卑劣地希，陪在他邊的時間，能稍微長一點，再長一點。

　房間里一片黑暗，叢瑜翻了個，一陣窸窣后，只能聽見空調的風聲，和自己綿長的呼吸聲。

　房門在這時被敲響，平靜驟然被打斷。

　叢瑜呼吸微滯，坐起。

　“睡了沒？”

　靳臨散漫的聲線過門板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