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靳臨上的氣味干干凈凈，不沾一點兒煙酒，叢瑜甚至有些懷疑他是不是又喝多了。

　問：“怎麼傷到的？”

　“玻璃打碎，不小心濺到的。”

　靳臨語調隨意，兒沒放心上。

　叢瑜仍有些擔心，想去卻被靳臨躲了一下。

　“真沒事，”他說，“和上次一樣包扎了就行。”

　明明兩邊空間足夠寬敞，兩人此時卻并排在小小的門框里，離得極近。

　眼前人像是玩的兔耳玩上了癮，捻了幾下又換種方式把玩。

　叢瑜一不地任由他作，仍觀察著他傷的手臂。

　“發帶什麼時候買的？”靳臨收手時不忘輕扯一下，頗興趣的樣子。

　叢瑜回想兩秒，搖頭：“忘記了。”

　“還可。”

　話說得戲謔，他眼尾微微挑起，眸底卻不見任何緒。

　叢瑜進他眼里，頓了頓。

　知道，這是靳臨不開心的表現。

　他向來不把低落的緒表現在臉上，用他的話來講這樣像是在示弱。

　不知道他在外面發生了什麼，他不說，叢瑜便假裝沒有發覺，輕聲開口：“那你先在客廳坐會兒，我去拿藥。”

　靳臨沒應這句，下頜輕抬，往房間里看了眼。

　而后長一邁，過去坐在了的椅子上，食指輕敲桌面，示意，“就這兒吧。”

　叢瑜也不糾結這個，轉去拿醫藥箱。

　回來的時候，靳臨坐姿沒變，靠著椅背的懶勁兒更甚。

　他抬頭，似在盯著墻上的那幅畫瞧，聽見門外的腳步聲便收回了視線，吊兒郎當地掀了掀眼皮。

　理傷口的過程比上一次更為練。

　叢瑜趁著出去順便摘了兔耳發帶，給自己扎了個馬尾。

　這會兒低下頭，腦后束起的長發向一側流瀉，出白皙的后脖頸。

　的皮很白，是暖調偏的白，襯得氣質更加而溫順，骨架小，脖頸也細，低頭時彎漂亮的弧度，仿佛輕輕用力便能折斷。

　和那時一樣，忍而脆弱。

　靳臨倏地想起許久以前，在校門口便利店里，輕聲對收銀員說要兩包煙的模樣。

　收回視線，他忽然自顧自扯笑了下，像在喃喃自語。

　“好像確實有點兒，離不開你了。”

　叢瑜包扎的作微不可查地一頓，心臟不控制地突突跳了起來。

　他總是這樣，在不經意間說些人的話卻不自知，不過三分玩笑便引人步步淪陷，自己卻置事外好整以暇地旁觀，不手，也不走開，像風一樣讓人捉不。

　若非要深究，只能落得遍鱗傷的后果。

　假裝沒聽見，繼續認真包扎。

　靳臨看樣子也沒指聽見，安靜下來配合纏繃帶的作。

　他心里似還藏著事，一靜下來緒便又沉下去幾分，搭在桌上的另一只手無意識地持續敲擊著桌面。

　直到最后一步時，叢瑜才又聽靳臨開口。

　“這段時間我不在家，有人敲門按鈴不用應聲，我知道碼，也有鑰匙，不需要你幫忙開門。”

　說這句話時他漫不經心的話音驟然收住，帶了些難得的嚴肅，“不要讓人知道你在家里，聽見了沒？”

　叢瑜微愣，雖不明所以，但還是應了聲“好”。

　-

　雖然那天靳臨特意提醒過，但接下來的這幾天，叢瑜并沒有聽到敲門或門鈴響起的聲音。

　直到進暑假，一切顯得風平浪靜。

　江北大學出績的速度一向很快，當最后一科績出來的時候，室友群里齊齊松了口氣，紛紛嚎起叢瑜是們的救命恩人。

　畢竟確實帶點兒救人于水火之中的覺，叢瑜欣然接了這個稱號，群里嘻嘻哈哈又鬧了一陣，開始盤算要不要聚在一起吃頓飯。

　除了叢瑜，其他幾個都是江北本地人，即便現在放了假也能聚在一起，叢瑜平日在家宅著也沒事干，便也同意。

　幾人聚餐，首選通常為烤或火鍋，平日幾人在寢室煮火鍋煮慣了，一致同意去吃烤。

　烤盤上油花滋滋響，周杏還想點兩瓶酒，被陳斯玲義正言辭拒絕。

　“這大中午的誒！待會兒咱還逛不逛的？”

　“那就吃完回去睡覺唄，反正這商場都逛膩了，大熱天也找不到別的地方……”

　“嘖，真是酒鬼，”陳斯玲搖搖頭，轉而將注意力放在叢瑜上，“小魚，你別一直給我們烤，讓服務員來不就行了？”

　“沒事，”叢瑜搖搖頭，給手里的翻了個面，“習慣了。”

　“行吧。”陳斯玲嘆口氣，繼續跟周杏理論，

　將烤好的剪小塊，放進旁邊的盤子里，叢瑜暫時放下工坐下，袖子忽然被拽了一下。

　“說起來，”旁邊文雨晗把手機屏幕湊過來，是班群里輔導員剛發的文件，“這個出國換項目，小魚你真不打算考慮一下？”

　叢瑜搖搖頭，坦然道，“我錢不夠。”

　“這不算理由吧……”文雨晗撇撇，“不是有獎學金和減免嗎？學校這邊不也會有補助？要是我績達到要求了，肯定要去試試的……”

