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是為了我的未來

　在周兮辭的印象里, 周國和徐慈英一直是想象中的模范夫妻。

　周國斂，徐慈英溫和，格上雖不互補, 可結婚多年，周兮辭也很見兩人紅過一次臉，手更是從未有過。

　但自從煙草廠倒閉后，徐國染上了煙酒賭，爭吵便突然就了他和徐慈英之間如同家常便飯一般的事。

　周國從前是個讀書人，不善武，加之格原因, 起來也時常說不過徐慈英，很多時候家里都只有徐慈英的怒罵，而他只是默不作聲砸東西，好像只有通過這樣才能宣泄掉心里憤懣不平。

　今年春節前夕，周國不知哪個牌桌朋友給他介紹了一個投資生意, 他失意落魄多年, 總想著做以小博大的夢, 在看過朋友給的前景分析之后，一口氣將手上僅有的一萬塊全投了進去。

　可這一萬塊僅僅只是開始，他陸續找了好幾個舊友借錢, 有警惕的朋友覺得這事不靠譜, 開勸了幾句，反被罵小氣苛刻，一氣之下便將這事到了徐慈英這里。

　那是徐慈英和周國有史以來發的最激烈的一次爭吵。

　周兮辭那會在超市買東西, 接到電話匆匆趕了回去, 才上到五樓, 就見家門口圍了一圈人, 徐慈英在里面哭吼：“我們一起死了算了！”

　開人群，家里一片，屋里能砸的能摔的碎了一地，徐慈英拿了把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媽——！”周兮辭嚇得心跳都停了一瞬，踩著一地的碎片沖到徐慈英旁，一把奪下了手上的菜刀。

　徐慈英臉漲紅，眼也紅：“你看看你看看！我們家還有什麼能賣的！你是個人嗎啊！”

　周國也臉紅脖子，見周兮辭回來，像是猜到徐慈英不會再做什麼傷害自己的事，拎上包就要走。

　“你給我站住！”徐慈英上前一步扯住周國，試圖奪過他手上的皮包，那里面裝著家里的銀|行卡和房本。

　這片家屬院的房子是單位房，轉賣不了，但有門路的人，拿房本能抵押個五六。

　“撒開！”周國著急要走，跟徐慈英拉扯起來，看熱鬧的鄰居不敢手，只能說著別打了別打了。

　周兮辭過去拉架，場面一時混不堪。

　推搡之間，周國失手將徐慈英推著撞向了一旁的餐桌，桌子經不起這麼一撞，整個散在地上，徐慈英跟著也摔了下去，周兮辭也被帶著摔倒在地。

　地上先前碎了一地東西，幾塊尖銳的玻璃碎片徑直扎進了的后背。

　周兮辭疼得嘶聲。

　鄰居們見狀也不敢只看熱鬧不幫忙，沖進來看著已經昏倒在地的徐慈英，里喊道：“打120！120！”

　被樓下阿姨扶起來，顧不上后背的傷，跟著人群一塊下了樓。

　窗外刮起了老北風。

　地上的碎片淋淋。

　那是周兮辭過得最混的一天，

　跟車一塊到了醫院，徐慈英被送進急診，護士把繳費單塞到手里，晃著神簽完名才想起來手上沒錢。

　周兮辭了把臉，作間牽扯到后背的傷，一句話也沒提，只是說：“不好意思，我先打個電話。”

　拿著手機翻了翻通訊錄，大過年的，給誰打這個電話都霉頭，翻著翻著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掉了下來。

　護士見狀，默默停下了催促的話，“沒事的，不著急，你慢慢來，里面是你媽媽嗎？”

　從嚨里滾出一聲：“……嗯。”

　“你爸爸不在溪城嗎？”

　周兮辭抹了抹眼角，咽下酸，低聲道：“在，我給他打電話。”

　“好，你不要著急，你媽媽的況沒有那麼嚴重，你先打電話通知你爸爸，有什麼事我會立馬告訴你。”

　“謝謝。”

