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香的氏沒有如同往日一樣迅速離開，們恭敬地對著上首神臺叩拜，說道：“氏神，快到神誕月了，最近族有九個新出生的孩子有資格得到您的賜福。”

　躲在氏神后折紙花的羅玉安一愣，神誕月？還從沒有聽過這種說法。還有那個新生兒的賜福，讓想起之前聽到的八卦，似乎是某種儀式。

　氏神聲音溫和，“依循慣例，令他們神誕月第二日來此。”

　“是。”

　兩位氏離開后，羅玉安從藏出來，看了眼外面淺灰的天空。來到這里已經有一個月，來的時候是秋末，如今都冬了，天氣越來越冷。

　一回頭，見氏神著自己，似乎在等問些什麼。沒準備問問題的羅玉安在這種目下試著問道：“剛才說的神誕月，是氏神誕生的時間嗎？為什麼是神誕月而不是神誕日呢？”

　想起那些通用的節日，一般來講傳說中的仙神佛祖，都有誕辰，但都是某一日。

　“因為，氏神的誕生，需要一月時間。”氏神緩慢地回答道。

　羅玉安忽然覺一陣說不出的古怪，又不知道這種覺從何而來，“您……氏神是從哪里誕生的呢？從天地之間嗎？”

　氏神笑了，“氏神從人中誕生。”

　羅玉安不是很明白，但也不是事事都想弄個清楚明白的格，所以也就算了。在印象中，仙神誕辰是寺廟道觀舉行法會的日子，原以為到了那個神誕月，這個古宅里也會比平時喜慶熱鬧，可事和想的有點不一樣。

　院落外面所有的紅燈籠被更換了白燈籠，在外院行走的人們不論男都穿上了黑的，佩戴著白的花，連往日私底下常有的嬉笑打鬧聲都消失了，院落里哪怕人來人往，也彌漫著一肅穆死寂的氣氛。

　神龕的簾子和帷幔換了黑，垂下來時，整個神龕里面線暗淡。氏們上完香之后在院落外燒紙，黃紙為底，描繪滿了紅的象花紋。一邊燒紙，一邊念著不知所云的祈禱詞。

　這樣的行為，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祭拜死人。

　羅玉安像一個無法被人看見的幽靈行走在外院偏僻的小路上，聽見兩個從附近澡堂出來的年輕孩低聲聊天。

　“每次到了‘鬼月’我都覺得怕怕的，好像這個宅子突然活了過來，然后又死了一樣。”

　“別說得這麼嚇人！還有氏不許提起‘鬼月’，應該說‘神誕月’，被聽到了你又要被罰了！”

　鬼月？羅玉安知曉的風俗習慣里，鬼月應當是指的七月份，因為有個中元節，是祭祀先祖超度亡魂的節日，不過如今的大部分人早已不在意這個。們的鬼月和普通人意義上的鬼月不太一樣嗎？

　黃昏時分，神龕院落比往日更早地關上了，院外傳來一陣樂聲。那樂聲不知道是什麼樂發出的，其中還夾雜著細碎的鈴聲，令人覺得悠遠寧靜，伴隨著一道似有若無的人聲念誦，好像一首催眠曲。

　羅玉安睡了一覺醒來，四周還是漆黑的，掀開簾子往外看了眼，外面還沒天亮，而那睡前聽到的音樂聲和人聲竟然還沒有停止，只是好像隔開了很遠的距離，只能聽到遠遠的一點靜。

　忽然間，覺有些不對，轉頭往里面的神龕看去。

　往日端坐在神龕最里層的氏神不見了蹤影，狹小的空間被大量的紅線充斥。羅玉安一咕嚕爬起來，膽戰心驚地湊近了最外圍一層，輕聲呼喚道：“氏神？”

　“您怎麼了？”

　一只白袖子從紅線里面了出來，垂下一只瓷白的手，無力般朝招了招。

　羅玉安小心走了過去，出雙手捧住那只垂落在面前的手，手一涼意，仿佛是托著一只陶瓷制的手。

　驟然間。

　那只手在手掌中突兀潰散了一團散的紅線，從的指里落下去。

　羅玉安一驚，整個人忍不住站了起來，就在這一剎那的時間，發現自己邊的一切芒黯淡下去，莫名來到了一個古怪的地方。在空曠無邊的黑暗里，的呼吸聲和腳步聲被回響放大，這里唯一散發著淡淡芒的是一個古舊樸素的神臺，神臺上放著一尊等人大小的瓷制神像。

　神像周纏著麻麻的紅線，臉上帶著羅玉安很悉的氏神笑容，一道裂痕于瓷神像頭部，正正劈開了那張笑臉。

　神像對笑著，裂開的笑臉里面卻傳出幽深的嘆息。

　——好痛啊。

　——痛啊。

　.

