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早上,魚薇起晚了,一枕邊的手機已經快七點。
周國慶一般七點多起床,必須趕在他起之前去衛生間洗漱好,當下就飛快地翻下地。
走出臥室門的時候,徐瑩已經把周小川按在飯桌前了,正在檢查他的作業,表弟每周一起床都要大哭大鬧不願意上學,今天也毫不例外,已經哭得噎噎,一震一震。
徐瑩看見魚薇出來,瞪了一眼,沒打算理。自從步霄來過之後,到現在一句話沒跟說過。
魚薇洗漱好,來到餐桌邊坐下,桌上已經放了碗盛給自己的白米粥,喝了兩口,將筷子向盛荷包蛋的盤子時,眼睛還被淚水沾染一條細的周小川頓時停止了噎,眼神沉,一把將盤子拉到他面前,把兩個煎蛋全進自己裏。
徐瑩端著碗、掐準時機在飯桌旁坐下,怪氣地來了句:「不是有人養你嗎?有本事別吃我的飯。」
魚薇沒吭聲,默默低下頭喝粥,只喝了一碗粥,便回屋拿上書包打算去學校,在這個令人抑的屋裏多呆一秒鐘,都不了。
出門時,照例去玄關的鞋柜上拿一天的生活費,徐瑩一天給十塊錢,管午飯和晚飯在學校食堂里吃,每頓只夠吃一個素菜和饅頭的,但今天穿上校鞋,一抬頭,看見平常著10元紙幣的鐵盒子下面,空無一。
很顯然,徐瑩打算一天的肚子。
並沒有心一大清早就跟小姨起爭執,魚薇著肚子下公車,來到了學校。
今天來得遲了,一進班門,教室里滿滿當當的,放眼去全是黑一片。
朝著倒數第三排自己的座位走去時,魚薇忽然看見自己平常一人座的桌子旁新添了一張課桌,微微一怔,隨即想起來,步徽已經了自己的同桌了。
此刻步徽還沒來,魚薇是數學課代表,桌面上已經累了一大摞的作業本,坐下后整理了一下,一抬頭,教室前門晃進來一道高挑的影。
步徽來了。
班主任背著手站在門口,因為是語文早讀,他怕打擾語文老師,一直沒進門,這會兒看見步徽踩著快要遲到的時間點晃悠悠地來了,把步徽攔下,教育了他好一陣子才放行。
步徽滿臉不耐煩,襟前的襯衫扣子凌地敞開著好幾個,心氣不順地揪著他頭髮翹起來的一縷,他昨晚睡覺不老實,頭髮又好久沒剪,怎麼按也不服帖。
對於一個高中男生來說,頭可以斷髮型絕對不能,所以他今天心很不好,被皮蛋罵了一頓朝著座位走時,又看見魚薇已經坐在那兒了,他一時間更煩了。
從上初中開始,他就沒跟生同桌了……
魚薇抬起眼看見步徽來了,也沒做聲,繼續整理手邊的本子,用餘看見他坐下之後,先把書包扔在地上,就把那張跟自己拼在一起的桌子朝過道挪了一下,桌咧得更大。然後下那件傻氣的西服款黑校服外套,隨意一團塞進桌,還有一隻袖子耷拉在外面,他也不掖回去。
從始至終,他看都沒看自己一眼。
上課時,步徽有時玩手機,有時睡大覺,下了課跟一群男生去走廊上聊天,全程跟毫無流。
魚薇早有心理準備,步徽這個年紀的男生跟自己不喜歡的生絕對是井水不犯河水,說一句話都嫌多的,沒他那麼稚,還把男之別一直記掛在心上,決定泰然之、順其自然。
就這麼相安無事地跟新同桌坐在一起上了兩節課,第三節課上課之前,課間結束后,魚薇跟祁妙結伴去了趟廁所,回教室坐下時,步徽還沒回來,拉書包翻出課本時,忽然從桌裏掉出來一封信。
信封是的,上面還畫著一顆紅桃心,很顯然,這不是一般的問候信或是賀卡什麼的。
魚薇默默地彎下腰,把信封從地上撿起來。
收書不是第一次了,魚薇其實一直很納悶,在班上除了跟祁妙走得近,沒有任何社,跟同齡的男生更沒什麼好聊的,但現在一算,開學之後收了三封書了。
把信紙出來,魚薇並沒讀容,先掃了一眼落款。
孫隸格?