　周兮辭拿著手機往外走，迎面撞上后趕來的周國和一眾鄰居，顧不上這是在醫院，也顧不上此刻還有旁人，出人意料地抬手給了周國一掌。

　這一聲清脆的響聲打得周國猝不及防，他臉上青紅加，太青筋凸起：“你翅膀了，也敢打我了？”

　他作勢要手，幾個鄰居忙拉住他：“先去看看老徐的況，你跟孩子什麼勁！”

　“要我說你丫頭這掌打得好！你今天做的也不是人事！”

　周國一時惱怒，一用力搡開眾人：“要你們管屁事！！好！你們要管！老子走！”

　他丟下隨的皮包，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醫院。

　周兮辭停在原地，單薄的形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秦立紅撿起地上的包遞到手上：“別慌，我們在這兒，先去看看你媽媽的況。”

　有了大人在，醫院的事理起來就快速多了，徐慈英腰部扭傷，渾多組織挫傷，伴有輕微腦震。

　饒是周兮辭再懂事堅強，在這樣的時刻，也遠沒有一個年人來得鎮定和妥當。

　像只無頭蒼蠅一樣跟著秦立紅跑前跑后，繳了治療費和住院費，辦好了住院手續。

　在醫院問診求醫的人來人往中，周兮辭不小心將繳完費的銀|行卡賬單掉在地上。

　停下來撿起時，看見賬單底下自己的簽名和繳費金額。

　后背上的傷在溫和意識的回籠之下傳出陣陣痛意，在那一瞬間，周兮辭突然認清了一個現實。

　——遠方于而言已是黃粱夢，經年難就。

　-

　徐慈英需要住院一段時間，過年醫院病床張，護士在過道用醫用屏風隔出一塊，在里面支了張床。

　周兮辭婉拒了秦立紅想要留下來陪的意圖，“小秦阿姨，我一個人可以的，你回家過年吧，要是真有事我會給你打電話的。”

　秦立紅來醫院這會功夫，已經接了家里好幾個電話，又墊醫藥費又跑已經幫了很多忙。

　周兮辭不想也跟著過不好這個年。

　“那好，要是有什麼事你就給我打電話。”走之前，秦立紅從包里翻出幾張紅鈔塞到周兮辭手里：“不要推，就當是我借的，等你媽醒了，我會還給我的。”

　“謝謝小秦阿姨。”周兮辭攥錢，“我送您下樓。”

　“誒，沒事，你陪著你媽媽吧，這會邊離不開人。”秦立紅垂眼，“等你媽醒了，你也回去換個服，都破這樣了。”

　周兮辭笑笑：“我知道。”

　送走秦立紅，周兮辭又回到病床前，徐慈英還在睡著，眉頭鎖，像是夢里也不安穩。

　沒找到凳子，就那麼蹲著趴在床邊，抓著徐慈英的手不松。

　“哎呀，你這樣蹲著不難嗎？”護士進來換吊瓶，瞧見周兮辭的姿勢，關心了一句。

　“還好。”周兮辭眼睛，問：“這還有幾瓶水？”

　“三瓶。”護士換好吊瓶：“你跟我來拿個凳子吧，總這麼蹲著該麻了。”

　周兮辭去護士站借了個紅塑料凳子，回來坐在床邊發了會呆，徐慈英眼皮了下。

　忙湊了過去：“媽？”

　徐慈英半清半醒，嗓子還是啞的：“你怎麼在這兒？”

　“我們在醫院，你傷了。”周兮辭抓著的手，心里一塊大石落地，眼睛紅紅的：“你嚇死我了。”

　徐慈英笑得虛弱，“我沒事。”

　視線轉了轉：“你爸呢？”

　周兮辭垂眸，小聲說道：“來了一趟，被我打了一掌，又氣跑了。”

　徐慈英閉上眼緩了口氣，憂心道：“你跟他什麼手，小心他氣急了失手傷了你。”

　“不會的，當時小秦阿姨們都在，我有分寸。我就是生氣，他把你……”周兮辭不樂意再提這些刺激徐慈英：“好了好了，我們不說他了，你現在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沒。”說著說著，眼睛又閉上了。

