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口，電話對面很久沒聲音傳來。

　羅玉安禮貌地等待了一會兒，又說：“抱歉，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就掛斷電話了。”

　雖然里說著不好意思、抱歉，但這種話一點都不令人愉快。齊季忽然笑了下，嘆：“很久沒被人這麼直頭楞腦地拒絕了，一時間都反應不過來。”

　羅玉安語氣平靜，全無嘲諷的意思，“因為作為氏神的妻子，人人都追捧尊敬，這種日子習慣了，就覺得沒人能拒絕自己了。”

　為氏神的妻子才很短的時間，但是于這種環境，也快要習慣這種“高人一等”的覺，齊季當了這麼多年的“大人”，自然更深刻。

　齊季又沉默了下，“你說得對。”話音一轉，說回之前的話題，“既然你不肯來錦州玩，讓我盡地主之誼，那我只好帶著不爭氣的家中后輩，親自去渝州給你道歉了。”

　羅玉安：“歡迎，讓我來盡這地主之誼也好，我在舊宅等你們。”

　齊季：“我在你們家舊宅住不習慣，就去我們上次見面的那個宅子好了，這次我可要多住幾天，你不要嫌棄我煩哪。”

　羅玉安微笑：“當然不會。”

　友好的通話結束，一旁豎著耳朵聽著的明黃有點呆滯地問：“安姐，你就、就這麼拒絕呀？我聽說梁氏神的妻子已經活了許久了！”

　羅玉安嘆氣：“看上去是個比我還年輕的人，我沒辦法尊老。”

　明黃：“我不是說這個，以前看氏們偶爾和各家來往，都非常含蓄，安姐你好直接！不過直接真爽啊，嘿嘿。”

　羅玉安歪了歪腦袋，朝笑起來，“你和渝菡區宅子那邊的人聯系一下，讓們準備好待客。”

　眼看說完匆匆要走，明黃一愣，“啊？您不趕去那邊主持嗎？”

　羅玉安擺擺手，“明天再說。”

　客人什麼的，明天再招待吧，得去看二哥了。

　“二哥，我明天要去渝菡區，估計要待兩天，到時候我給你發視頻，我讓明黃給你接通好不好？”羅玉安替氏神梳著那順無比的頭發，語氣輕地說。

　氏神搖了搖頭，“不。”

　羅玉安將他的長發散在自己膝上，細細梳著，“好吧，二哥不想看就算了，但是二哥，秦氏和梁氏的關系真的很好嗎？”

　雖然大家口中都是這麼說的，但羅玉安見到的兩個梁家的人，包括梁氏神的妻子齊季，們對秦氏的態度都有一些微妙。梁文曄先前提起秦氏語氣的輕浮，還有齊季兩次提起的關于秦氏神的“小”，這可以解釋為親近戲謔，也可以理解為別有用心。

　“一朵花開花時，是好的，當它凋謝，就壞了；結果時，好，腐爛，壞。好與壞，并不永恒。”氏神背對著，看不清神，但語氣冷漠毫無波。

　羅玉安給他梳好辮子，在發尾系了個蝴蝶結，搭在肩上，從背后環抱上去，臉埋在他的肩背，深深吸一口氣冷香的氣息。

　.

　梁文曄因為口不擇言得罪了秦家，匆匆跑回錦州，誰知道一天沒到，就被吩咐要他回渝州去給人上門道歉。

　“憑什麼啊！”梁文曄在自己父母面前，脾氣更大了，大吵大鬧，“我不就說了兩句難聽話，還要上門道歉，那的也太小題大做了，聽說以前是個沒見識的平民，他們秦家氏神隨便選的，這是一朝麻雀變凰抖擻起來了，拿我立威呢！”

　不管母親在一邊怎麼苦口婆心地勸，他就是一扭頭，“我不去，丟人！”

　梁氏不比秦氏，如今族人所剩不多，每一位族人都十分珍貴，梁文曄更是梁氏這一代實權人的小兒子，因此才養出了這麼個囂張跋扈的子。

　只是這一次，他卻不能再任下去了，他的父親難得沉著臉斥責：“老夫人都親自說了，你還想違抗嗎！你要是不去，打斷你的，抬也要把你抬過去！我就說你這子不肯收斂，遲早要惹出大禍！”

　“嗤，這算什麼大禍。”見父親暴怒，梁文曄氣焰稍微了，仍是不服：“去就去，我就不信了，我跟著老夫人一起去的，他們秦家還敢對我做什麼嗎。”

　梁氏的族人很見過他們的氏神，但氏神的妻子是常能見到的，作為氏神的人間代行者，常在外行走。梁家的年輕人基本上都會在家族的私立學校學習，齊季還是那學校的名譽校長，梁家的孩子們從小就認識，每一個都是看著長大，梁文曄自然也是。

　因為他們這一脈有一位老祖宗據說曾是老夫人齊季親手養長大，有這麼一份特殊，梁文曄得了齊季青眼，有了這靠山，更是行事張狂。

　見了齊季，他還頗為親昵地抱怨了一句，“老夫人，他們秦家不會這麼小氣，要罰我吧？您可得幫我啊。”

　齊季淡淡瞟他一眼，讓他安心待著，“你年紀還小，們做長輩的當然不會和你計較，只是禍從口出，以后你也注意一點。”

　被輕輕敲打了一句，梁文曄毫不害怕，甚至覺得更有底氣了，因為他聽出來，老夫人肯定是要護著他的，畢竟他年紀還小嘛！

　.

