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桃林裂前。

　傅長寧這回沒再直接跳下去，而是抓住藤蔓，一點點往下。

　這其實不大，除了藤蔓桃花外也沒有什麼別的特殊的,所以們之前翻找無果后,才會斷定功法不在這。

　但這當中其實有一個視角盲區,那就是被鑲嵌在壁上的夜明珠。因為只把它當作源，反而無意識忽略了。

　但如果，功法就和這珠子有關呢？

　這個猜測未必是真，但在和老屋都已經尋遍了的前提下，它的可能便無端大了些許。

　傅長寧拉穩藤蔓,在手腕上纏繞了幾圈,而后借助靈氣開，在夜明珠旁邊停下。

　問尺靈識掃過一圈，朝搖頭。

　正如這個地方詭異到修士神識、靈靈識都無法察覺到靈氣的存在一般，這夜明珠,也無法用常規手段窺探。

　既然神識沒用，那就只能回歸原始手段。

　為防有什麼機關,傅長寧沒手去，而是取出那把從棺材里得到的劍,試探地輕點了一下。

　叮的一聲，音如擊金碎玉。

　四周毫無反應。

　傅長寧緩了片刻，用靈力包裹住手，輕輕一按。

　咔,夜明珠向一凹。

　但是，四周還是沒有變化。

　傅長寧思忖許，示意問尺去按另一個。

　問尺點頭,飛到對面，而后一人一尺同時按下。

　轟隆隆——

　地面開始，若若現的金線在藤蔓間閃爍，構一幅幅小圖，與此同時，一道神念出現在傅長寧識海中。

　是蒼老又隨和的語調。

　“小輩，我不知你緣何來到此界，但既能闖此地，便是你我有緣。

　此凡界乃絕靈之地，你既來此，想來有頗多為難窘迫之，此藤蔓乃我親手培育，能吸收一切雜靈氣，將之轉化純凈的木靈氣，我為之取名為一枝春，你大可取走一截，聊做靈氣之用，只需修習我留下的這段功法便是。

　但全然取走便不用想了，此與我一法寶息息相關，唯用它催功法方可取走一枝春，切勿貪心不足。

　此外，你拿了我的東西，也請為我做一件事。

　此去向西十里，有一村落，有我一緣后輩，若此時，尚在村中，煩你為我照看一番，莫要讓了委屈。

　若不在……”

　老者沉默片刻，道：“便自行離去吧。”

　“立下心魔誓，便可修習此法。”

　“……爺爺？”

　傅長寧遲疑著出聲，卻沒得到任何回應。

　中靜悄悄的。

　問尺飛過來，告訴：“這只是一段神念。神念是沒有自主意識的，所有啟了機關的修士，都會聽到這段話，但……也僅此而已。”

　說著，它有些小心地看了一眼：“你爺爺，對你真的好的。這段神念顯然是為外來修士準備的，也許要過幾十年幾百年才會有第二個誤此的修士也說不定，他明知道這點，卻還不忘關心你。”

　“可能他也沒想到，第一個進來的，居然會是他的親孫。”

　“爺爺一直對我很好。”

　傅長寧低下頭，說完這句話，深深地呼了口氣。

　“沒事了，下去吧。”

　松開藤蔓，不再遲疑地跳下。

　略去那些繁雜的思緒，傅長寧閉上眼，如神念所言，發下心魔誓。

　誓言剛落，那些若有若無的金線便停止閃爍，中央，一幅幅不同作和經脈走向的小人圖依次浮現。

　圖并不復雜，傅長寧靜下心來修習，片刻后，盤膝坐下，照其所言運行靈氣。

　原本雷打不的藤蔓像是到了什麼指引，有幾起來，似乎要朝傅長寧飛來。

　就在這時，傅長寧前，天河珠突然自行出現，瑩白珠大作。

　藤蔓倏地靜止。

　傅長寧睜開眼。

　眼前形忽而大變，金盡數涌天河珠，藤蔓晃，整個搖搖墜。

　起，還未作，便被一陣漩渦拉扯，強行吸了進去。

　“叩叩——”

　李文晴推開門，小聲了一聲：“長寧，睡了嗎？”

　屋子里黑漆漆的，莫名有些畏，卻還是鼓起勇氣重復了一遍：“睡了嗎，長寧，我來找你還書。我想好了，沒必要刻意去改變自己，如果一切都向表哥的喜好靠攏，那我還是我嗎？我想和姑姑坦白，憑自己的努力，大大方方去爭取一回。”

　是憑著一腔意氣做下這個決定的。

　從躺上床開始，就沒有半點睡意，白日里傅長寧坦大方的行止不斷在腦海里浮現，對比那些不足為人道也的小心思，愧與喪氣幾乎灼燒得胃部都要疼痛起來。

　開始回想過往與表哥、與姑姑相的自己。

　連自己都這麼鄙棄這樣的自己，那姑姑們呢？是不是，是不是文才只是個借口，本原因，其實是他們看不上的小家子氣？

　回憶與懊悔如水般，將李文晴層層疊疊包圍。

　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某一瞬間，突然就想將這一切都放在底下，鼓起勇氣、大大方方去爭取一次，而非永遠藏在地底下，和表哥一起，兩個人苦苦支撐。

