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3

　午后的伊格市忽然下了一場暴雨。傾盆瓢潑，電閃雷鳴，將首都初夏時節的暑氣盡數吞噬，空氣里多出幾分殘余的料峭輕寒。

　王宮以北十公里，一座古老的莊園式別墅沉默地矗立在余雨中。

　據文獻記載，這座建筑修建于帝國史的公元1703年，距今已有三百余年的歷史，期間有專人負責維護翻修，一直供王室與議會接待貴賓用。派爾公爵一家正是被安置在這里。

　金碧輝煌的宴會廳，派爾公爵笑容滿面，舉了舉手中的紅酒杯，帶著長子最后一次向席上的王室員與議會高敬酒。

　眾人齊齊飲盡各自杯中的酒，宣告接風宴進尾聲。

　侍者們立刻恭恭敬敬地呈上飯后甜品與解酒湯。

　這時，雨中的林蔭道上緩緩駛來一列由純黑轎車組的車隊。車隊在別墅大門口停下，第一輛車的車門打開，下來幾個氣度雍容的貴族青年。這些人全都著考究蒼白，若是近距離細看，還能發現他們的瞳是一種非常接近黑的暗紅。

　貴族們就這樣撐著黑雨傘，也不敲門，安安靜靜地站在鐵門門口。

　“管家，戚沙大人來了。”有人沉聲通報。

　管家聞言沒有說話，面部表也沒有發生任何變化。在屋檐下站立片刻后，他才閉上眼沉沉嘆出了一口氣，上前迎接。

　“書長。”管家微垂著頭，態度恭敬，不見笑容。

　戚沙倒是一貫的溫和儒雅。他角勾著標志的禮貌弧度，看上去謙遜友善彬彬有禮，問道：“宴會結束了麼？”

　管家回答：“快了。您是現在直接隨我去見派爾大人麼？”

　“不了。”戚沙搖頭，面上帶著不達眼底的笑，說：“我等著吧。派爾大人這時候應該也不想見我。”

　話音落地，管家顯然已從對方的話語中聽出什麼，眼底流出難以掩飾的悲痛與不忍，低著頭不再言聲。

　這一幕將好被剛出宴會廳的蘭溪遠遠收眼底。一襲純藍抹禮服的四小姐揚起了描畫細的眉，瞇了下眼睛，若有所思。

　“蘭溪，你在這里做什麼？”喬琳卡從后面跟出來，微皺著眉說：“你爸爸剛才沒見到你人，在找你呢。”

　蘭溪抬了抬下，沒說話。

　喬琳卡循著蘭溪的視線看過去，眼中詫異的神一閃即逝。說：“看來儀式已經結束了。”

　蘭溪有些驚訝，轉頭看母親：“那薇薇派爾……？”

　喬琳卡搖晃了下手里的香檳，麻木不仁地勾起笑，說：“依照家族史的記載，獻祭過后，族新娘們都會被送回來，由家人們帶回家鄉安葬。所以，你應該很快就會見到的尸了。”

　宴會結束，派爾公爵將王室員一直送到了大門口，目送族們離去。雨幕中的天沉沉的，搭載貴族們的車輛剛一駛出視野，派爾公爵臉上的笑容便然無存。

　他回過頭，看了眼管家：“書長來了？”

　“是的大人。”管家答道，“書長在議事廳等您。”

　派爾公爵臉突的一沉。不過也只短短幾秒時間，像是艱難而又別無選擇地接了某種注定的命運般，他很快便調整好面部表，擺了下手。管家立刻明白過來，微躬，撐起雨傘引領派爾公爵前往議事廳。

　廳默雀靜，桌上擺著已經涼的茶水，戚沙坐在沙發上，顯然已經等待好些時候。

　“抱歉書長，讓你久等了。”派爾公爵出一個笑來。

　戚沙站起，神態間流出憾之，說：“儀式已經結束。”

　“那我，那我兒……”派爾公爵難以將語句連貫地說出，停頓了好幾次，才完整地問：“薇薇現在在哪里？”

　戚沙沉沉嘆息，說道：“我已經把薇薇小姐帶回來了。大人，請節哀。”

　雨勢稍稍弱了些，天空呈現深灰，云層濃而低矮，抑得人不過氣。別墅外的哨兵打開了鐵門，將黑車隊放行。

　不多時，一輛纖塵不染的加長車上下來四名著黑的高大男子，他們打開車廂的后門，抬下一副黑棺材。

　書長又安了派爾公爵一會兒，搖著頭離去了。

　雨停了，暮低垂，族新娘的棺槨被放進了莊園的地下室，家族的所有人都著黑聚集在地下室。

　派爾公爵輕著棺木，這個年逾半百的中年人仿佛瞬間蒼老了許多，臉上盡是難以掩藏的悲痛。族人們雖心思各異各懷鬼胎，但表面上倒都是一副悲傷沉重的神態，人群里有泣聲和抑的哭聲傳出。