　羅玉安在渝菡區的大宅接待了齊季和梁文曄一行人，齊季仍是那個熱自在的樣子，和打了招呼后，就拍了拍梁文曄的手臂，讓他道歉。

　梁文曄老老實實說了句對不起，瞧著倒比先前乖順多了，可惜他那暗地里撇翻白眼，都給羅玉安看見了。

　“我早就想多和你聊聊，要不是你不肯去我們錦州，我還想帶你到走走看看呢。”齊季對羅玉安說：“我很久沒見過其他氏神的妻子了，你跟我份相同，雖然年紀相差大了點，但肯定有不共同話題。”

　說著些沒什麼意義的場面話，又聊起這個宅子，夸了兩句。

　羅玉安：“比起這個宅子，我更喜歡舊宅那邊，這邊不常住人，招待你們怠慢了，如果你愿意去舊宅住就好了，那邊空氣環境都更好。”

　齊季笑容頓了頓：“算了，就不打擾你們氏神了，住這里好的，以我們兩族的關系不用這麼客氣。”

　安排們去住下后，陪同的明黃悄聲說：“我剛才看到那個梁文曄悄悄翻白眼了，果然和明茴說的一樣是個弱智，他當我們不會發現呢！他們哪是來道歉的呀，太敷衍了吧。”

　羅玉安并不在意，心里有其他的疑。齊季兩次拒絕了去舊宅，總覺得齊季似乎是在害怕著舊宅。肯定不是害怕舊宅本，而是害怕里面的氏神。

　為什麼？

　梁文曄進了安排的房間，把門摔得哐哐響，眼神挑剔地打量了一下這個房間。寬敞是寬敞，布置得古古香，但絕對不符合他這種年輕人的口味。

　“真是土掉渣，現在誰還搞這種裝修。”嘀咕了兩句，他隨便躺在椅子上，出手機和人聊天。聊著聊著，覺一陣睡意朦朧，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太西沉，屋忽然亮起了一盞燭火，梁文曄在搖曳的紅火中睜開眼睛，被眼前陌生又驚悚的場景嚇了一跳。

　“！這怎麼回事！”

　原本寬敞的屋，竟然憑空多了無數麻麻的紅線，這些線縱橫錯，布滿了整間屋子，像是人的經絡管。

　秦家人故意布置這些東西嚇唬我，想教訓我？梁文曄的腦子里第一時間冒出這種想法，憤怒下了剛醒來看到這種場景的驚嚇。

　紅線，這種東西隨便一抓就斷了，想用這個嚇唬他簡直好笑。他嗤笑著隨手在面前錯的紅線上揮了一下。

　看上去十分脆弱的紅線連晃都沒晃一下，梁文曄遲鈍地覺到手上的劇痛，他看見自己的噴濺了出來，揮出去的手指和手臂被那些紅線切割了碎塊，包括骨頭也是。好像是最鋒利的刀切豆腐那般輕松。

　“啊……啊——！”梁文曄看著面前可怕的一幕，終于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驚恐而痛苦地抱著如泉涌的斷臂失聲尖起來。

　“怎麼回事……救命啊！救命啊！”他呼吸急促滿頭冷汗地盯著紅線，那上面還滴著他的，粘稠的，緩緩滴在地板上。

　“誰來救救我！老夫人！救命啊嗚嗚！”

　梁文曄痛得臉龐扭曲，跌坐在細小的紅線空隙里不敢彈，也不敢再這些看上去無害的紅線。房間里寂靜無聲，只有他絕求救的尖。

　“嘣——”一聲輕微的線繃聲，讓梁文曄瞬間頭皮發麻。

　“不要、不要、不……”

　靜止的紅線忽然間好像被人拉，它們微微錯，向著中間的空隙拉——

　梁文曄的聲音戛然而止。無數鮮紅的順著紅線落，被割無數塊的塊在紅線的包裹下消失。

　秦氏舊宅

　神臺上的氏神了袖子，潔白手掌中的紅線在他隨意撥下微微震，這一個很尋常的作過后，他垂下手，于是垂下的縷縷紅線蠕著鉆回袖中。

　白的氏神飄下神臺，仰起頭，張開寬大的袖子。

　神龕的紅燭芒忽地熄滅了。

　一陣突兀狂風卷過舊宅之外的森林，千年古樹在大風摧折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崩裂聲，這陣風來得快，去得也快。

　遠在錦州的一座梁氏宅邸，檐下掛著的鈴鐺忽然間劇烈晃起來，不斷發出嘈雜的叮鈴聲，最終斷裂破碎，砸在木制的走廊上。白的角飄飛著，掠過這些破碎的鈴鐺，原本在舊宅的秦氏神，悄無聲息出現在了這里。

　在他飄飛往前時，面前閉的門不斷開合，他如同此地主人，毫無阻礙地一路飄到了里最開闊的房間。

　房間中最顯眼的是一張的床鋪，床鋪上陷著一個人。那“人”的模樣極為可怕，仿若一座斑駁落的石像，全布滿了裂與半不的碎殼。

　察覺到不速之客的到來，床上那“人”緩緩睜開眼睛說道：“秦氏神，許久不見了。”

　漂浮在床邊的白人影居高臨下著他，“許久不見，梁氏神。”

　這深陷于床鋪的，竟然是齊季口中那個忙于工作，過得很不錯的梁氏神。

　“多虧你梁家一個脈后代，我才能來這里。”秦氏神神雖冷漠，語氣卻平和，“你的妻子把你藏得很。”

　梁氏神的語氣同樣平和，甚至帶著和老朋友聊天閑話家常的味道，“是，太擔心我了，做事是不穩重了點。你呢，聽說你也有了一個妻子，怎麼樣？”

　他渾濁僵的目定在秦氏神肩上的大辮子上，那里用紅線打了個蝴蝶結，于是角微微僵地揚起一個笑容，“看來，是個可的孩子啊。”

　秦氏神贊同，重復道：“是個可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