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如寒芒針尖，霎時將積攢許久的勇氣盡數破。

　仿佛被迎頭澆上一盆冷水，叢瑜肩膀猛地一，堪堪清醒過來。

　知道自己闖禍了。

　慌、恐懼、失落、無措紛至沓來，幾乎將得頭暈目眩。

　不敢抬頭去看靳臨的表，訥訥地松開了手，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會是什麼反應？

　震驚？生氣？嘲諷不知好歹？

　亦或是……直接把趕出去？

　靳臨沒有，也沒有說話，似是在等開口。

　時間寂靜下來，每一秒的沉默都仿佛凌遲。

　瓣咬得發疼，許久后，叢瑜才敢抬起頭，小聲說：“……對不起。”

　“能先開燈嗎？”

　“啊……”

　燈的開關就在邊，叢瑜連忙應了一，手忙腳間分不清哪一盞是玄關的燈，索一把摁開了全部開關。

　“啪”的一聲，屋大亮。

　叢瑜瞇著眼轉過頭，卻發現靳臨沒有看，微蹙著眉，眼神有些渙散。

　過了會兒，他低頭，湊近了些，問：“你剛才說什麼？”

　“……”

　叢瑜頓時明白過來，他還醉著。

　“……沒。”回答的聲音很輕，“我扶你去沙發。”

　靳臨重新站直子，“嗯”了聲，仿佛對方才的事一無所知。

　心底的忐忑漸歸平靜，叢瑜深吸一口氣，卻又從間泛起一陣苦。

　就算醉酒醉到神志不清，都不愿一下。

　他是有多抗拒。

　但又有什麼立場去難過，這本就是應該的事。

　靳臨抬起一只手臂搭在肩上借力，叢瑜低頭，發現他手臂上有一道長長的傷口。

　之前在黑暗里什麼也看不見，這會兒在燈下，仍滲著的一片鮮紅目驚心。

　叢瑜瞳孔微，“怎麼傷的？”

　“不知道。”靳臨坐沙發上，抬起手臂看了眼，而后滿不在乎地放下。

　“……”

　就不該問醉酒的人這個。

　叢瑜輕瓣，匆匆轉走進書房，出來時手里拎了個小小的醫藥箱。

　打開，里面大多是冒藥一類的膠囊藥片，只在角落里放著酒和繃帶。

　仔細確認了一遍使用期限，叢瑜坐到靳臨旁邊，“手出來一下。”

　靳臨不咸不淡地看一眼，手。

　叢瑜做什麼都認真，就連拆開棉簽的包裝也是極為小心的模樣。

　棉簽對于傷口來說有點小，于是將幾并一把用，低頭時細碎的鬢發垂到眼前，也毫無察覺。

　條件有限，消完毒叢瑜便直接給人纏上了繃帶，心里盤算著明天去買點促進愈合的藥膏。

　那麼好看的手臂，最好不要留疤。

　固定好繃帶，叢瑜說：“好了。”

　靳臨收回手臂，垂眼盯著，見向手里的繃帶正出神，眉尾一挑，問，“有什麼要注意的嗎？”

　叢瑜剛想回答，就想起這人還沒醒酒，說了明天估計也會忘，于是一邊收拾醫藥箱，一邊道，“明天給你說。”

　靳臨沒說話了，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坐著。

　叢瑜低頭將藥箱里過期的藥都找出來丟掉，重新關上醫藥箱后，下意識回頭看了眼靳臨，發現他已經睡著了。

　閉著眼，呼吸平穩而均勻，起時也毫無反應。

　靳臨的睡不似醒時那般凌厲，模樣難得幾分和。

　在原地站了會兒，叢瑜收回視線，將醫藥箱放回書房，出來時手里多了塊毯子。

　先去關燈，而后輕手輕腳地將毯子蓋在靳臨上。

　黑暗里的年無知無覺，抿了抿，輕聲道：“晚安。”