孫隸格跟一樣是數學課代表,數學課因為練習冊很厚,趙老師特意給添了個男課代表一起收作業,孫隸格的數學非常好,跟魚薇經常考一樣的分數,數學老師很喜歡喊他們倆上黑板做題,一人用一種解法,所以導致魚薇跟他站一起時,講臺底下總是一陣起鬨,課下估計他倆在同學間也傳過一言兩語的「緋聞」。
魚薇對他的印象,僅僅停留在每次抱作業去辦公室時,他都全部包攬,一本都不給拿,戴著一副眼鏡,人很紳士,僅此而已。
不過,並不喜歡紳士。
魚薇覺得心有點,腦子裏忽然浮現的那個人讓又失落了一遍。
草草把信讀完,就塞回信封里去了,但過了幾分鐘,不知為什麼,忍不住又翻出來,再次仔細地讀了一遍,最後把信紙小心翼翼地對摺起來,夾在本子裏,想留著當演算紙用。
接著是兩堂連上的數學課,上著上著,大半節課過去了,全班正安靜地做卷子時,忽然覺得不舒服。
說白了,就是了。
早晨只喝了一碗粥,粥里沒有幾粒米,哪能頂得住多久,十七八歲正長呢,這會兒一起來,就心發慌,接著,肚子響了。
很大一聲,連旁邊正在卷子上寫畫、實則在桌底下玩手機的步徽都驚了,扭頭朝著看過來。
魚薇沒辦法,只能拿書包擋著肚子,但誰知越越響,一響起來還沒完沒了,偏偏這節課都是在做卷子,教室里靜得落針可聞,連前座的生都回頭看,目滿含驚愕。
「這才第三節課,你就了?」步徽實在忍不住了,皺著濃眉問。
魚薇倒沒什麼不好意思,低頭看著卷子,淡淡地點了點頭。
看著沉靜的側臉,步徽被震驚了,魚薇這個人怎麼說好歹也是個的吧?也不找個類似於「我在減」之類的借口給自己個臺階下,反倒很爽快地認了,一點害的意思也沒有。
中間下課,好多同學因為卷子做得慢,並沒出去,下課鈴響後,步徽倒是出了教室,好久都沒回來,預備鈴響了一遍,他沒來,直到上課鈴響起,他才一晃一晃地走進教室。
魚薇這會兒反倒過勁了,肚子安靜下來,不僅不,竟然還有點想吐。
伏在桌上捂著胃,剛坐直,打算繼續寫卷子,一個包著明包裝袋的菠蘿包扔了過來。
一愣,魚薇抬眼,是步徽給的,但他的目並沒落在上,很彆扭地盯著別的地方,迴避的視線,覺到魚薇一直沒靜,他煩躁地說道:「趕吃,你肚子太響了影響我做題。」
語氣冷冷的,但魚薇聽得出他的好意,他的側影算是很好看,鼻樑高高的,仔細看的話,他的廓中有一兩分,和步霄神似。
魚薇很誠懇地說了句「謝謝」,但還沒來得及吃,就聽見趙老師在前面喊:「課代表來收一下錯題本。」
放下麵包,魚薇打算走去前排收本子,可站起來的那一瞬間,突然一陣強烈的眩暈襲來,只覺得天旋地轉,也不知道朝前走了幾步,只覺得眼前已經走到第一排的孫隸格的影轉了好幾圈。
全班人的視線里,「啪」的一聲,面朝下癱倒在地上。
一片驚呼,步徽也愣住了,站起來朝魚薇看,祁妙和孫隸格從第一排沖了過來,只聽見趙老師急迫的聲音喊:「哎呀,這孩子可能低糖了,同桌呢?來兩個男生把送醫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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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片浮掠影,漸漸淡化,魚薇不知道在何,重疊錯的畫面不曉得是幻覺還是夢境,紛紛雜雜地朝著自己襲來。
這是某年的夏天,蟬聲如沸騰的水一般漫溢過來,一點點填滿耳朵,明亮的很刺眼,但因為是從樹葉間灑下來的,斑傾瀉而下,襯著深綠的樹影,隨風搖曳、搖曳,變了很溫的線。
三歲的魚薇不知道怎麼了,發現自己在哭,小小的手掌著臉上的眼淚,可越哭越兇,本止不住,臉一會兒就髒了。
爸爸媽媽帶自己回了北方的老家,說是來看老鄰居,爺爺的老戰友,可到了人家家裏才聽說那位步爺爺因為急病住院,爸媽兩個人坐小轎車去了醫院探病,只留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庭院裏玩兒。
在石頭鋪就的小徑上磕磕地走了幾步,摔倒了,膝蓋磕破了,流出鮮紅的,只會哇哇大哭。
爸爸媽媽去哪兒了呢?為什麼就不管了?
