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寶很不喜歡衛三,衛三說炸,一直“兒狗”。
萬珍恨不得有瓜子能磕一把,簡直有一肚子話要跟阿寶說:“要不然,我娘才不給我錢擺宴呢。”
“就里頭那幾個,有一個可能是我未來的三嫂。”
“那你怎麼還請我來?”
阿寶雖不喜歡衛三,但一點不擔心,衛家要是真有這心思,直接上門提親就,到時再拒了。
勞師眾的開宴,那就是沒把當目標。
“我不請你了,我還把婉娘們也請來了。”原來的衛大妞,如今的衛萬珍得意的瞬瞬眼皮,“我這就花別人的錢,辦自個兒的事。”
說完手肘捅捅阿寶,眼睛亮晶晶:“你呢?有沒有人跟你爹提親?”
阿寶也不瞞:“有啊,但我爹和我姨不告訴我是誰。”
“你傻呀,沒作定的事兒那當然不能說的,我問過我娘一,差點被揪耳朵。”衛大妞知道阿寶不說謊,也問不出什麼來,一指頭,“我有什麼都告訴你,你有什麼也得告訴我。”
“那是當然。”阿寶答應一聲,兩人悄悄拉勾。
阿寶一抬頭就瞧見二妞三妞遠遠在廊邊,們倆也換了新裳,兩人挨在一起,并不往這邊來。
阿寶好奇:“你萬珍,那你妹妹們改了什麼名兒?”
衛家有妾,還有倆。
衛萬珍這穿紅的病,就是跟娘學來的,什麼都要大紅,才顯得出是正是嫡。瞥一眼兩個妹妹,扁扁:“隨了我的萬字唄。”
扯扯阿寶的袖子,低聲告訴:“前兩個姨娘,被我爹賣了。”
賣了舊的,又換了兩個新的。
阿寶輕口氣:“賣了?”
衛萬珍小時候極厭惡這兩個姨娘,家里才剛好了些,爹就買了兩個妾。親娘衛夫人把妾當丫鬟使喚,讓們做裳做鞋子。
衛夫人背著人時,常跟兒念叨:“要是娘的肚子不爭氣,沒給你生三個哥哥,妾爭了先,你可怎麼辦!”
可生了三個兒子又怎麼樣?還是有妾。
后來崇州的男人們都出門打仗去了,一走就是四年,這四年多來,衛夫人對這兩個妾倒好了許多。
只有人相伴,反不生事端。
離開崇州的時候,衛夫人還把這兩個妾都帶上了。
阿寶還送過們呢,那兩個妾坐在車里笑盈盈的,同說:“林家大姑娘,咱們京城里見。”
街坊們都說,衛夫人竟大度起來,沒把們扔在崇州老宅守房子,還把們帶去京城過好日子。
怎麼突然就賣了?衛家也不缺錢了呀?
衛萬珍咬咬,嘟嘟囔囔:“就是……就是咱家也不能有四五個妾罷。”
不懂,明明娘是討厭這兩個妾的,怎麼爹把們給賣了,娘竟然還吃不下飯了。
問娘為什麼,娘先是搪塞“你往后就懂了”,后來又忽然改口“菩薩保佑你別懂。”
到底是想懂,還是想不懂?衛大妞不明白。
那之后,那兩個庶妹就像大雨里的兩只麻雀。
原來這兩個庶妹偶爾還會跟拌拌,突然就了兩只悶葫蘆。
衛大妞還記得們坐著大車,風塵仆仆,好容易趕到京城了。
到自家大門前,出來迎的是兩個妾,穿紅著綠,涂朱敷,手里還拿了銀挖耳,出腕子上三四只鐲子。
斜眼打量著衛夫人的模樣,掩就笑:“不知道夫人來,老爺也沒吩咐咱們。”
“家里還什麼都沒收拾……”
衛夫人滿面歡喜結了霜,幾步上前,一把拎起那個妾,劈頭給了兩掌,打得那個妾伏在地上嚎啕。
大妞抱著包袱瞠目結舌,就見娘指使老宅跟來的婆子,了們的子,上板子狠揍一頓。
如今往東不敢往西,捧茶打簾,屁都不敢多放一個。
可娘也病了一場。
別人不知道,當兒的知道,娘悄悄在吃疏肝解郁的藥丸子。
“娘,你就不怕爹發脾氣?”爹確實發了脾氣,要不然也不會賣了兩個姨娘。
“他撒氣也不敢撒在我上。”衛夫人兒的臉,咬牙恨恨,“老娘可有三個兒子呢,你呀,你有三個哥哥呢!”