　上樓關上房間門，暖黃的燈充斥整個空間。

　四周安靜到好像世界只剩下一個人，方才的畫面再一次涌腦海。

　第一次的沖勇敢，也是第一次的無疾而終。

　還好，只有一個人記得。

　叢瑜垂眼，走到床邊坐下。

　床頭柜上擺著一本日歷，是去年的，好久沒翻過，已經落了灰。

　手去拿過來，隨意往前翻了翻。

　每一個日期下都有一個方塊格子，里面沒有記錄什麼重要的日子，也沒有被當做備忘錄，而是整整齊齊標著數字。

　從1開始，直到21的時候做一個叉號的標記，而后重新從1開始，如此循環。

　據說21天可以讓一個人的想法或者行為為習慣。

　可是為什麼，日歷上有那麼多個循環，紀錄過那麼多個21天，想要強迫自己不要喜歡靳臨，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

　回江北市的機票訂在第二天傍晚，許是心里藏著事，前半夜睡不安穩，叢瑜一覺睡到了中午才起床。

　不知道靳臨醒沒醒，逃避心理作祟，不敢下樓，打算先埋頭收拾行李。

　房門就在這時被敲響。

　開門時靳臨顯然一副剛睡醒的模樣，頭頂的黑發還冒著尖。

　他隨意薅了一把，靠在門邊，嗓音帶著初醒的啞：“昨晚你幫我收拾的傷口？”

　最后的一點擔憂隨著這句話的落下煙消云散，叢瑜點點頭，“傷口有點深，我怕不理的話會染。”

　說話時，眼睛有意無意地朝著靳臨的手臂飄。

　靳臨察覺到的眼神，抬手將繃帶綁住的地方給看。

　有些許滲出來，總問題不大。

　“謝了。”他說。

　“沒事，”記得昨晚靳臨問需要注意什麼，想了想，又開口，“這里就暫時不要水，等回江北我去買點促愈合的藥，再幫你包扎一次，最近用這只手的時候別太用力，可能會扯到傷口……”

　絮絮叨叨地囑咐，靳臨抱臂，饒有興致地聽，不時點一下頭。

　直到叢瑜快要講完時，他微微俯，與拉近了些距離。

　叢瑜話音微滯，眨了下眼，“……怎麼了？”

　“我昨天晚上，有沒有做什麼打擾到你的事？”

　靳臨一雙眼攫住的視線，淡淡的目像是能將看穿。

　叢瑜幾乎以為他記起了昨晚的事，心臟跳一拍，才聽他繼續道：“我看你今天神不太好。”

　“……啊，是嗎？”

　心跳起伏太過劇烈，叢瑜勉強地彎了彎，“可能是沒睡好，我昨天就幫你包扎了一下，算不上打擾。”

　非要說的話，只能是打擾他。

　靳臨挑眉，仍定定看：“真的什麼也沒發生？”

　叢瑜將雙手背到后，掐了手心一把。

　“真的。”

　-

　在禮州發生的事不過一些曲，回到江北市，生活又回到了原先的軌跡。

　期末考在即，叢瑜接下來幾天都悶在房間里安靜復習。

　靳臨一如既往找不見人，只不過時間從晚上變了白天。

　他這幾日鮮晚歸，回來時眉間總帶著些許煩躁與疲倦，回房間倒頭便睡，第二天清晨叢瑜起床時，偌大的房子里已找不到他的影。

　叢瑜問他時得到的答復是“家里的事”，便不再多問。

　靳臨極他家的事，直到現在也不知道他家里到底是做什麼的，只約覺得出，他與家人的關系并不好。

　所以這段時間理家里的事，他并不好過。

　傍晚時分，電腦屏幕上亮著視頻通話的界面。

　叢瑜手里捧著水杯回到房間，便聽見自那邊傳來的吵鬧聲——

　“小魚小魚！快來！”

　“你這杯水怎麼像是倒了一個世紀……”

　“救救孩子！”

　……

　叢瑜抿笑了笑，坐下來翻開課本，聲道，“好啦好啦，你們把書打開，我就講一次。”

