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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悔》 第3章 第 3 章

 第3章

 四夫人不知道,想像三夫人那樣過日子,凌昭恰是不愿意像三夫人。

 凌昭這些年一直在京城與大伯父一家生活在一起。他欣賞的便是他的大伯母孫氏。

 孫氏是與凌家門當戶對的孫家嫡長,是經過了凌家老夫人多方考察心挑選出來的長媳,是以后凌家的宗婦。

 孫氏其人,對外,撐得起冠霞帔,能按品大妝從容進宮奏對;對,掌得住一府中饋,雷厲風行,理親族事務,周到嚴謹。凌氏族人從來沒人說過的不好。

 凌昭不求自己這位母親能為大伯母那樣的人,但至他的母親凌四夫人不能為一個像三夫人那樣的人。

 這已經是他最低的要求了。

 他真的十分討厭那種既無擔當也無勇氣、毅力或任何一種他認可的優秀品質,只會弱弱、擺弄胭脂水,又或是唱和一兩句詩詞鎮日里傷春悲秋的子。

 凌四爺的去世,比凌三爺當年更讓凌老夫人哀痛。

 因為的年紀比當年更大了,也因為凌四爺是更寵的幺兒,辭了之后這些年也一直承歡膝前。

 三兒媳是個沒有心的,四兒媳稍強一點,卻是個弱的。原是沒指什麼,就跟對待三夫人一樣,許了四夫人以后不必晨昏定省。

 卻沒想到四夫人竟來了。

 老夫人詫異,待見了扶著母親一同進來的凌昭,頓時便明了了。

 老四家的啊,除了風花雪月之外,干什麼什麼不行,唯獨生的兒子很行,非常行。

 四夫人也看出來老太太眼中的欣之意,心中一突,忽然慶幸兒子的強勢。

 待坐定,問候完畢,提起凌四爺,婆媳倆都勾起了難過。們二人格天差地別,卻唯獨在追念凌四爺這件事上完全一樣的。婆媳倆又對著哭了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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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昭也不勸,只垂首,在一旁沉默地陪著。

 待哭完,婢子們端來水盆,伺候著為老夫人和四夫人重新凈了面。

 收拾干凈了,老夫人對這個最出息的孫子說:“你雖丁憂在家,也莫要耽誤在我等婦人這里。去吧,去你祖父那里,他定有話要對你說。”

 凌昭是年已出仕的男子,原就不必像宅婦人一樣晨昏定省。得了老夫人的話,且也看著四夫人雖氣一些,行為上卻也沒有什麼大差錯,比傳說的那位三伯母強不,遂放下心來,給兩位長輩行禮告罪,轉去了。

 去到祖父的書房,凌老爺果然已經在那里等他。

 “陪母親去給祖母請安了。”凌昭意簡言賅地解釋。

 凌老爺點點頭,長長嘆了一口氣。

 凌昭默然。

 老來喪子,人生三悲之一。

 但老夫人的悲痛必定遠勝于凌老爺。因為緣上來說,凌老爺有六子,六去其二,他還有四子在世。

 而老夫人緣上只有三子,如今凌三爺、凌四爺都先后病逝,唯有凌家大爺一個親子在世了。凌家二爺、五爺、六爺這些庶子終究不是肚子里出來的。

 一對比便能明白其中的不對等。

 凌老爺退居金陵多年,在金陵的六部里任尚書。

 相對京城,金陵的六部等同于是個副朝廷。雖也是尚書實際上并無實權,只是面地養老而已。

 但凌老爺這樣曾經在朝廷叱咤風云過的人,便是養老也不會真正撒手。他嘆了片刻,收拾了緒,便與凌昭說起他的事:“不過二十五個月而已,說長也長,說短也短。要守住。”

 多人家,就是在這種時候出紕。或竹宴飲,或讓姬妾有了孕,日后都為了對手攻擊他們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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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外人常用“人才濟濟”來形容凌家這種世家。但其實,每一代子弟中,能出現一個能掌舵的人,家主就非常欣了。

 這一代里,長房嫡孫不能說差,但也只是普通的優秀,離凌老爺期盼的那個“領頭人”還差了一些。

 直到四房的九郎凌昭開始漸頭角,凌老爺這顆為家族碎了的心,才終于放下來。

 九郎一路過關斬將,十六歲金鑾殿上點了探花。

 便是他的嫡長子凌家大爺,也承認了九郎下一代掌舵人的份,對他悉心培養。

 凌昭前程明,偏正在這氣方剛的年紀,從繁華京城、權力中心歸來,凌老爺恐他守不住,給人落下把柄,影響以后。

 凌昭完全明白祖父的意思。長輩的期盼自然是好的,只凌昭心中卻微哂。

 祖父想得太多了,也未免太看不起他了。

 但不管心什麼,凌昭還是得恭敬地深躬行禮,領訓:“是,祖父放心。”

 凌老爺看著孫兒不如山的眉眼,十分欣,問他:“這兩年,可想好了怎麼安排?”