那要是沒有三個哥哥呢?衛萬珍不敢想,想到就眼酸。
手拍拍臉頰,把這事拋過腦后,拉住阿寶:“咱們不說那些了,好不容易又見著,你今兒想喝吃什麼,只管說!”
阿寶也瞧出要哭,今兒當東道,可不能哭,于是也笑:“真的呀?那我想喝澆酒!”
衛萬珍果然樂了,“噫”一聲:“如今誰還喝那些,你可真是的,咱們都在京城了,當然要喝南酒了!”
數著手指頭炫耀:“今兒有冰糖柏葉酒,梅子酒,松花酒,還有惠泉酒呢,這個冰的熱的都好喝,盡你喝。”
惠泉酒要用惠山泉、江南米釀造,極清甜。
這酒在南邊釀,送到崇州路途遙遠,因而名貴,阿寶并沒喝過。但也知道是難得的好酒,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衛大妞就是這樣,大方是大方的,但給你之前總要炫耀幾句,聽你夸了,心中才舒坦。
拉阿寶進屋,屋里坐著幾個裳簇新,簪金帶銀的孩兒。
衛萬珍是東道,替大家論過序齒,阿寶排在中間,一下子多了好幾個姐姐妹妹,眾人三三兩兩坐著。
一瞧就知哪邊兒是文家的,哪邊是武將家的。
屋中已經擺著各點心,阿寶方才坐下,燕草就立到后,先取出巾帕來打,侍候手。
見攢盒里甜的、酸的、餡的小點心都有,知道是備下配茶的,對衛家侍候的小丫環道:“我們姑娘喝滇茶。”
不一會兒小丫鬟送上的茶盞,燕草手背一探,試了試溫度,這才端給阿寶:“姑娘仔細。”
跟著撿了幾件能配茶的小點心,云、油銀芽卷、腐皮蘿卜包,擱在小碟子上,端給阿寶吃。
阿寶贊許地瞧了燕草一眼,哪里是喝滇茶,是吃餡的點心,吃滇茶正可配點心。
這些天下來,阿寶也習慣了,還當所有人都是這樣的,吃著云呢,就見有兩個孩在悄悄打量。
有兩個孩悄聲咬耳朵:“也是那邊的?”
那邊的,就是武將家的。
人雖被請過來了,但又有些瞧不上武。
舊帝重文抑武,新帝崇武輕文,兩邊一向不偕。
看阿寶裳的配,邊丫鬟的進退,還有吃茶的講究。
另一個孩說:“瞧著不像,倒沒打扮得像正月十五的燈籠。”
說著眼兒一瞥掃了掃衛大妞一紅,二人掩口輕笑。
們一笑,阿寶就知道了,只有衛大妞還傻乎乎的,聽見人夸這紅漂亮,還抻開胳膊給們瞧裳上的金團繡線。
“是真金線繡的,我娘說這一件裳得用上好幾兩金呢。”
衛夫人把那兩個妾的屋子搜刮一空,翻出好些綢子料子頭面,全抬進自己屋里。原來舍不得吃的花的用的,現在全舍得了。
不住給自己給兒,還給兒媳婦們裁新。們不吃不穿不用,摳牙省下來的都落誰里了?