　徐慈英神還恍惚，邊離不開人，周兮辭坐在床邊等著水掛完，本想著個時間回家一趟，但徐慈英一直昏睡，也不敢離一步。

　這天已是年二十九，除夕將近，夜晚來臨后，整座城市依然燈火通明，迎接著即將到來的新年。

　周兮辭大半天沒吃東西，等到夜深了，下樓在小超市買了桶泡面，開水澆進面碗里，熱氣熏然。

　坐在開水間外的樓梯道，大口大口吃著面，眼淚掉進碗里，混著湯和面又一起吃了下去。

　周兮辭仰起頭，看窗外月，忽然想起小時候在紅杏，和陳臨戈坐在廊檐下一起看月亮。

　問陳臨戈：“哥哥，人死了真的會變天上的星星嗎？”

　陳臨戈說不知道。

　說：“如果是真的可以選擇變什麼，我才不要變星星，星星那麼多，怎麼知道哪一顆是我。我要變月亮，這樣只要你想我了，抬頭就能找到我。”

　那年他們還小，對未來和死亡都模糊。

　只記得最后陳臨戈告訴，如果以后他們不在一起了，想他的時候，也可以抬頭看月亮。

　只要在同一片天空下，他們看到的就是同一個月亮。

　樓梯間的聲控燈長時間不聽靜，悄然滅了下來。

　新年未至，有些人注定只能活在荒蕪腐朽的舊年。

　那個深夜，周兮辭因傷口未及時理導致染發起了高燒，失去意識前，耳旁約聽見了陳臨戈的聲音，委屈和思念一齊涌上心頭，里喃喃念了聲：“哥，我真的好想你啊……”

　……

　隔天，周兮辭是在病房醒來的，一睜眼床邊坐著個人，愣了幾秒，閉上眼又睜開。

　蔣正往臉上掐了一下：“不是夢。”

　嘶了聲，一開口嗓子啞得要命：“正哥，你怎麼在這兒？”

　“醫院給我打的電話。”在蔣正的口述中，周兮辭得知昨夜暈倒在樓梯間，幸虧被清掃垃圾的阿姨發現，及時送醫救治才沒造太嚴重的后果。

　阿姨撿了的手機一并給護士，手里沒碼，聯系人就那麼幾個，護士把電話打到了蔣正那里。

　“家里出了那麼大的事怎麼不跟我說，拿你正哥當外人啊？”蔣正拿手了下額頭：“好像還有點燒。”

　“我沒事，我媽呢？”

　“在你樓下病房。”蔣正在溪城混了這麼多年，到底有些門路，接了電話連夜趕過來又找人又托關系，好不容易弄了兩張病床，只是不在同間病房。

　周兮辭問：“怎麼樣？”

　“還睡著，早上醒了問你去哪兒，我說你回去休息了。”蔣正說：“我了人在樓下陪著，你不用擔心，先擔心擔心你自個的況吧。”

　“我……怎麼了？”

　“你這后背怎麼弄的？你跟人打架了？”

　周兮辭閉著眼：“我自己摔的。”

　不想說，蔣正也不多問，到底是什麼況，他大抵也能猜得出，開口問了別的：“不？給你留了點白粥，估計還熱著。”

　周兮辭點頭：“。”

　睜眼這會已經過了中午了，昨天就沒怎麼吃，說不是假的。

　蔣正幫把床搖起來，又把小桌板支起來，從保溫桶里倒了碗粥，“不要我喂你吧？”

　“夸張了。”周兮辭笑了聲，拿起勺子自己吃了起來，只是后背有傷，人也還燒著，對付著喝完一碗粥，沒多會困勁又上來，迷迷糊糊間好似聽見蔣正在跟誰說話：“醒了，又睡了，沒什麼大事，你別擔心……”

　眼皮打架打得厲害，還沒聽到跟誰就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醒天已經黑了，蔣正還坐在床邊。

　周兮辭一天沒過去看徐慈英，怕擔心，又換上昨天的臟服，扯著蔣正下了樓。

　不過面是見著了，但沒說上話，徐慈英吃了藥已經睡下了。

　蔣正扶著又回了樓上，守著吃完飯才走：“醫院沒地方睡，我明天一早再過來，你一個人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