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號聲突然響起，那是皇帝和皇后駕臨的預兆。人們紛紛拋下先前談話的對象、關注的熱鬧，朝著座的方向涌去。

　我舒了口氣，順著人.流.趁機回到父親的邊挽上他的手臂。他還意猶未盡地跟研究所的魔法教授們在聊著什麼魔力因子的課題。

　我聽不懂。所以我微笑著待在一邊旁聽，等待著一會的召見。

　和父親不同，我沒有傳一魔力。這也是在定下婚約時飽詬病的原因之一。

　不同于哨兵和向導的誕生完全隨機無序，哨兵和向導結合生下來的孩子也未必會是哨兵或向導。

　學者們將哨向歸類于靈魂類的課題，因其罕見，研究遲遲沒有推進。

　對于希恩和艾爾這對引發靈魂共鳴的當代哨向結合者，研究所不學者興趣濃厚，拳掌想作為樣本好好研究一番。

　魔法的天賦卻是可以傳的。通常父母雙方同時擁有魔力，子必定會傳。

　即便父母雙方只備最微弱的魔力，堪堪能令測量魔力的水晶亮起微弱的，子之中也可能誕生天賦雄厚的幸運兒。

　哪怕是如今最沒落的貴族姓氏，追溯到他們的祖先里也曾出現過魔法師。

　當然，偶爾也有意外，雙方都有魔力的父母生下沒有魔力的孩子，普通人的父母卻生下有魔力的孩子。因為魔力更類似一個攜帶的基因，它必定存在脈里，只是不知在哪一代會顯現。

　曾經依靠魔法天賦起家的貴族會因為一代一代衰弱的脈傳逐漸衰落下去，直到姓氏都消失在漫漫時間長河。

　一些故事里的平民英雄便是祖上曾為貴族魔法師，因為漸漸生不出有魔力的孩子走向衰落，淪為平民后突然有一天誕生了魔力強大的孩子，又帶領家族走向復興。

　但是有魔力并不意味著就此飛黃騰達，為一名注冊魔法師的道路需要無數金錢和機緣鋪就。

　平民父母養不起有魔法天賦的孩子，于是將他們送給貴族當養子，這樣的例子屢見不鮮。

　在這個世界，魔法并不像是我前世生活的時代里的科技那般為人民的生活服務。

　魔法屬于上層階級，屬于帝國最高統治者，屬于神明。

　除此之外，貴族聯姻對象還要心挑選魔法天賦不會產生沖突的家族。

　魔法天賦這種東西就像是寄居在人上的一種無形生，沒有主意識，卻會在方方面面影響到人的生活。

　以本國皇室為例，傳聞弗萊明帝國的王室祖上過太神的祝福，每個流淌王室脈的子弟必能使用傳的火焰魔法。

　現今的王室員里，即便是病弱的大皇子，也能在掌心憑空點起燃燒的火苗。

　沒有辦法燃起火焰的王室子弟甚至會被直接革除爵位，剝奪繼承權。

　所以皇室在挑選聯姻對象時，便不會選擇傳承水魔法起源的亞特蘭公國，水與火會沖突，孕育的孩子極可能早夭。

　現任皇后出自卡里金家。卡里金家的魔法天賦是“風”。這也是卡里金家族必定會出戰亞特蘭的原因，在海上，風的作用太關鍵了，對戰局的影響至關重要。

　我聽說過百年前魔力船的發明尚未問世，曾有一位魔法師，令海域無風無浪，魚群逃向深海，直接導致一個沿海國度的港口全部癱瘓。

　一些做法極端的家族，為了保持統純凈，避免魔法天賦不會隨著外來脈融而遭到稀釋，干脆通過族通婚來維護魔力的純度。

　譬如，極北之地的艾斯蘭德帝國素有皇室.倫的傳聞……

　而我們家的魔法天賦是“土”。我依稀記得很小的時候，父親帶著我坐在木蓮花樹下，手舞足蹈地給我講自編的故事。

　我最喜歡他讓花壇里的泥土化面目模糊的小人，伴著他娓娓道來的講述，在花枝綠葉的掩蓋下，就地上演一幕幕黏土小人的無聲話劇。

　他講到宮廷里的謀毒殺，泥土小人就化作穿著長、頭戴王冠的王后與高大拔的王子，泥土“王子”在接過王后遞來的酒杯飲下后，捂著嚨倒在地上。

　他講到王子與公主的相遇，平坦的泥土就拔地而起，化作一幢抵達我膝蓋的泥土高塔，掩映在晚香玉花叢里。高塔的臺里走出一位長發的公主，迫不及待地朝塔下騎馬奔來的王子招手。

