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瑜也不知道自己這一晚是怎麼過去的。

　有心事時總是睡不好，就算睡著了也不過用半夢半醒來銜接一個又一個噩夢。

　夢見了很多，也很雜，關于過去的記憶的，關于不是過去的記憶的，發生過的，無厘頭的。

　腦海里的碎片像是一片一片的碎玻璃。

　破碎的，尖銳的，劃得人生疼。

　于是不免又想起了這段糾葛的開端。

　是不是沒有被過的人都是這樣，只要有人對好，就會將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給他，就算僅僅是干枯的雜草，也要小心翼翼裝點花束，都給他。

　可是，貧瘠的世界本就沒有花。

　就算捧出一切，也只有滿眼的枯竭與荒蕪。

　而他有那麼多花，余里又怎麼會存在枯草的位置。

　……

　渾渾噩噩睜眼時天還未大亮，四周一片寂靜。

　叢瑜靜悄悄地起去洗漱，當窺見鏡子里的自己眼下的青黑時，勉強扯出了一笑。

　還是沒敢現在就出門，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等。

　直到房間外傳來走的聲響，最后樓下房門“砰”一聲關掉，一切重歸平靜。

　窗外的日也隨著外面那陣靜逐漸點亮。

　叢瑜終于敢走出房門，下樓環視四周，甚至找不到一點屋里有人留宿過的痕跡。

　像是一個極為普通的早晨。

　去廚房倒熱水時，莫名的心思作祟，順手打開了一旁的冰箱。

　包裝致的曲奇靜靜躺在最上層。

　下意識手去拿的作停滯須臾，微偏過頭，重新關上了冰箱門。

　沒有去拿。

　出門時，接到了靳臨的電話。

　原本想要關門的手驀地停住，叢瑜半倚在玄關，微弓著背，放輕了音量：“……喂？”

　“這麼早就起床了？”

　靳臨的聲音尚帶些初醒的啞，惹得叢瑜心頭一，直到回頭確認了門口還放著他的拖鞋，才，含混回道：“嗯，要去給人送東西。”

　“誰？”

　那邊人語調似乎揚了一下，幾乎聽不出來，很淺的變化。

　叢瑜如實回答：“一個學妹。”

　“嗯。”

　方才那點兒似有似無的緒消失不見，說完他沒掛電話，但也沒繼續說。

　聽筒里只能聽見若有若無的呼吸聲。

　直到大腦傳來缺氧的覺，叢瑜才反應過來自己一直屏著呼吸。

　糾結了兩分鐘要不要掛斷電話，正開口，靳臨先他一步。

　“今天多久回來？”

　他嗓音本就沉啞帶磁，拖著倦懶的語氣說話時，氣音里總著些許.氣，像近在耳邊的呢喃，勾得人心尖發。

　叢瑜差一點就要被帶偏思緒，定了定心神，垂眸，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我今天應該，不回來了。”

　明明隔著一道屏幕，卻約覺到了對方的停頓。

　知道靳臨不喜歡這樣不遵守承諾的答復，慢吞吞抿，等待他不悅的反應。

　但那邊人似乎心沒那麼差，輕笑了一聲，而后道，“餅干在冰箱里，今天不吃，明天就過期了。”

　“……”

　當然知道，“那你吃……”

　“可以盡量回來嗎？陪我一會兒。”

　靳臨打斷。

　習慣于絕對掌控者的地位，他很用這樣類似商量的語氣同叢瑜說話，以致于叢瑜聽到時，忍不住怔了一下。

　雖然總是陪在他邊，但這還是第一次，聽見他主讓陪他。

　叢瑜沒有直接答應或拒絕，猶豫了幾秒后，輕聲說：“那我盡量。”

　其實很想與他說，他可以找別人陪，比如那位祁意的孩兒。

　他明明可以不需要的。

　但此刻在他面前還扮演著一個不知的角，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去平靜面對，去裝作一無所知，覺得自己很難做到。

