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之后半個月，呂濡都沒再見過嚴斯九。

　這周六學校社團有活，呂濡沒有回嚴家。

　大一時被室友王茜茜拉著一起加學校的公英心社團，開始兩人還經常去參加社團活，時間久了，王茜茜因為忙于其他事漸漸退出，反而是湊數的呂濡一直堅持參加活。

　今天社團要去郊區的一家孤兒院做義工，為了節省經費，社團沒有包車，大家自行前往。

　清晨的公站臺沒有什麼人，呂濡坐在車站廣告牌中間的連接，一邊等車一邊看書，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回頭一看，是社長陸衡。

　“遠遠看好像是你，還真是。”陸衡笑著說。

　呂濡合上手中的書，仰臉也對他笑了一下。

　陸衡問：“你要坐公過去？”

　呂濡點頭。

　陸衡頓了幾秒，說：“正好，我也要坐公，一起有個伴。”

　呂濡見他背著很大的雙肩包，知道里面裝的是帶給小朋友們的禮，便起，想把座位讓給他。

　陸衡笑著按住的肩頭：“你坐吧，我不累。”

　呂濡往邊上挪開一步，沒有坐回去，兩人隔著一臂的距離站著。

　“看書呢？”陸衡看向手中的書，意外道，“《lolita》？”

　他的英文發音很純正。

　呂濡下意識的想把書往后藏。

　陸衡沒注意的作，目移到的臉上，帶著一種意外之喜。

　“很看到有人看這本書的原版。”他笑道。

　《麗塔》的電影比較出名，小說的話也有好多中文譯版。陸衡是英語系的，平時看英文原版書比較多，他知道呂濡是中文系的，而的英文達到可以看原版的水平，這就讓他有些吃驚了。

　呂濡有些不好意思，打手語道：【只看了一點點。】

　陸衡在心社三年，自學過手語，日常的對話他都能看得懂。他笑：“這本書原版的語言非常，意境比較象，適合慢慢看。”

　呂濡點點頭。

　陸衡看著，笑意從角溢出：“你要是喜歡看英文小說，我那里有一些書，回頭拿給你。”

　呂濡想到嚴家那個小型圖書館，里面的藏書多的下輩子也看不完，于是輕輕搖頭，委婉拒絕：【謝謝學長，我看書比較慢，很久才能看完一本，就不麻煩學長了。】

　陸衡笑道：“這有什麼麻煩的，書就要慢慢看，我又不著急，你看多久都可以。”

　呂濡還想推辭，公車進了站 ，打斷了的話。

　孤兒院里的孩子們大多都有些缺陷，照顧起來很辛苦。社團來做義工，雖然只是做一些相對輕松的陪伴和教育類的工作，一天忙下來大家也都累的夠嗆，但沒有人有怨言。

　小朋友們常年缺乏陪伴，求與溫暖，對這些偶爾才會來的大哥哥大姐姐們充滿依，臨別時一個勁兒的追問他們下次再來是什麼時候，讓人心酸。

　離開孤兒院，眾人的緒都不太高，沒人張羅要聚餐。陸衡便給每個人發了打車的紅包，大家謝過社長后紛紛打車離開。

　呂濡是打算乘公回去的，就沒有領陸衡的紅包。

　陸衡也沒有勉強，笑道：“行吧，那我也坐公，省點錢。”

　兩人一起往公車站走。

　南郊的風景很好，遠青山層疊，郁郁青青，道路兩旁種著高大的梧桐樹，夕余暉從樹葉間隙中穿過，碎金一般的落在地上。

　呂濡喜歡這樣的落日時分，有種時靜謐的溫。

　只是太短暫了。

　不過有個人告訴過：好總是短暫的，認真便好。

　低頭看著地上跳的影，有些出神，腳步就越走越慢。

　“今天累不累？”

　陸衡清越的男聲響起，拉回的思緒。

　呂濡反應稍慢，看向他的眼睛里帶著殘留的茫然，頓了頓才搖頭表示還好。

　陸衡此刻確定剛才的確是在發呆，不免有些無奈。

　他這麼沒有存在嗎……

　看著呂濡重新又低下的頭，陸衡忍不住嘆氣，繼續找話題：“你回學校嗎？”

　呂濡搖頭。

　今晚既然不聚餐了，還是回嚴家陪謝苒離吧。

　陸衡知道呂濡這個小學妹向來很安靜，人群中總是在認真的做自己的事，很會去湊熱鬧。只是平時社團活人多時還不太明顯，現在只有兩人單獨相時他才意識到是真的安靜。

　想和聊聊天都有些困難。

　兩人并肩走了一段路，陸衡想了想，從口袋里拿出一只棒棒糖，遞到呂濡面前。

　呂濡神微訝，抬頭看他。

　這棒棒糖是今天他們帶給小朋友的禮之一，這種糖果之類的禮很小朋友歡迎的。

　陸衡解釋：“剩了一只，給你吧。”