　羅玉安猛然睜開了眼睛，已經天大亮了，院門被打開的聲音讓下意識起想要躲藏進氏神后，跑到神龕最里間時才突然一個激靈，從恍惚的狀態中清醒過來。

　剛才那個是做夢嗎？

　和夢中一樣的白袖子到面前，出一只瓷白的手，那手的主人帶著一如既往的微笑著：“快來。”

　羅玉安不再去想那個有些詭異的夢，躲到了他后。

　這是神誕月的第二日，氏們依照先前所說的，送來了九個嬰孩。這些嬰孩沉睡著，由他們各自的親人抱著送進了神龕里，在白的錦墊上拍排了一排。

　那些穿黑連或西裝的人們每一個看上去都保養得宜，氣質高貴，但同樣的，他們每一個人對待氏神的態度都是謙卑而恭敬的，甚至不敢和氏神說一句話，磕頭跪拜后就在氏的帶領下離開了院落。

　他們將在黃昏到來時回來接走自己的孩子，在此之前，這些孩子將由氏神進行賜福。

　這個過程向來是一件的事，連氏也不曾看見，但羅玉安就這麼懵懵懂懂地作為一個外人旁觀了全程。

　其實過程并不復雜，氏神只是一一拂過這些小孩子的額頭，然后從袖子里拉出一紅線，在他們的脖頸上松松繞上一圈。

　雖然不復雜，但有點可怕。紅線緩緩蠕著，融進了那些孩子的脖子里，慢慢在他們脖子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紅痕跡。羅玉安瞪大眼睛看著這一幕，莫名覺得自己的脖子也一陣。

　在看來這應該是一件很難的事，可是九個孩子都只是沉沉睡著，沒有任何反應，所以對于他們來說，這種‘賜福’儀式應該是不痛苦的。

　剛這麼想著，有一個孩子忽然間了，皺著鼻子小聲哭了起來。

　“啊……這有個孩子醒了。”羅玉安看神臺上的氏神。

　氏神含笑道：“賜福中途蘇醒，這孩子的天賦不錯，靈也強。”

　氏神的夸獎并沒有讓這個幾月大的小嬰兒停止哭泣，哇哇的聲音越來越大，已經可以稱作吵鬧了。哭這樣，外面應該能聽得到，但院外的人沒有進來哄孩子的意思。羅玉安聽著這小孩扯著嗓子哭，都擔心會不會哭出問題來，頻頻將目轉向氏神，氏神每次都笑著看，毫無反應。

　羅玉安按照這一個多月以來的經驗，試著問道：“我哄哄？”

　氏神點頭，羅玉安都覺得他是不是就是在等自己說出這句話。

　沒有帶過小嬰兒的二十多歲年輕子，小心翼翼抱起包在包裹里的小孩，輕輕搖晃。這確實有點用，小嬰兒的哭聲小了點。羅玉安再接再厲，抱著孩子在神龕里走來走去，因為神龕面積不大，只能繞著氏神走了一圈又一圈。

　在小孩終于停止哭泣后，氏神笑著說：“真是太吵鬧了。”

　嬰孩的眼睛明亮漆黑，被羅玉安抱著靠近氏神的時候，大大的眼睛里映出他的模樣。幾乎是氏神話音剛落，原本平靜下來的小孩哇一聲又哭了。

　羅玉安很有耐心，可能是從前養妹妹的緣故，再度把孩子哄好。剛準備把孩子放回原地，氏神說：“孩子真吵鬧啊。”

　下意識低頭去看孩子，果然看見一癟，又要哭了。羅玉安趕把孩子重新抱起來，拍著孩子的肩背，“乖乖乖，不吵不吵，一點都不吵鬧。”

　氏神他，究竟是像個被人忽視了就覺得寂寞的老人家，還是像個偶爾想要調皮一下的年？

　羅玉安發現自己最近經常思考這樣的問題，對于氏神的印象總在這兩個之間不停跳躍。

　雖然中間出現了一點小小的曲，但是在黃昏之時，氏神的賜福很順利地結束了，九個孩子被他們的親人帶走，院落再次恢復了寂靜。

　每天院落一關，羅玉安就可以在院子里自由行，因為在夜晚，們都是不敢進這個神龕院落的。前一天晚上響了徹夜的樂聲再度響起，羅玉安躺在神龕溫暖的地面上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仍是昨晚上做過的那個夢，夢見氏神在神龕的神臺上，軀散落紅線，白的服則像蠟燭一樣融化流淌，變了一堆奇怪的東西。

　一靠近，就會去到那片黑暗里，看見神臺上陶瓷制的神像緩緩從頭頂裂開，黑暗的隙里傳來幽幽的，仿佛地底溢出的聲音。那樣不斷重復的囈語回在腦海里，好像神都被不斷蠶食污染了。

　滿頭冷汗地醒來，羅玉安了自己急促跳的心臟，來到神臺前，跪坐在一個錦墊上，雙手合十用標準的求神拜佛姿勢說道：“氏神，我連續兩天做了相似的夢，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的含義？”

　簾子被風拂開，線浮中，神臺上塑像一樣的神忽然間好像活了過來，居高臨下著，微微笑道：“你怎麼知道，那是夢呢。”

　羅玉安一愣：“不是夢嗎？那是我晚上在迷迷糊糊時看見的景？”

　松了一口氣，“不是夢就好。”似乎就此放心了。

　氏神含笑一陣，略帶憾地嘆息一聲，“你似乎不害怕？”

　羅玉安：“知道是現實發生的事，不是未知的夢就沒那麼害怕了。”主要是，奇怪的東西是氏神的話，覺沒那麼怕。

　氏神發出預告：“今晚還會有，這一個月都有。”

　羅玉安：“好的。”

　果然，晚上又看到了類似的場景。對于這究竟是夢還是現實，有點分不清楚，但是既然氏神說不是夢，那就當它不是夢吧。

　裂開一條隙的陶瓷神像立在黑暗的神臺上，仍舊從裂里發出囈語。前兩天羅玉安沒敢做什麼，今天問了氏神之后膽子稍微大了點，覺得或許可以看看是什麼況。

　踮起腳向那裂開的隙里，朝里面問：“是氏神嗎？你為什麼說痛？”

　隙里麻木不變的聲音停頓片刻，猛然間變得嘈雜，無數相同的聲音相同的語調重疊回。

　“好黑。”

　“好燙。”

　“不能呼吸。”

　“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