　于是用狀似淡然的這句回復擋住自己，擋住自己復雜的心。

　-

　把書送到學校時文雨晗剛醒，著惺忪的睡眼下樓，見叢瑜把書給了就要走，問：“不回寢室玩會兒嗎？阿杏一大早就吵嚷著沒人陪打游戲。”

　叢瑜搖搖頭：“去圖書館坐會兒。”

　文雨晗對這個回答倒是見怪不怪，撓了撓頭發，徑自轉上樓。

　卻聽叢瑜又住，“上次你在辦公室拿的那個換計劃的資料，現在還在嗎？”

　文雨晗驚異地回頭看一眼，睡意都消了大半：“怎麼突然又改變主意了？”

　叢瑜微笑，聲道：“試試總沒錯嘛。”

　文雨晗歪著頭回憶了半晌，答應：“行，那你等我一下，我馬上給你拿下來。”

　和文雨晗道別之后叢瑜便去了圖書館。

　江北大學的圖書館位置一直很難搶，這會兒早已人滿為患。

　叢瑜也不執著于找到一個能坐的位置，隨意找了個地方靠著，拿出了剛才文雨晗給的資料。

　這個念頭是在遞出書的那一瞬間才冒出來的。

　曾經很堅定地認為自己不會離既定的軌道，按部就班地上完學然后找工作，一直就這麼待在江北，偶爾回禮州看看，如果靳臨需要的話，就一直陪在他邊。

　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心里悄然出現了一些的偏差。

　好像逐漸開始試探著一個，逃離的契機。

　-

　在圖書館一直待到晚上八點，叢瑜才終于收拾好東西，離開學校。

　校門口正是熱鬧的時候，周圍的小攤販圍滿駐足的學生，喧喧嚷嚷，一片熱火朝天。

　叢瑜緩慢地穿越過人，站在公車站前。

　等車時，邊忽有人上前搭訕。

　白T恤，鴨舌帽，笑起來燦爛有虎牙，自我介紹后主把手機遞過來，問：“學姐，我可以認識認識你嗎？”

　發生得太突然，叢瑜反應過來后，生地婉拒。

　年有些失落地收斂了笑意，撓著后頸半開玩笑道，“學姐就這麼殘忍地拒絕，讓我有點難過。”

　叢瑜一笑帶過。

　卻在這一瞬間，又無端想起了靳臨。

　——他好像永遠不會讓人因這個而難過。

　但卻永遠會用其他的方法惹人難過。

　那他自己呢？

　像他那樣的人，也會難過嗎？

　……還從來沒有見過他難過的樣子。

　……

　沒等叢瑜從這般思緒里出，人已站在了別墅的門前。

　從窗戶里沒有出燈，漆黑一片。

　靳臨應該還沒有回來。

　有了這樣的認知，叢瑜微舒一口氣。

　開門時按亮了玄關的燈，正埋頭換鞋，忽然瞥見黑暗的客廳里，有一團漆黑人影。

　躺在沙發上，一不，像是睡著了。

　“靳臨？”輕喚一聲，正要接著打開客廳的燈，便聽見對方開口制止。

　“別開燈。”

　靳臨的聲音啞而悶，像是礪過干燥的沙。

　叢瑜于是停住了作，趿著拖鞋走進客廳。

　從玄關照來的的微勉強能讓人看清客廳里的狀。

　靳臨弓著背，黑暗模糊了他的廓，寬闊的肩膀對著。

　大約是聽見了叢瑜腳步聲的遲滯，他肩背聳了一下，緩慢坐起，而后半靠在沙發上，雙隨意疊。

　黑暗模糊了他的廓，叢瑜猜不出他的緒。

　“叢瑜。”靳臨淡聲道，“過來。”

　命令一般，理所當然的語氣。

　叢瑜幾乎是本能地朝他走去。

　卻在走到茶幾前時，停住了腳步。

　靳臨似有些不解，懶洋洋地笑了下，強調，“到我邊來。”

　叢瑜依舊停在原地，沒有。

　沉默半晌，才垂下眼，很輕地開口。

　“……我有點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