 今天早上,凌昭睜開眼睛著帳頂的那段時間,就已經想好了。

 “不必沽名釣譽地去結廬守孝。今上并不喜歡這樣的。”他平靜地說,“打算斷酒食素,做個平常人即可。”

 實際上,孝期里真能做到不吃的,已經不是平常人了。

 甚至關上門樂呵樂呵,小宴一番,只要不被人抓到就也沒什麼事。

 禮法是禮法,生活是生活。要真全按著古書里的禮法行事,怎麼守孝只守二十五個月,不守滿三十六個月呢?

 到底人是會氣兒的活,知道變通。

 “父親這些年賦閑在家,文稿很多,都在他的書房里。”凌昭說了自己的打算,“我想整理出來,為父親出個集子。這樣,后世人也能知道我父親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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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昭自十六歲仕,一直伴駕,說話間自有氣度。雖眉眼間也有哀戚,卻并不會了分寸,一看就知道是個心中有主意的人。

 凌老爺十分欣:“好,這是孝道正途。老四做不行,詩文小品倒頗有幾分文采。你好好的歸置歸置,以后印出來,也收進咱們凌家的文集里。”

 老人家想起那個閑云野鶴文采風流的兒子,忽又悲傷,流下了眼淚。

 凌昭再次躬:“祖父,保重為要。”

 自此,凌家九郎凌昭開始了麻素食的寡淡日子。

 而在凌府后宅西路外緣位置一溜低矮排院里,林嘉正在為以后的生活做準備——在繡花。

 杜姨娘接過來,湊近窗戶細細地看,一邊看一邊碎碎念:“這邊針扎得還是松散了,要再湊一些,拉線的時候要用巧勁……”

 杜姨娘二十來歲,是已故的凌三爺的妾室。當年林嘉的娘帶著林嘉就是來投奔來的。

 林嘉的娘也姓杜,是杜姨娘的堂姐,小時候帶過杜姨娘,姐妹倆很好。后來當姐姐的以良家子選秀去了京城,姐妹自此分別。妹妹后來做了凌家三爺的妾,原以為和這個姐姐此生再沒機會相見了,不想隔絕多年,姐姐突然帶著孩子來投奔。

 這姐姐自稱曾在宮里待過,后來又給分到了貴人府里,再后來蒙貴人恩,放出來嫁了人。丈夫死后,帶著兒千里迢迢回了娘家住了兩年,卻被兄弟們覬覦那點私房,還差點被嫁賣了。

 這姐姐沒辦法,打聽到到堂妹在金陵與人做妾,一咬牙逃出了娘家來投奔了堂妹。

 林嘉母來投,孤兒寡母地看著可憐。

 這等親戚一般是打發到老宅后巷那一片街上去的,那里的宅子都是凌府的產業,養了不這樣打秋風的窮親戚。只有數一些特別的,才在凌府宅子里有住

 其實妾室的親戚本算不上親戚,比凌府后巷那些人還不如。但三夫人自己也是孤兒寡母,養的也是兒,不免心生憐憫。一時心,破例讓林家母倆跟著杜姨娘一起住了。

 杜姨娘住在三房的院里,雖比不上正房的院子,卻也十分敞亮。

 那知道林嘉的娘福薄,住了不到兩年便忽染了急癥去了。走之前似有許多話要待,卻來不及待了。頭都堵著,說不了話,只地一手抓著杜姨娘一手抓著林嘉。

 杜姨娘當時明白,便答應了:“我會好好照顧這孩子。”

 林嘉的娘似乎還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滿眼都是不甘和焦慮,就這麼去了。

 從此林嘉跟著杜姨娘過活,一起住在院里。直到三房的嗣子凌十二郎對林嘉的態度漸漸不對,三夫人決定將他們隔絕開,將杜姨娘安排去了一偏遠冷清的院落。

 好在吃穿用度上還是姨娘的份例,并未曾克扣過。

 而且林嘉凌府是按著接濟親戚的份例走的,每月還有一份米糧。

 杜姨娘自己沒有孩子,覺得這是跟林嘉有緣分,當著自己的閨養的。兩個人在凌府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帶著一個小丫頭一個使婆子,過著安靜的、清而不貧的日子。

 其實還知足的。

 只是,林嘉一天天大了。

 杜姨娘指點:“這里換個的線,咱們盡量做到又鮮又不顯得艷……”

 林嘉聽得很認真,選線也認真,分線也認真。

 小丫頭換了新茶。

 杜姨娘看著里生得艷如花朵的孩子,心里得不行,的頭,輕聲說:“以后,你的事都要靠著三夫人呢,再多用些心思。”

 林嘉抬起頭,線里甜甜一笑:“我曉得的,姨娘。”

 越大越明白,凌府不是的歸宿。遲早得有個歸宿。

 和杜姨娘幾乎不出垂花門,什麼人也不認識,以后尋歸宿,還是得靠著三夫人。

 這就是寄人籬下,人生飄零的狀態。

 林嘉在窗斜線里小心分著線,心里,非常非常希自己能真正有個家。

 全要指三夫人,明天早上早點起,去給三夫人集水。林嘉也知道,在為三夫人做的所有事里,這件事是最討三夫人歡心的。

 林嘉萬萬想不到,這個事竟然也會惹出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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