因不獨衛老爺有妾,兩個娶了妻的兒子,也都有貌丫鬟侍候在側。
兒媳婦們從此跟婆母同仇敵愾,一起苦過來的,那份怎麼能一樣。
一時之間婆媳和睦,一家子人的心眼都用來對付男人了。
“我這鐲子,二兩重呢。”還嵌著紅寶石,是衛萬珍新得的,可喜歡了。
阿寶抿住,不喜歡別人笑的伙伴,可這麼多人,又不能出言提醒。
拿起云,嗷嗚咬一口。
這吃相,把那兩個原還對點頭微笑的姑娘嚇到了,別過目。又湊在一起,大概是說“果然鄙。”
小姑娘們玩在一,夫人太太們隔著水在另一邊設宴。
既請了阿寶,衛夫人當然也請了陶英紅,一見來,讓坐在自己邊:“聽說你們來了,我就想請,可想著家里肯定著要收拾,怎麼樣?”
陶英紅便把怎麼到京城的,又怎麼理宅子,還出城上香遇到裴家夫人的事兒說了說。
衛夫人生得圓圓胖胖,兒就隨了,也圓圓胖胖,母倆是一大一小兩只燈籠。
最想問的也是同一樁事:“阿寶也到年紀了,家里給相看了沒有?”
“正看著呢,還沒有合適的。”求親的幾個人家,林大有都瞧不上。
陶英紅悄悄說給衛夫人聽:“前街趙家的跟他提過一。”
“嚇!他也敢!”衛夫人也氣,“原來他是哪家好的都想占。”趙家還跟衛家提過一,說想娶大妞,“好個不要臉的東西。”
罵完又愁:“你知道我那小三子,他眼最高,都這個年紀了,他兩個哥哥哪個不是早早了親,只有他拖到現在。”
“拖到現在那也好,才能找個襯頭的不是。”
穆王府的舊人,跟著南伐只要活下來的,個個都提了兒。
“襯頭?”衛夫人也不自夸,“我家三兒幾斤幾量,我當娘的還不知道?再說了,真好的,未必就瞧得上咱。”
比如那幾個文夫人,人是請來了,略坐了一會兒就借口更,半天沒回來,誰知道躲哪兒說小話。
衛夫人還得打起神來同們際,想到就絮煩得很,還是找個武將家的姑娘好,大家子相投。
互相不必裝樣子。
座中這幾個又都是老鄰居,誰不知道底細?小三子還真難在這里頭找媳婦。
夫人們談天,小姑娘們吃了會點心就玩起游戲。
衛家點心酒水菜肴游戲都預備得齊全,打雙陸,投壺,下棋,大家還能爬到假山石上放風箏。
萬珍很有主人樣,都照顧周到,吩咐丫鬟們添茶添點心。
這也是學母親,衛家辦小孫子的周歲宴時,衛夫人就是這麼待客的。
眼見萬珍陪那幾個孩玩得高興,阿寶自己拎著只風箏,想爬到假山上去,從高往下看。
林家的園子沒這麼大,也沒假山可爬。
阿寶提溜著子,剛爬到一半,就聽見兩個人在說話:“真沒意思,也不知為甚麼請咱們來。”
從石頭孔中一看,是方才席上兩個姑娘,正在綠蔭里躲太。
“吃的喝的倒還不差,就是……”一個對另一個笑,“我這裳上的金線好幾兩呢。”
另一個說:“我這鐲子要二兩金子。”
們是在拿大妞取笑,阿寶聽了便皺眉頭,剛想鉆出山喝斥這兩人,眼睛一轉又有別的主意。
撿了塊石頭,剛想扔過去,又停住。
往石頭上滾了一圈青苔泥,這才一彎胳膊,手腕用力,擲了出去。
石頭畫了道圓弧,穩穩落在兩個姑娘的子上,倆先是被驚,跟著“哎呀”喚起來,石子在白菱上一滾,畫出一道青泥痕。
“誰!”
阿寶早就躲起來了。
那邊派了小丫鬟過來,轉了一圈沒找到罪魁,趕你扶著我,我攙著你,回花廳洗子去。
阿寶這才現,拍拍掌,哼笑一聲。
剛笑完,濃蔭冒出個腦袋來,看見阿寶便笑:“我當是誰干好事兒,原來是兒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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