　我都不知道那些黏發爛的泥土，在他的魔力縱下居然能如綢般聽話順，隨意變作任何形狀。明明我自己上手出來的泥人就是幾塊糟糟的泥。

　父親居然還高興地捧著那三塊被我稱為父親、母親以及我一家三口的泥團，帶到臥病在床的母親面前給看。

　結果當然是連父親帶我一起被母親訓了一頓。母親又好笑又無奈地倚著靠枕，勒令我們父兩人只許站在門口，把手腳干凈前不許進的臥室。

　仆們忍著笑幫我拭蹭了滿臉的泥。季莫法娜站在母親的床邊，竭力維持嚴肅的表，卻還是克制不住眼里的笑意。

　那時候的畫面回想起來，好像每個人都很開心，每個人都是笑著的。

　后來我母親去世，父親也大病一場。在那之后，我再也沒見過父親在我面前使用過魔法。

　據說，母親是不會使用魔法的普通人。所以生下的我也浪費了伊爾蘭家的魔法天賦，什麼都沒有繼承。

　我把頭輕輕靠在父親的肩上。他一愣，隨即對幾位老人笑著道歉說先失陪了。

　父親牽著我走到旁邊去，我一怔，就聽他嘆了口氣，說：“辛苦你了。”

　“這些天，你過得很痛苦吧。”父親著我的發和臉頰，看著我怔愣的臉，“你總是一個字都不說，不想讓父親擔心。我知道孩子長大了，會有自己的想法。如果你不希父親知曉太多，父親也會識趣地裝聾作啞。”

　父親笑了笑，說：“你和卡里金家的婚約，本來是你母親伊蕾娜在時定下的。如果你還想要這個婚約，父親會不惜一切代價幫你得到想要的東西。如果你不想要，那就廢掉它。”

　“你不用在意那些流言蜚語。難道沒有嫁給希恩，你就不是我的兒了嗎？”

　“你母親曾說過，我們的兒想做什麼都可以。伊莉，無論你想做什麼，父親都會支持你。如果你有什麼不愿和父親分也無妨，直接告訴父親需要我替你做什麼即可。”

　“你不必顧及這婚約也算是伊蕾娜留下的。你母親留下的最重要的存在是你，伊莉。什麼都比不上你珍貴。”

　水晶吊燈的線好刺眼。

　刺眼得……我覺眼眶酸，有什麼溫熱的將要落下。

　我想起來了。

　就在小時候，就在父親把那些看不出人形的泥團獻寶似的呈給母親觀看后，他小心翼翼地收起來讓仆擺到他的書房去，還不忘自豪地對母親說：

　“伊蕾娜，我們的兒以后會為藝家呀！”

　我側坐在床邊晃著看父母，聞言蹬掉鞋子朝母親爬去，窩在懷里找了個舒服的位置。

　著我的發，我仰頭，只聽母親溫的聲音：“藝家或是其他的，為什麼都好，只要是我們的兒喜歡。”

　“對，伊蕾娜說得對！”父親說，“只要是我們的兒喜歡，想做什麼我們都會支持。”