越想越傷心,哭得止不住,卻忽然聽見,頭頂傳來一片拂樹葉的窸窣聲。
抬起頭朝上看時,只看見樹上有人,因為逆著,魚薇看不清楚,也有可能是淚水迷了眼,但下一秒,樹上的那個人輕盈地從茂盛的樹葉間跳了下來,落在自己面前。
他跳下來的時候,帶下來很多的樹葉,粘在他頭髮里,褶間,還有一種不知名的紫花,花瓣從他上飄下來,看他宛如電視劇里的神仙一般從天而降,懷裏還抱著一隻黃的狗,魚薇忘記了哭。
「你在這兒哭什麼呢?」弔兒郎當的,卻充滿笑意的腔調。
魚薇仰起頭,看見面前很高很高的白襯衫年,他抱著狗,上滿是往下飄的樹葉和花,忘了膝蓋的疼了。
「小哥哥。」甜甜地喊了聲。
年有一雙很亮很亮的眼睛,聽喊自己笑意愈濃,眼瞇起來道:「嗯?聽你這一的蠻子味兒,什麼名字?」
「魚薇。」不知道自己有好聽的江南口音,臉上掛著淚說道:「人魚的魚,薔薇花的薇!」
一貫喜歡這麼介紹自己的名字,兒園老師都誇的名字好聽,是班上孩里最的。
「你這說的什麼啊……」年嘀咕道,他沒太聽明白一難解的吳儂語,懷裏的土狗又蹬了他幾腳,跳下來撒圍著孩跑,邊跑邊吠。
被狗嚇得又哭起來,眼淚像是開了水龍頭一樣嘩嘩往外流,年厲聲把狗轟走,俯下看著這個哭的小哭包。
他莫約十三四歲,個子比高太多了,要看見的眼睛,只得把腰全部彎下來,雙手扶住膝蓋作支撐。
「行了,不哭給糖吃。」他微笑著哄小孩兒。
魚薇聽說有糖,果然看見年從兜里出一顆糖來,頓時眼睛都直了,眼淚停住。
手去夠,結果年臉上掛著壞笑,把拿糖的那隻手又抬高了一些,再直手臂,只見那顆糖越來越遠,被他拿到一個墊著腳都夠不到的位置,魚薇「哇」的一聲又哭了。
「老四,怎麼在這欺負小孩兒,丟不丟人!」院子裏忽然出現一個手持長掃帚的阿姨,兇悍地罵他。
「好好好,給你給你。」白襯衫的年服了,把糖紙剝開,塞進魚薇的裏。
他神下來的那一刻,說不出的好看、溫,是見過的最好看的小哥哥。
糖是甜的,樹是綠的,是明亮的,夢境裏的這個人,是那樣的耀眼。
不知道過了多久,朦朧間,院子裏再次吵鬧起來,天黑了,燈亮起,笑聲陣陣,人影憧憧。爸爸媽媽回來了,媽媽的材那時還是盈的,沒有消瘦下去,俯下哄笑,臨別之際,魚薇指著那個年跟媽媽道:「這個小哥哥長得真好看……」
媽媽按住白的小手指,聲道:「什麼小哥哥,這是小叔叔。」
小叔叔?
魚薇沒有喊出口,年忽地笑著轉過,只留給一個高高的、穿著白襯衫的背影,他轉的那一瞬間,眼梢和角是上揚的,低頭在笑。
的,小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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