　“薇薇，爸爸對不起你。”派爾公爵雙手用力死死抓棺沿，埋著頭，沒有人能看見一家之主的表。只聽見他沉聲繼續說：“我沒能保護好你的母親，也沒能保護好你……”

　“別自責了。族新娘自古以來就由家族簽決定，薇薇被選中，是的命。”喬琳卡紅著眼雙眸含淚，上前勸說：“誰都沒辦法，你也無能為力呀。”

　“媽媽說得對。”蘭溪眨了眨哭紅的大眼睛，接話道：“這樣的結果早就是注定的，雖然我們都很悲痛，但是三姐已經走了，逝者已矣，爸爸您一定要保重。”

　良久，

　派爾公爵閉上眼沉默片刻，忽道：“管家。”

　“請您吩咐。”

　“把棺材打開。”派爾公爵說，“我要看薇薇最后一眼。”

　管家抹了抹眼角的淚，聞言面難，沒有作。

　派爾公爵蹙眉：“怎麼了？”

　管家這才遲疑道：“大人，聽運送棺槨的說，三小姐全都沒了，皮干枯，容凄慘。您……”

　“無論變什麼樣子，都是我的兒。”派爾公爵心意已決。

　侍者們打開了棺材蓋。

　派爾公爵定了定神，走上前朝黑棺低頭看去。這一看，霎時驚得口而出：“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了？”站得最近的喬琳卡夫人一副狐疑的神，皺了眉，邊想著“看來死狀果然非常恐怖好怕怕哦嘻嘻嘻”邊也好奇地走向了棺材。拿手帕掩住口鼻，看向棺材。

　誰知就在這剎那間，一只纖細蒼白的手竟猛然從棺材里出，一把攥住了喬琳卡的胳膊，死死的。

　喬琳卡做夢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整個懵了，幾秒后回過神，嚇得雙發儀態全無，拔高了嗓門兒發出見鬼般的尖：“啊啊啊！我的天哪！”

　“天啦嚕！詐尸啦！鬧鬼啦！”

　“救命救命！”

　現場嚴肅的氣氛頓時一掃而，了被捅過的馬蜂窩。

　下一秒，就在這一片混中，眾人瞧見拽住喬琳卡夫人胳膊的三小姐一下從棺材里坐了起來。這一幕將所有人都給震呆了。

　突然“復活”的魏薇薇也呆了。

　茫然地坐在棺材里。然后抬起腦袋，瞧了瞧已經完全嚇傻的喬琳卡，瞧了瞧邊兒上驚喜織的派爾公爵，瞧了瞧一地下室的吃瓜群眾，最終心如死灰地摁住額頭：

　怎麼還是在這里！

　居然沒有穿回去！！

　淦！！！

　族新娘“死而復生”的消息很快便傳了王宮。

　彼時，夜幕已降臨，剛洗完澡的魏薇薇正在別墅的浴室里照鏡子。抬手了鏡面上蒙著的水霧，微仰起脖子，側過頭，仔細觀察左邊脖頸的位置。

　皮潔雪白，沒有一丁點的瑕疵。

　完好無損……

　怎麼會？

　難道之前的種種都是在做夢？被咬過的傷口呢？愈合了？

　魏薇薇腦子里疑竇叢生。清楚地記得，之前在王宮，自己被放在棺材里抬進了地底的圣殿，然后，就被那個吸鬼老祖宗給呲溜吸了干尸。

　那種全劇烈的痛楚和死亡的窒息，絕不可能是錯覺。魏薇薇非常確定，死了。就在幾個鐘頭之前，被那個老妖怪活生生吸死了。

　那為什麼現在又活了過來？活蹦跳生龍活虎，甚至連傷口都消失不見？

　還有……

　【你聞起來還不錯。】

　魏薇薇突然想起那道森又悉的嗓音，疑怔忡。就在這時一陣敲門聲忽然響起。砰砰砰。

　“有什麼事？”回過神問。

　“薇薇小姐，書長來了。”管家的聲音從房門外傳，說道：“說是親王傳召，他要帶您宮。”

　魏薇薇瑟瑟發抖：“什麼時候？”

　“現在。”