　“好！！！！”

　對面畫面里挨著的三個腦袋忙不迭點頭，把書翻開。

　江北大學的外語系，與醫學系和法學系并稱“三大期末地獄”。

　原因無他，平時作業堆積如山，考試容如地獄般難。

　但再地獄的專業，也總有那麼幾個魚的人。

　比如叢瑜的幾位室友。

　“……你們幾個倒是一點兒也沒聽。”

　看著幾個人展示在面前的白花花的書頁，叢瑜無奈地擰了擰眉，“平時也就算了，最后一節劃重點怎麼都沒跟上。”

　“一不小心睡著了……”周杏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我們三個都睡著了。”

　“……好吧。”

　叢瑜輕嘆口氣，也不多說，認真開始講。

　……

　寢室里那幾個姑娘都是閑不下來的人，叢瑜也知道這點，倒也不強求們一直在一個集中的狀態，偶爾也會主聊聊天。

　一本書不知不覺便講到了最后。

　“話說回來，小魚，你后面那個掛畫在哪兒買的？”

　文雨晗咬著筆帽，突然問。

　“啊？”叢瑜起讓出視線，也看了一眼，發現是之前靳臨隨便畫的一幅畫，是一幅像。

　靳臨喜歡畫畫，這件事也是住進他家才發現的，比起認真去畫一個主題，他更像是以此發泄緒，品半品堆了半個房間，這幅是有的他滿意的品，當時他說他房間沒位置了，就掛到了這兒。

　解釋道：“不是買的，是一個呃……朋友畫的。”

　文雨晗托腮，“那你朋友還厲害，介紹介紹唄？我家剛好缺一幅掛畫，我可以買。”

　叢瑜愣了一下，“他可能……不太方便。”

　“這樣啊……”文雨晗有些憾地點點頭，也不強求，歪頭多欣賞了會兒，“畫的是你嗎？好像。”

　“應該不是，”叢瑜心尖莫名被撥了一下，沒再看向那副畫，“那我們繼續吧，最后一點了。”

　就在拉開椅子準備坐下時，旁傳來一個淡淡的聲音，“叢瑜？”

　叢瑜嚇了一跳，扭頭看去。

　進來時門沒關，靳臨慵慵懶懶站在側的門口，骨的指節著門板，作勢要敲。

　視頻那邊的幾個室友也聽見了這個聲音，八卦地湊到屏幕前，問：“誰啊？”

　好在鏡頭沒照到靳臨的影，叢瑜著頭皮回了句“哥哥”，便匆匆關掉了視頻。

　也沒想到靳臨會在這個時候回來。

　合上電腦，房間里安靜了兩秒。

　叢瑜朝靳臨走了兩步，又停住。

　察覺到對方在打量自己，頓時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了發頂。

　此刻正一副不修邊幅的模樣，穿著睡，頭發也沒打理，甚至為了方便，用發帶把碎發都攏到了腦后，而發帶是隨便找的，是于而言有些稚的兔耳款式。

　到靳臨眼里似笑非笑的緒，叢瑜耳尖一紅，慢吞吞地挪腳步，想要裝作若無其事地略過他，走向衛生間：“……我去洗把臉。”

　“等會兒再去。”靳臨指節微屈，不不慢地住邊人頭頂的兔耳，輕捻了兩下，“先幫哥哥個忙。”

　語調十足的玩味。

　“……”

　叢瑜耳尖燒得更燙。

　……剛才為什麼要謊稱靳臨是哥哥。

　還被本人聽見了。

　明明可以直接掛斷，用其他方式解釋的。

　正當懊惱時，眼前忽然過來一條手臂。

　肘關節有點兒腫起的淤青，再往下是之前已經結痂的那道傷口，旁邊又添了一道新傷，比之前那道淺些，卻更長。

　叢瑜心一，耳邊再次傳來靳臨微啞懶倦的嗓音——

　“哥哥傷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