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6

　他坐在一只又破又舊的棕黃單人沙發上, 洗到發白的淺藍工作服上星星點點沾著機油印和泥點子，戴了一上午安全帽之后，他原本濃的短發已經被得沒了形，人也懶洋洋, 仿佛被掉了脊骨, 此刻一口氣全靠沙發背撐著。

　但唯獨一雙狹長的眼睛亮晶晶, 帶著期待又帶著玩笑, 正恰恰好著。

　仿佛是一條路邊小狗, 他勾勾手, 他立刻搖著尾上趕著討好。

　然而等想清楚、回過神的時候, 已經坐在錢三平膝頭, 腦袋靠在他肩膀，乖得像一只寵貓。

　他握住肩膀, 說話時聲音里帶著濃厚的疲憊，仿佛說著說著就要睡過去，“開這麼遠過來，累不累？”

　“還好, 畢竟開寶馬不堵車。”

　錢三平悶聲笑, 腔一陣起伏, “畢竟是尊貴的寶馬小姐姐。”

　“還好還好。”他上滲著古早洗和汗水混雜的味道, 不難聞, 當然也算不上好聞，抬起頭，看著他疲憊的臉, 手在他長滿青胡渣的下頜上慢慢挲, “胡子長得好長了。”

　“嗯……沒時間刮胡子, 晚上刮…………”

　反復地用手背去蹭他的胡渣, 刺拉拉的胡渣在手背皮上刮來刮去，有一些微微的疼，一些微微的，甚至覺這樣的挲，比親吻或擁抱更加親昵。

　有些沉迷，眼神放空，頭腦也不設防。

　輕聲地、緩慢地回想著，“我爸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出去打工了，一年回一趟，每次過年回來，我都好期待他跟我玩那種拿胡子蹭我臉的游戲，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在哪里看別人的爸爸做過，就記在心里了，總是很想……很想…………”

　“像這樣？”他抱著，右手掐住側腰，把摁在上不許逃，爾后揚起滿是胡渣的下左右搖晃地往臉上蹭，嚇得連連后，在他上扭來扭曲喊救命。

　“不行不行，我臉要被你扎了！哈哈哈哈哈…………不要啊…………好痛啊救命啊…………警察！我要打110報警！”

　錢三平玩夠了，總算放過，再度靠回沙發背，依舊是懶到睜不開眼的模樣，還不忘彎曲食指，刮一刮發紅的臉頰，“怎麼樣？好不好玩？”

　“好玩個屁，臉都爛了。”喬圓圓推他一把，沒推。自我憐地著自己滾燙通紅的臉頰，“好了我以后再也不做這種找爸爸蹭臉頰的夢了，笑，你還笑，有什麼好笑的？”

　錢三平角帶笑，抬手了的丸子頭，切地說不是，是手掌爪樣，一把扣住“丸子”，抓，又放開，把的頭發當某種新鮮玩，“這幾天太忙了也沒怎麼問你，你心好一點沒有？你爸他們沒再來煩你了吧？”

　“沒有。”喬圓圓搖頭，“我叔叔后面又給我發了兩條‘百善孝為先’的古代小故事就也沒消息了，估計是覺得我油鹽不進，沒救了吧。”

　說完等了半天沒人回應，再一抬眼，錢三平已經閉上眼睛睡著了。

　害坐在他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尷尬得很。

　于是趁機近距離觀察他，湊近看，他眼睛不大，但睫很長，此刻閉上眼，細長的睫便在皮上投下纖長的影，驀地可。

　他鼻梁很高，筆直如同一道山脊，方便架住近視眼鏡不落。

　他的不厚也不薄，很淡，很適合去當妝博主搞口紅試。

　看得心，想手把他兩瓣住往外拉，拉鴨——

　叮叮叮！！！

　人在做壞事時總是格外心虛，錢三平的手機鬧鐘一響，先把喬圓圓嚇得一蹦三尺高。

　錢三平艱難地睜開眼，人還在懵懂當中，黑一般四掏手機，找到手機關掉鬧鐘，他無奈地站起來，“上班，唉……我估計只瞇了十分鐘…………”

　“怎麼辦，覺是我打擾到你了…………”喬圓圓原本也只是在講客套話。

　錢三平卻肯定道：“嗯，確實是。”

　等喬圓圓沉下臉，他又說：“我睡覺的時候總覺有人要非禮我，很張，不敢睡。”

　“搞笑，誰要非禮你啊？我長這麼漂亮我非禮你？講出去誰信啊？”

　“搞笑，我長這麼帥，秀可餐，你不想非禮我？講出去誰信啊？”

　喬圓圓起先一愣，后來沒控制住拳頭，給了他肩膀一下，“你學我！”

　他立刻彎曲雙，指著左邊肩膀說：“來來來，捶這里，這里酸。”