　呂濡猶豫著不想要，陸衡直接把棒棒糖塞進手里，拍了兩下手，說：“多謝幫忙解決，讓我能空手回去。”

　呂濡只好收下，抿笑了笑：【謝謝社長。】

　陸衡也笑起來。

　橘的霞鋪陳，早春的江城的不像話。

　-

　祖母綠的歐陸在車道上平穩行駛，駕駛座的男人正在接電話，胳膊架在窗沿，修長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姿態懶散，一副任由對面絮叨的模樣。

　電話那頭不知說了什麼，男人輕笑一聲，懶聲說：“我可沒空去見，您要實在喜歡那姑娘，我可以替您問問老嚴有沒有空去見見，不？”

　里氣的沒個正形，大逆不道的話張口就來。

　可偏偏這人被老天爺賞賜了一把好嗓子，十分欠揍的話從他口中說出來也減了七分，再配上他這張可以足蠱人心的臉，剩下的三分就得再減去兩分半。

　一旁的衛禮忍不住暗罵——斯文敗類！

　那邊席景瑜怒掛電話，嚴斯九摘下藍牙耳機。

　衛禮嘖聲：“你這是不把瑜姨氣死誓不罷休啊……”

　嚴斯九了下眼皮：“明明是想氣死我。”

　衛禮不了他了，說：“瑜姨不就是給你介紹個姑娘認識嗎，這就氣死你了？”

　嚴斯九漫不經心道：“你喜歡你去認識？”

　衛禮直接翻個白眼，忍了忍又說：“那你老躲著不回家也不行吧。”

　自打過年期間席景瑜想把朋友家留學歸來的兒介紹給嚴斯九認識，這廝就和家里僵持上了。這半個月更過分，一直住在衛禮這里。

　“我說實話，今年你都快二十九了吧，玩歸玩，但咱們這種家庭，你還真能一輩子不結婚？遲早的事，頂多也就再拖個幾年。你這好幾年都不朋友，不怪瑜姨著急。”

　衛禮如此苦口婆心，實在是不想他再繼續住他那里了，他真伺候不了這大爺，病不是一般的多。

　嚴斯九冷嗤：“等你結婚了再來和我說這話。”

　衛禮攤手：“我有大哥啊，而且我大哥連孩子都有了，我們家可不指著我，你能和我比？”

　嚴斯九抿不說話了，眉眼間閃過一燥意。

　“其實要我說，不行你就應了你爸給你定的那門婚事，我看你那小未婚妻不錯的，大眼睛小梨渦紅齒白的，一看就是人胚子……”衛禮回憶之前的驚艷，隨后嘆氣，“就是太小了點，看著又乖，也難怪你下不去手——”

　他自顧自的正嘀咕著，突然一個急剎車，讓他閉上了。

　“你干嘛！”衛禮著口怒道。

　嚴斯九斜睨著他：“紅燈。”

　衛禮抱怨：“紅燈你也不用這麼急剎吧，我脖子差點甩掉……”

　嚴斯九臉上毫沒有愧疚的意思，閑閑的支著手臂往窗外看。

　斜前方不遠是個公站臺，臺上只有一男一面對面站著說話，兩人穿著紅白拼的同款外套，似是一對小。

　嚴斯九漫不經心的瞥了兩眼就想轉開，轉到一半，突然眉心一。

　他重新扭回頭。

　站臺上，男生低頭和孩說了句話，孩側歪頭，烏黑的發尾順勢落進了男生的手中。男生從發間拿下個什麼東西給孩看，孩低頭淺笑比了個手勢。

　金燦燦的輝下，孩臉頰邊的小梨渦若影若現。

　男人原本散漫的視線頓時凝住，一雙桃花眼緩緩瞇起。

　“你看什麼呢？”

　衛禮發現他的異樣，順著他的視線好奇看過去。

　恰巧紅燈結束，車輛紛紛啟。一輛公車從后方駛過去，遮擋住了視線。

　只有歐陸停在原地沒，后方的車不停按著喇叭催促。

　衛禮見嚴斯九像是沒聽見，眉心擰著，不知道在想什麼，出聲提醒他：“綠燈了。”

　嚴斯九似是不爽被催促，鼻腔溢出的氣息略重，然后才不不慢的撥擋踩油門，發機發出低嘯般轟鳴，車子從公車旁緩緩駛離。

　-

　呂濡剛上車，正準備刷卡，目突然被窗外那抹低調又眼的綠攫住。

　定制版的祖母綠，整個江城獨此一輛。

　呂濡一時怔住，舉著公卡的手停在半空。

　后方的陸衡上前一步，探到側。

　“怎麼了？”

