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羲為霍羲,與霍平梟父子相認的那日,沛國公府那患重病的遠方表妹房姌,終是在夜晚不幸離世。
房小娘似是一早就看出了將去世的征兆,早在房姌去世的三天前,便去大慈寺知會了主持一聲,準備在頭七的那日,為這可憐的姑娘誦經超度。
令阮安頗為不解的是,霍平梟在出征前,雖有派手下幫著房小娘置辦房姌的喪事,卻又讓沛國公府不發喪,也沒讓下人去京兆府吊銷房姌的戶籍。
公府偌大,且房姌剛一長安就罹患惡疾,許多下人都沒見過的模樣。
阮安回到長安后,亦在霍平梟的安排下,和阮羲暫時住在了沛國公府中。
說來蹊蹺的是,等男人出征后,長安城中卻又開始流傳起鈴醫阮姑在南境的那些軼事。
更有甚者,將和定北侯的集編了極為纏綿悱惻的話本子。
寫那話本的人竟然還知道一直都在扮老的事。
和霍平梟在嘉州的那些事自然不是空來風,但卻絕不會無緣無故地在民間盛傳,阮安不知到底是誰寫得這話本子,卻總覺得這事同霍平梟不開干系。
分開了這麼些年,亦有些忘了,霍平梟的格看似外放驕,實則心思詭譎深沉,他人雖不在長安城,可在這兒的勢力卻不小。
總覺得這件事,八就是他刻意做的。
是日,天朗氣清。
房姌的五七剛過,黔中那也傳來了霍平梟得勝的消息,阮安在公府暫住的館室里,為故去的房姌抄了些經文。
看著自己努力書寫,卻仍不甚工整的字跡,阮安無奈地撂下了手中的筆。
嘆了口氣,都過了一輩子了,的字跡怎麼還是沒有任何長進。
阮安想,等霍平梟回來后,一定要問問他,長安城里的哪個先生最擅教字。
姑娘也暗自下定了決心,這一世,要練得一手好字,一定要把那《劍南鈴醫錄》寫。
因著房姌的喪事,房小娘近來歸寧的次數亦很頻繁,今日來尋阮安時,還給阮羲買了他最吃的碧羅
兩個人在偏廳的羅漢床落座后,阮安認真地聆聽著房小娘講起霍平梟小時候的事,房小娘一提起那些往事,就笑得連連搖首,說他小時候頑劣到,都能讓霍閬那種深沉子的人氣得怒。
可房小娘卻獨獨沒提起霍平梟的生母,大房氏。
阮安總覺得,比起生母和霍家的人,霍平梟同房小娘的關系要更親近些。
在公府生活的這一月里,阮安也終于有了逐漸融霍平梟生活的實。
其實縱然喜歡了他兩輩子,阮安對這男人的了解依舊不深,前世每每想起他時,心態也是很復雜的。
因為無法確定霍平梟的周圍到底有沒有其他人,所以每當想起他、或是產生想打探他私事的念頭時,心中總是會多了些負罪。
也只有在為平民百姓,為出征的大驪戰神祈福時,才覺得自己有些立場,能夠惦念他。
眼下兩個人的關系終于確定下來,阮安覺得,自己也終于能夠名正言順地打聽關于他的事,也終于可以明正大地關心他。
思及此,阮安溫聲問向房小娘:“那…霍侯的母親,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話說罷,房小娘的神雖然未變,可那眼神卻不易察覺地黯淡了幾分,且約了些傷。
阮安覺得自己問錯了話,剛要將話題岔開,卻聽房小娘的語氣帶著唏噓和懷念,道:“仲洵的生母,也是對我最好的長姐,是被老國公千百寵養大的嫡長,容貌最是明艷人。”
“當年長安城里的人都說,仲洵的母親是大驪第一人,綺年時的玉貌,令許多自詡有姿的人都自慚形穢,比現在們說的,那李太傅家的嫡長李淑穎還要。”
聽罷房小娘說的這席話,阮安深表信服,因為從霍平梟那俊昳致的眉眼就能看出,母親一定是個大人。
阮安本以為房小娘還會同再講起一些關于霍平梟生母的事,未料房小娘竟對叮囑:“姑娘,你嫁給仲洵后,切記不要在霍家提起他的生母,在仲洵的面前,也盡量不要提。”
“我記住了。”
阮安對房小娘點了點頭,剛想開口再向問起,霍平梟脖子上的疤到底是怎麼來得時。
婢白薇走了過來,恭聲對通稟,道:“姑娘,魏管事過來了。”
魏管事便是自小伺候霍平梟至大的魏元。
阮安不太清楚霍平梟是怎麼和霍家的人說得這事,但相府的人卻從沒來打擾過的生活。
來的這個魏元也是男人的心腹,相府的主母高氏也無法過問他的事。
阮安沒有母家人,是以,剛進公府的時候,房小娘不僅給安排好了住所,還給配了四個伶俐的丫鬟,