　叢瑜笑了笑，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剛進校時，很早便聽一些學長學姐討論過這件事，此前輔導員也問過，對這個計劃不興趣。

　文雨晗說的那些都了解，可也確實從來沒有考慮過。

　這才意識到，自己甚至從來沒有想象過離開靳臨的生活。

　這些年來，早已把自己和靳臨的生活，捆綁在了一起。

　到底是沒想過，還是不愿去想。

　不知道。

　-

　最終陳斯玲還是沒能勸過周杏，桌上多了幾瓶燒酒。

　這酒后勁大，幾個人原本商量著要去看場電影，結果座便睡倒一片，只剩沒喝的叢瑜還算清醒。

　好在電影本沒什麼名氣，們四個正好包場，就算幾個人這會兒撒酒瘋，也不會打擾到別人。

　叢瑜有一搭沒一搭想著，百無聊賴地盯著屏幕，變幻的影落在臉上，覺到上手機震了一下。

　Earendel：【在家沒？】

　叢瑜眨了下眼。

　cy：【沒，在外面和朋友玩。】

　cy：【怎麼了嗎？】

　屏幕頂端的備注變了“對方正在輸……”，幾秒后又變回來。

　靳臨沒回消息。

　叢瑜拿著手機等了會兒，有些奇怪地熄了屏。

　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一個多小時后電影結束，叢瑜依次把幾個室友醒。

　好在幾人醒了后都清醒過來，但也都沒力氣繼續逛點什麼，于是在商場樓下互相道了再見。

　回去的地鐵上，叢瑜一手攥著扶手，另一只手拿出手機。

　和靳臨的聊天記錄仍停留在的最后那句【怎麼了嗎？】

　他仍沒有回。

　以前靳臨偶爾也會忘記回。

　可不知為何，這次叢瑜總有一種不好的預。

　這種預在靠近家門時愈發清晰。

　院子的門沒關，里面別墅的大門也沒有關好，虛虛地半掩著。

　靳臨不會這麼心。

　叢瑜猶豫了一會兒，才慢慢走進去。

　還未穿過前院，一聲尖銳的怒罵穿過房門隙，驟然傳的耳中——

　“靳臨！你什麼意思！？”

　那是一道聲，很年輕。

　接著又是幾道咒罵，伴隨著品被砸碎的聲音。

　在吵架嗎？

　叢瑜驀地屏住了呼吸。

　腳步再次放輕，如幽靈一樣停在門邊。

　門留出的隙角度剛好，能看見一個高挑的人背影，叉著腰，肩膀不斷上下起伏。

　靳臨就站在不遠，他甚至沒有站直，抱臂靠在一旁的柜子邊，神一如既往的散漫淡漠。

　直到人問他第二遍，他才揚了下眉，“沒什麼意思，你也沒資格在這兒勸我。”

　人似是氣急，肩膀起伏的頻率愈發劇烈，抄起一旁已經裂開的花瓶，沖他丟去：“你爸都說了，這個房子歸你是歸你，但那個不三不四的人，必須滾出去！”

　尖細的嗓音沖擊耳，叢瑜背脊一僵。

　倏然明白了什麼。

　這棟房子除了靳臨，只有住。

　那個人口中“不三不四的人”，就是自己。

　碎片砸在腳邊，靳臨低頭踢了一腳。

　似是厭倦了人的歇斯底里，他不耐煩地了太，“說夠了沒？該滾出去的是你。”

　“讓我滾？！”人被這一句再一次激起了緒，指著他破口大罵：“你怎麼跟我說話的靳臨？我是你媽！你敢跟你爸這麼說？我們給了你這麼多天，你就是這麼個答復？！”

　靳臨冷笑，“我倒不知道，什麼時候后媽也算媽了。”

　“靳臨！”人快被氣瘋，走向他時，鞋跟像是要將地板跺碎，“你就是欠教訓！”

　說著，朝柜子里手，“這是的吧？你不扔，我來——”

　話音未落，只聽“啪”的一聲，響徹整個客廳。

　靳臨打掉的手，面陡然黑沉。

　“你他媽再一下試試？”

　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的這句話，一字一頓，字字冰寒，“你再敢一下，我就敢打斷你一手指。”

　叢瑜沒見過靳臨這樣威脅別人，在他的印象里，他從來都是那副從容不迫，游刃有余的模樣，用最淡的語氣，說最狠的話。

　從未像這樣，如在暴怒邊緣，面極冷，周戾氣兇狠如刀鋒。

　只一瞬間，氣氛降至冰點。

　人被震懾到，氣焰然無存。

　對峙許久，掙扎著留下一句“你等著”，轉逃也似的離開。

　叢瑜見轉，連忙找了個地方藏住。

　人走得匆忙，并未注意到。

　汽車的聲音越來越遠，屋屋外都陷了寂靜。

　叢瑜沒有立刻進家門，而是靠在別墅外的墻邊，歇了口氣。

　太照在臉上，幾分眩暈，指尖卻越來越涼。

　——所以，靳臨口中所謂的“家事”，其實與有關。

　他之所以讓不要隨便開門，就是怕與他的家人正面撞上。

　他的家人，并不允許的存在。

　好像在不知不覺的時候，又給靳臨添了麻煩。

　……總是這樣添麻煩，總是這樣多余。

　分不清到底是太太過熾烈，還是心頭太過混，叢瑜驟然覺得呼吸有些困難，像被人扼住了咽。

　手里的手機沒有抓穩，落在地上，有些艱難地蹲下去撿時，屏幕剛好亮起。

　Earendel：【還不打算進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