　呂濡從遠收回視線，搖了搖頭，刷卡往里面走。

　呂濡回到嚴家時天已暗，花木扶疏的庭院里，影壁燈幽幽散著暖白的，投在太湖石堆疊的假山，錯落，嶙峋有致。

　呂濡走進中庭，一抬眼就看見假山邊立著的那道頎長人影。

　寬肩窄腰，瘦而有形。

　滿暗如同夜行使者，指間一點猩紅好似他的權杖。

　呂濡本能的放緩了腳步，視線像是被磁石般吸住。

　十多天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算短，沒見面前不覺得有什麼，可甫一見面，才覺得已經好久好久了。

　嚴斯九微垂著頭，夾著煙送到邊深吸一口，隨后白煙在他眉眼間輕騰漫開。

　不等煙霧消散，他忽的側臉看過來。

　不染笑意的桃花眼深邃似海，影之下，似有星出。

　整個人向外著冷淡的疏離，卻意外的極吸引力。

　呂濡忽然有些不敢靠近，手指攥著雙肩包帶，遲遲不敢走上前。

　嚴斯九這樣在黑暗中直直的看著，沒有出聲。

　和平時不大一樣。

　呂濡抿住，手心又不可控的開始泛。

　半晌，男人才收回視線，將未燃燼的煙頭捻滅，一抬手：“磨蹭什麼？過來。”

　語氣不算太好，帶著初春夜的涼意，滲耳。

　呂濡攥了把包帶，挪著腳步走到他前站定。男人高優越，穿著平底鞋，只堪堪到他頸間。

　視線不敢上移，虛虛落在領口上方——冷白調的脖頸，線條。

　“怎麼這麼晚回來？”嚴斯九垂眼，語調平淡的開口。

　呂濡收回眼，低頭打字：【社團有活。】

　嚴斯九不置可否的嗯了聲，又問：“去哪兒了？”

　【南郊的孤兒院。】

　呂濡遲疑的回答，心下有些奇怪，嚴斯九很會過問這些瑣事。

　回答完，嚴斯九有幾秒沒說話，手指扣著煙盒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目卻落在上，緩慢的移，似是審視。

　呂濡順著他的視線低頭看向自己。

　今天穿的是他們社團的統一團服，紅白撞有特的，是陸衡特意找人設計的，下面是普通的牛仔和板鞋。

　沒什麼不妥當的啊。

　呂濡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想到之前在公車站看到的車，心下猶豫，想問他那時是不是也看到自己了。

　心中輾轉數次，總覺得這麼問多有些自作多的意味，再想到半個月前的“不歡而散”，呂濡還是把這個疑問了下去。

　【你也剛回來嗎？】換了個正常的問題。

　嚴斯九沒回答，反問道：“怎麼回來的？”

　呂濡心中異樣漸起。

　【乘公。】

　嚴斯九目下，語調依然平常：“和同學一起？”

　呂濡頂著無形的重力，點點頭。

　暗中，看見嚴斯九似乎皺了下眉，沒等仔細看清，就聽到他冷不丁的又問：“男同學？”

　呂濡這下幾乎可以確定，之前他也看到自己了。

　手心的意快要漫出來，黏糊糊的讓打字都有些不順暢：【剛才……你是不是看到我了？】

　嚴斯九挑起眼尾，似笑非笑的看著，心里想的是，總算還沒笨到家。

　見呂濡佯裝隨意的和他對視了兩秒，飛快的又移開眼，像做錯事卻又不知道錯在哪里的小孩，嚴斯九心中一陣好笑。

　笑完之后，他把臉沉下，語氣不悅：“和你說過幾次了，晚上回家就司機去接，或者打車，你都當耳邊風？”

　呂濡被他劈頭蓋臉一頓訓懵了，眨幾下眼睛，連忙搖頭表示不敢。

　總是這樣，圓圓的眼睛清清亮亮的看著你，聽話的點頭，看起來乖巧的要命，但其實轉還是屢教不改。

　嚴斯九只覺得有火氣，想發又發不出來，憋的很不爽。

　“小啞。”他提高音量，“你是不是——”

　話剛起個頭，就被謝苒離高分貝的聲音打斷。

　“濡濡姐回來啦！”

　謝苒離興的從屋跑出來，走近后才發現嚴斯九也在。

　“哥？”

　一臉驚奇，剛才舅媽還在埋怨他不回家，這一轉眼怎麼人都到門口了。

　謝苒離向來比腦子快，口而出：“你剛不還說不回家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