　又給了他邦邦兩拳，錢三平還在笑呵呵，“對對，就這，用力點，中午沒吃飽啊？”

　“不錘了！”鐘山區錘王終于惱怒，“你不是到點了嗎？怎麼還不去上班？”

　“嗯嗯，走了。”他站直往外挪，關門時叮囑，“有事給我打電話。”

　“行啦，知道啦！拜拜！”

　砰一聲，門關了。

　宿舍就只剩喬圓圓一個，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

　一改之前的拘謹和矜持，大喇喇橫躺在錢三平的沙發上，開始連WiFi，刷手機。

　孫曉彤給發了張淘寶截圖，是Elegance的餅。

　附言，“剛到手，確實還不錯，貴有貴的道理，推薦給你啊。”

　喬圓圓回：“一千多塊啊，買不起，我最多用個MAC，還是你有錢。”

　孫曉彤很快回過來，“哪有，只不過孩子要懂得投資自己，對自己好一點嘛。對了，你最近怎麼樣？相親了嗎？”

　喬圓圓：“沒有。”

　孫曉彤：“那是有新對象了？”

　喬圓圓想了想，依舊回：“也沒有。”

　孫曉彤：“看來咱倆是要做一輩子單好閨了。”

　喬圓圓：“哈哈哈哈你不會啦，你那麼漂亮，肯定很多人追。”

　孫曉彤：“追我的我不想要，我想要的卻…………唉…………難說…………”

　聊來聊去都是“不想找對象”，但又要一起研究“如何找對象”之類的話題，說得多了也沒勁，退出微信，開始刷微博。

　到最后微博也刷到反胃，于是坐起來，開始像老虎巡視新領地一樣，巡視整間屋子。

　像這類八十年代建的房子都有一個共同特征，就是客廳非常小，大概七八個平方，和主臥、次臥的面積不相上下，而且采差，只在側面開一扇小窗戶，大白天也需要開燈照明。

　客廳只放了兩排沙發，一個搖搖墜的木茶幾，電視柜上的大型電視機年代久遠，落滿灰塵，顯然已經失去放映功能。

　為所為、不講道德、得寸進尺走進主臥——

　主臥果然和客廳一般大，只放了一張一米五的床，一排柜和一張陳舊發黃的梳妝臺。

　梳妝臺上豎著一張橢圓形大鏡子，鏡子表面一層模糊的灰，照得鏡子里的人仿佛低像素照片——著一朦朧。

　喬圓圓站在鏡子前左看看，右看看，充分欣賞了自己的模糊之，這才啟了的偵探之路。

　有誰能忍住不在男朋友家里搞偵查活呢？

　反正喬圓圓不行。

　第一個翻的是梳妝臺旁邊堆了四五層的收納箱，原以為“蛛馬跡”要慢慢找，沒料到打開第一個收納箱就有收獲。

　里面全是手寫試卷、筆記和卡片。

　最先翻開筆記本，紅封皮，小兔子紙，再翻到里小巧娟秀的字跡，一看就知道是這筆記本的主人是生。

　筆記的容都是日語學習課程，卡片和手寫試卷卻是英文教學。

　趕快翻到筆記本封面頁，頁面最中央工工整整寫著“聞曉雨2015”幾個字。

　喬圓圓的心一時間撲通撲通跳得極快，但這完全不妨礙一頁接著一頁翻看這本學習筆記。

　聞曉雨用黑簽字筆記錄主容，藍紅兩筆劃重點，其中在一句“あなたのことが好きです”下面用紅中筆標著雙下劃線，旁邊一段歪歪扭扭的丑字標注著這句日文的中文意思，“我你”。

　下面還有小巧秀的字跡，寫著“討厭鬼”。

　看到這里，喬圓圓腦海里已經完整地勾勒出一對年輕男，打打鬧鬧，在課堂上、筆記上玩紙間傳的好畫面，一瞬間沖頭頂，心跳加速，猶如人海捉一般憤恨加——

　臭不要臉。

　小聲地在心底里哼哼。

　全然忘了實際臭不要臉侵犯他人私的人是自己。

　再往下翻，里面還有一張榮譽證書，寫的是“2016年大唐電力演講賽亞軍——聞曉雨”。

　喬圓圓的那顆澎湃的充的心再度咯噔，沒想到這孩兒居然是他同事，該不會現在還在一起共事吧？

　前任回頭再續的故事多不勝舉，更何況抬頭不見低頭，大多數人把持不住，很難不搞舊復燃這套劇本。

　到時候他們舊復燃、真，那怎麼辦？當個苦配滾一邊涼快去嗎？

　開玩笑，喬圓圓會是那麼好打發的人麼？

　這廂已經把狗劇從頭到尾在腦子里演練一遍，一只收納箱翻到底，總算翻到一張模糊的主角照片。

　很好，很漂亮。

　氣得倒吸一口涼氣，自己搶先一步給自己掐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