　“。”老妖怪過分了哈？

　在這個二元君主制的平行世界里，王權獨大，族親王就約等于古代的皇帝老兒，沒人敢違抗這位大佬的旨意。魏薇薇沒辦法，權衡利弊后還是只能認慫，乖乖跟著書長進了宮。

　行車途中，書長表現得非常溫和且友善，關心起魏薇薇的狀況。

　魏薇薇全程很禮貌，一五一十地回話。生怕這個笑面虎帥哥一個不順心又把送給老妖怪吸。

　神游天外的當口，黑轎車已經到了王宮，站崗的族哨兵自放行，這一次，轎車長驅直，直接毫無阻攔地開到了一座古堡似的宮殿大門口才停下。

　戚沙先下了車，繞行至魏薇薇一側替打開車門，彎腰恭敬道：“薇薇小姐，請。”

　魏薇薇抬頭，只見偌大的宮殿門口矗立著兩座石像鬼雕像，穿著黑軍裝的數名士兵手持槍械，面無表地站數排，教人而生畏。

　瞅向戚沙：“又我一個人進去？”

　“是的，親王只傳召了您一人。”

　魏薇薇：我日啊。

　戚沙似乎看出了什麼，笑瞇瞇地安：“小姐不必害怕，親王不會傷害您的。”

　魏薇薇：神抖擻加黑眼圈jpg

　真的嗎我不信。

　頂頭boss的寢殿，守衛自然極其森嚴，門口設有瞳孔掃描儀、指紋掃描儀、全掃描儀等重重關卡。魏薇薇在戚沙的指引下站上一個臺階，紅外線將從頭到腳掃了一通，機里響起機械化的聲，說道：薇薇派爾，人類，24歲，攻擊力：0，威脅程度：無。

　又確定魏薇薇沒有攜帶任何武后，一名庭模樣的中年婦人將帶了進去。

　殿燈火輝煌，幽深得過分。魏薇薇認真地觀察著周圍，尋找著自己等會兒的逃生路線。不知走了多久，攤手朝比了個請，自己則躬退下。

　魏薇薇抬起頭，只見此燈昏暗，是一個類似于書房的地方，家裝潢非常復古，頗有格調。

　就在魏薇薇的目停駐于一個陳列各類軍事書籍的巨大書架時，余卻瞥見了一個人影。

　那是殿的線死角，黑咕隆咚一片，約能瞧出一個人形不明。

　人形不明就那樣安靜地倚在暗，無聲無息，不知已經看了多久。

　魏薇薇心里“咯噔”一下——族親王。

　殿一陣死寂，魏薇薇幾乎能聽見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與呼吸。好半晌，那人，終于不不慢、閑庭信步似的從黑暗中走出，來到下。

　然而，非常出乎意料，族親王的長相既不猙獰也不蒼老。

　恰恰相反，他擁有一張過分英俊且年輕的臉。

　皮和所有族一樣，呈現出一種病態卻頗的蒼白，鼻梁高，線略薄，廓線條張揚又凌厲，勾勒出與生俱來的傲慢。

　碎發微潤，雙眼深邃，眼尾帶著輕微上挑的弧度，本該慵懶多，但寢殿昏暗的線在他眼底晃，折出冷淡得有些郁的。

　他的形高大修長，像是剛沐浴完，黑浴袍很隨意地穿在上，出線條漂亮的脖頸和小片冷白皮，約能看見口正中存在著某種黑紋。刺青圖案看不真切，只教人覺得黑白雙，對比強烈，森冷詭譎。

　看清對方面容，四目相對的剎那，魏薇薇竟錯愕得愣在了原地。

　此時，對方一不地著，深邃淡漠的眼睛里帶了點兒難得的興致，似乎正思考著什麼。

　周圍一切有瞬間的模糊失真。魏薇薇睜大了眼睛，塵封多年的回憶如浪般洶涌涌來，鮮活得就像發生在昨天。

　短短幾秒，漫長得像過了幾個世紀。魏薇薇開合蠕數次，好半晌才出兩個漢字音節，試探不確定，音量很輕，只有自己能聽見。

　“季、季驍？”

　話音出口魏薇薇便一陣恍惚失神。

　另一個時空，另一個世界，另一個種，怎麼會有如此相像的兩個存在。不僅是容貌聲音，甚至連將“優雅”一詞詮釋得如此散漫冷淡又目驚心的矛盾，都如出一轍。

　傾，他朝走了過來。

　魏薇薇來不及反應，眨眼功夫，對方已經閃現似的到了面前。

　魏薇薇被嚇得一秒清醒回到現實。

　離了個大譜——

　這老妖怪居然還有個“瞬間移”的設定？

　格局打開了。

　隨即，一手指將下住抬起，作優雅，力道從容，不容悖逆地使仰起頭。一息景，聞到親王上曼珠沙華的冷香。

　魏薇薇安靜如，唯唯諾諾，心提到嗓子眼。

　“沒死。”年棚的族祖宗松開手，面無表瞧著，而后涼薄地勾了下角，用一副無聊了幾萬年終于找著點樂子的變態語氣，森森說：“你命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