　我的理智知道這一刻我應該擺出一副悲戚惆悵的棄婦姿態，無助地靠在自己父親邊，等待奇跡發生，等待拋棄我的未婚夫回心轉意。

　只要我顯得越可憐，天平就會越傾斜向我。

　只要小心地按照計劃行事，小心地博取籌碼，扮演一個完的害人。皇后會站在我這邊，貴族們會站在我這邊，幫我維護暫時的公正。希恩別想那麼順利就擺我，跟他的艾爾雙宿雙飛。

　戰爭帶來勝利，勝利必然帶來新貴，新貴必然和老貴族勢力產生沖突。將來王都的政局會比戰爭前復雜許多。

　舊貴族勢力們不可能坐以待斃，等待新貴對他們舉起屠刀。他們必然需要一個可以推出去的幌子，讓他們可以正大明地借勢反擊新貴的蠶食。

　沒有人會比我這個完的害者更適合作為招牌。

　“書”里的我不正是因為“瘋狂”而從害者淪為孤立無援的加害者嗎？

　那麼這一次我偏要維持一個最完、最面、最令人憐憫的害者形象，讓任何人都無法再相同的招式來瘋我！

　我和希恩的婚約不單是兩個人、兩個家族之間的契約，馬上就會演變新貴與舊勢力的角逐場。

　可是當父親真正說出那番回護我的話后，我的心卻搖了。

　父親越是牽掛著我，我越不想讓父親增添過多的擔憂，哪怕是我演出來給外人看的戲碼。

　如果我一個人，我以涉險沒有顧慮，但我后還有父親，我不能讓真正關心我的人到傷害。

　就那麼一瞬間，我改變了主意。

　往常我的淚水都是算計好掉落的時間，刻意展現給人看的。但這一刻眼淚真正涌出來，我卻忍了下去，不想讓任何人看見。

　“不。”我說，“父親，我不想要這個婚約了。我不想要希恩·卡里金這個人了，隨便把他丟給誰吧！”

　當侍令的聲音呼喊著伊爾蘭伯爵及千金時，我竭力直脊背，陪在父親的側，接來自四面八方的目檢閱審視。

　……

　璀璨奪目的水晶吊燈、猩紅鑲金邊的長絨地毯、散落滿地的鮮紅玫瑰。

　香鬢影、言笑晏晏、觥籌錯的人們。

　坐在最上首的是皇帝和皇后。皇后的目在我上停留幾秒，像是鼓勵般對我微微一笑。

　我與座隔著一段距離，遙遙對王座上的皇后欠行禮。起時，我的余瞥見許久未見的皇帝正端坐在王座上。

　他和大皇子艾略特長得很像，赤金的頭發，法令紋愈發深刻，深紫的眼睛著威。

　艾略特的眸應當傳自他的母親，那位聯姻嫁過來的公主。

　皇帝的年齡與我父親差不多，但比我沉迷古籍的學者父親可怕多了，像是一團充滿侵蝕的火焰。

　我不敢想那間差點走進去的龍涎香臥室，心驚跳的，低下頭跟在父親后，下意識想把自己藏起來。

　當我直的時候，我覺到有一束目投在我的上——在這種場合下，目可以肆無忌憚無視任何人的存在，不做他想。

　果不其然，下一秒我聽見從座上方傳來一道低沉威嚴的男聲：

　“抬起頭來。”

　四周頓時寂靜下來。

　皇帝的眼睛是深沉的紫褐，仿佛野傷的軀上已經凝結疤痕。他盯著我許久，才說：“你長得很像你的母親。”

　我的眼皮一跳。

　這句話我從任何人口中聽到都不會詫異，父親、季莫法娜、家里的老花匠……所有見過母親的人都說我們長得很像。

　但是當這句意味不明的話語從皇帝的口中說出，分不清是簡單的陳述還是藏著不為人知的潛臺詞。

　讓我心里產生一未知的恐懼。

　“你伊莉，對嗎？”皇帝雖然問著我，眼神卻看向邊的皇后。

　皇后微笑端莊的表宛如一張完的假面，永不會出現裂隙。

　“是的，陛下。”說。

　“我聽說，你和卡里金家的小子定過婚約。”皇帝說，“可他今天帶過來的伴并不是你。”

　皇帝撐著下頜，饒有興趣地看著我。

　“小姑娘，你的心對希恩還存在依嗎？”

　我的呼吸一頓。

　“奧德里奇。”父親突然出聲，擋在我的前，將我遮擋得嚴嚴實實，“這是家事。”

　皇帝定定注視他，說：“的確。你說得對，法雷亞，這是家事。”

　接著皇帝話鋒一轉：“既然是家事，就不適合拿出來在這場合討論。”

　我的心掀起驚濤駭浪。我從來不知道，父親和皇帝居然是可以互相稱呼教名的關系。

　“上前來，小姑娘。”皇帝說，“既然你現在失去了未婚夫，那麼今天開場的第一支舞，你預備和誰跳？”

　強大的威朝我襲來，霎時間我覺自己被包圍了。人如同掉進冰窟里，僵得無法行。

　我低垂著眼走上前，雙手疊在前，輕聲說：“陛下，我已經挑好了舞伴。”

　“哦——？”皇帝的聲音聽起來分辨不出喜怒。

　“希恩·卡里金。”我抬起眼道，“他是我的舞伴，并且會是我今晚接連三支舞的舞伴。”

　吃人的沉默在蔓延，誰都不敢出聲，連大氣也不敢出。就在連皇后都不了這抑凝滯的氣氛，堆起笑容，正要開口之際，皇帝突然笑了起來。

　他邊笑邊拍掌，清寂的掌聲在空氣回。

　“好，很好。那朕就拭目以待了。”皇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