房小娘直接將們的契遞給了,要讓自己給丫鬟們取名。
阮安直接照著藥名給這些姑娘們都取了名字,卻也盡量挑著好聽的給們取,們四人的名字分別做——白薇、茯苓、澤蘭和桔梗。
前些時日,魏元派了許多人來為量,還拿來了數十匹錦緞和料子,現下它們都已被制了合的,順道著,他還讓人將嫁的尺寸和樣式定了下來。
而今日魏元來到公府,不僅給阮安帶來了剛打好的首飾頭面,還命人遞了一萬兩的銀票。
魏元將其中一木匣遞予阮安后,便恭敬道:“夫人先用著,如若不夠,再來向小的支取。”
阮安纖細的手指著那張銀票,頗為不知所措,其實霍平梟那年在嘉州給的銀兩,還剩了許多,便準備拿那幾百兩銀子做為嫁妝。
當年一千兩銀子于而言,都是難以想象的天價,而今日魏元竟是給拿出了一萬兩。
見阮安盈盈的杏眼里滿是詫然,魏元同解釋道:“夫人放心,侯爺是郡侯,他有自己的封地和海域,還有萬畝耕田、好幾個莊子、馬場、將造庫……”
“他在長安城的置業就需要幾十個賬房幫著打理,早年他在劍南做,那里還有三個茶莊,江南東道那,還有兩個鹽場,他不是僅靠朝廷俸祿過活的。”
聽罷魏元這話,阮安不覺得,霍平梟的格多有些外放,再加之他是個武將,有時外人會覺得他是個大剌剌的人,應當不會管好自己的家業。
可實則他是個很縝細心的人,回道長安后,和阮羲的生活也被安頓得很好。
阮安將那銀票放回了匣子里,對魏元點了點頭:“嗯,多謝你為我和侯爺的事奔波。”
魏元回道:“這是小的應該做的。”
是夜,阮安難能睡了個好覺,還做了許多的夢。
夢中都是幾年前,在嘉州和霍平梟相的點點滴滴。
有他幫教訓劉師爺和朱氏的畫面。
亦有他在山寨將突然托舉至馬背,并告訴金烏要跑慢一些。
還有他在山將抱至上,用溫將渾冰冷的焐熱……
夢中的一切都很真實,阮安甚而能夠聽見男人低沉溫和的話音,亦能到他上,比燙熱許多的溫。
阮安有些不愿從夢中醒來,卻覺這時,自己的拇指竟是被一個的小手輕輕地拽了拽。
“娘~”
阮羲聲氣地喚自己的娘親起。
阮安起后,了眼睛,過飛罩,看了看檻窗外的天,溫聲問向兒子:“你這麼早就來尋娘做什麼啊?”
阮羲乖巧的小臉兒卻顯了幾分赧,他口齒伶俐地對阮安解釋道:“那個自稱是我爹的人,說要見你,他上的腥味可重了,還穿著鎧甲……”
是了,昨日才剛收到霍平梟派人快馬加鞭送來的信件,上面說不日,他便能回到長安。
阮安飛快地斂飭好發,待走出室,卻見霍平梟果然站在堂央。
男人的背影拔高大,兜鍪后的紅纓已然被染深了幾分。
聽得和阮羲的腳步聲,霍平梟循聲轉首。
阮安看見他臉上的污后,不怔了下,男人的眼瞼下方也存了些烏青,一看便是連夜未睡,看來他是快馬加鞭,急忙趕回來的。
這麼奔波,就是鐵打的子,也吃不消啊。
實則他每次出征,阮安比誰都要擔憂,阮安不知霍平梟頸脖上的那道疤痕是怎麼來的,可卻深知,這道疤若再深半寸,男人的命就沒了,更何況他的上的別還有別的疤痕。
真希霍平梟以后能不打仗。
阮安趕忙命茯苓端來清水,用纖手將墜掛在盆沿雪白的帨巾拾起,并將它打,遞給了霍平梟。
霍平梟接過后,低聲道:“那叛將屬實難纏,所以拖了些時日才得勝,我為主帥,也得多為手底下的兵員考慮,不能讓他們折損太多,這才耽擱了回程的日子。”
說罷,男人垂眼看了看阮羲。
男孩在他說話時,也一直在用那雙烏溜溜的眼睛看著他,他很專注地聽著,沒他走前那般防備。
霍平梟將面上的污拭完后,又問霍羲:“我不在的時候,聽你娘的話了嗎?”
阮羲遲疑了一瞬,還是對著男人點了點小腦袋,回道:“聽了。”
阮安不知該同他主提起些什麼好,姑娘抿了抿,待忖了片刻,只道了句:“怎麼不卸甲?你不是應當先去陛下那兒復命嗎?”
“不卸甲自是為了省些時間。”
霍平梟說著,亦將那帨巾丟了銅盆,其上染著的漬漸漸在清水中融化。
男人的眼角眉梢則浸著淺淡卻易察覺的溫和,他逐著阮安閃躲的杏眼看去,嗓音低沉道:“況且,回長安后,我第一個要見的人,自然是我的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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