　這個念頭甫一出現，便如野草般在的腦海里瘋狂滋長，野和對明未來的企盼讓的心焦灼不安，更加談不上毫睡意。

　怕這個念頭只是深夜突如其來的瘋狂，第二天起來便會失去所有勇氣，重新回到先前的畏狀態，李文晴一咬牙，直接穿起，將所有書收好帶上，敲響了養妹的門。

　想通過這個舉，來替自己斬斷后路。

　而此刻，屋子里的安靜，卻讓再次升起了退怯之意。

　也許……是睡得太了？

　這般想著，小心翼翼地前進，去桌邊的燭臺，臨到頭想點燃之際，卻又想起上次傅長寧對不經允許擅自進屋的斥責。

　的手瑟了一下，猶豫片刻，沒點。

　轉而放輕腳步，朝書架走去，打算把書先放下，明天早上再跟長寧解釋一下。

　這個過程很順利，沒發出什麼大的聲音，床上的人也沒被吵醒。

　輕輕舒了口氣，轉準備離開。

　突然，眼角晃過一抹亮。

　什麼東西？下意識看過去。

　似乎，是顆珠子……？

　出手，在書架后邊輕輕撥了一下，珠子被撥了出來，是顆很淺的玻璃珠，部有一點淺藍過渡到深藍的熒，在黑暗里，顯得格外漂亮。

　珠子中間有一個小孔，大概是從什麼珠串上掉下來的，因為掉到了架子后邊，便沒被找到。

　想起來了，傅長寧才來李家的時候，手上就戴著這麼一串珠子，后來好像……是被弟弟李文漢扯斷了？

　之后，就再也沒見戴過了。

　想到這，打算把這珠子放去桌子上。

　結果轉的時候，不小心扯到了書架的隙，發出了輕微的聲響。

　不知是不是的錯覺，床上似乎有個影子了下，一驚，心跳得飛快，慌忙之際，來不及想太多，匆匆拿起書，毀尸滅跡般，轉離開了房間。

　一點銀在半空閃現，隨即掉出來個人。

　傅長寧在摔到地上之前，用靈力墊了下，免得沖擊力太大。

　等爬起來，才發現這里是一菜地。

　月清離，遠的黑幢影看著有點眼。

　——像是藏書館。

　傅長寧迅速意識到了這是哪兒，這是私塾中央那片被空出來的空地，早些年爺爺還在的時候，說是空出來給學生們做早課，鍛煉。

　自從爺爺不在后，就漸漸荒廢了，再后來，就改了菜地。

　天河珠在手心微微發亮，里邊傳來問尺興的聲音。

　“傅長寧，你看我發現了什麼？那個，還有里邊的藤蔓，被整個搬進天河珠了！咱們以后再也不用擔心靈氣的問題了！”

　說完這句，它略微冷靜下來。

　“我明白了，你爺爺說的那個能收走藤蔓的法寶，指的就是天河珠吧。天河珠在你手里，這東西，從一開始就是留給你的。只是，他大概也不確定，你最終能否自行踏上修煉之途，所以做了兩手準備。”

　微微發怔，想起的，卻是五年前的事。

　彼時爺爺在藏書館盯著抄寫，人靠在窗欞前，著外邊上早課的學生，樂呵呵道：“讀書人，讀書可不夠，強健也很重要。這片地，每天練練拳，打打五禽戲，不也好？”

　又想起，早課廢除后，這片空地被改造菜地，地里的菜總是一茬又一茬的，還長得格外水靈。

　原來，從一開始，爺爺就為們費盡了苦心。

　以防萬一，傅長寧回李家前，先去那桃林看了看。

　裂已經消失，小溪兩岸的土地格外平整，溪流潺潺，兩岸桃花循風而，嫣紅滟滟。

　只是，之后大概再也不會出現違反時令的花期，和那神奇的桃樹再生了。

　離開之前，傅長寧折下了一枝桃花。

　回去后，開始收拾東西。

　不過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的，該整理的，之前都整理過了，一些基礎的生活用品七葉雪燈里也都放了有。

　將一些筆墨和書收好，輕輕吐了口氣。

　最后了眼這間黑漆漆的、住了四年的房間，轉離開。

　信是早已經寫好的。

　——從一開始，就不準備當面道別。

　村長、陳夫子，和小玉各一封，里邊大致代了一下自己的去向，他們不必擔心，也不必尋找。

　除此之外，別無掛念。

　此外，給村長的信里，另外墊了三百兩銀票——這銀票還是孟夫子過來那天，說徐征托他轉贈的。

　有些事，村長不說，心里也是有數的。

　爺爺當年兩袖清風，看病救人也多以善心和興趣為主，收的錢并不多。后來又大辦了喪葬，剩下的家當加起來，應當沒超過一千兩。

　這四年里買了那麼多書，和各種七七八八的東西，早就超過這個數了。

　去了三百兩，還剩七百兩，加上那枚能到鎮南王府名下錢莊支錢的玉佩，夠用了。

　晨熹微，夜里下了細細的雨，遠的青山有些朦朧。

　枝頭上，鳥兒睜開豆大的眼，嘰嘰喳喳啼起來。

　樹下，輕裝簡行的邁著輕快的步子，靜悄悄離開了這座沉睡的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