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王褶子轉過頭來的時候，陶枝還沒回過神。

　鋪在窗臺上的卷子被風嘩啦啦地鼓起一層，熱烈的聲音像是對無的嘲笑。

　一聲輕響，王褶子又輕敲了一下腦袋。

　陶枝“嘶”了一聲，回過神來，抬頭瞇起眼，脾氣有些上來了。

　王褶子：“怎麼著？寫作業不讓你聊天還不服氣了？你要揍我啊？”

　“……沒。”陶枝又重新低下頭，干地說。

　“行了，先回去上課吧，”王褶子一邊從桌上挑出兩本書一邊說，“今天剛開學，念你是初犯就饒了你了，下次再抄作業被我抓著，真讓你在這兒趴著寫完。”

　陶枝應了一聲，心道不抄是不可能的，不讓你抓著不就完了。

　王褶子：“課間找時間慢慢寫完吧，還是要的啊。給你個時限，這禮拜吧。”

　陶枝抬起頭來，拖長了聲：“啊——？”

　王褶子：“怎麼著，還不想了啊？”

　“沒有沒有，保證完任務。”陶枝垮著臉把窗臺上的卷子收起來，著幾疊卷子逃回了教室。

　這會兒早自習快結束了，慢吞吞地晃悠回自己的位置，旁邊坐了個小姑娘，正在看英語書。

　最后一排也來了人，里面的位置空著，外面坐了個男生。

　陶枝漫不經心掃了一眼，頓住。

　男生也抬起頭來。

　陶枝瞇了瞇眼，表不是那麼的太爽，眼神已然是燃起了戰斗的號角。

　江起淮冷冷淡淡地看著，停了兩秒。

　然后面無表地垂下了視線。

　陶枝差點沒忍住把手里的卷子都砸他腦袋上。

　也不知道這個人為什麼能這麼若無其事的淡定著，明明就在五分鐘前還在辦公室里把當傻子一樣耍。

　但沒能來得及有什麼作，王褶子已經從前門進來了。陶枝沒辦法，只能先著火兒坐下了，手里的卷子“啪”地一聲甩在桌面上。

　的小同桌被這一聲嚇得抖了一下，怯怯地看了一眼。

　陶枝才反應過來，道了個歉：“不好意思。”

　“沒，沒事……”小姑娘了下肩膀，又看了一眼，猶豫了一下小聲說，“那個，剛剛發了這學期的書，你沒在，我幫你領了。”

　看看！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為什麼可以這麼大？

　陶枝看了一眼堆在自己桌子左上角碼得整整齊齊的一大摞教科書，覺得自己暴躁的緒被治愈了幾分。

　側頭看了的小同桌一眼，小姑娘很瘦，長得白凈乖巧，留著個娃娃頭，看著就是好學生的那種類型。

　面前擺著的英語書皮上寫了個名字，付惜靈。

　陶枝道了個謝，王褶子在講臺上已經開始做開學員演講了，要大家這幾天先互相悉一下，周五晚自習的時候投票選各個科目的課代表和班長。

　陶枝撐著腦袋有一搭沒一搭地聽了兩句，趴在桌子上準備睡上一會兒，等下課再找的后桌“講講道理”。

　“之前三班的同學也都知道，我這人比較嚴厲，”王褶子聲音洪亮，“以前你們被慣出來的那些小病什麼的，到我這最好給我收一收，啊。能改的趕改，不能改的我幫你改。一個個都不看看自己考得那點兒破分，還好意思不長心呢？”

　陶枝嫌他吵，遮住耳朵換了一面，臉沖里趴著。

　王褶子：“上學期市三校模考有幾個能看的啊？咱班我看了一眼也就厲雙江考得還行，人附中數學140以上的就三個，咱們學校呢？拿什麼跟人家比？還有理，那卷子最后一道大題還是我出的，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前排厲雙江跟他同桌正在小聲說話：“附中現在也就剩一個了，有一個生，轉學去南方了。”

　“還一個呢？”他同桌也小聲問。

　“還一個滿分的，就在后頭坐著呢，”厲雙江說，“回頭，看見沒，你后邊的后邊。”

　“看見了，我，這是個學霸啊？”

　“附中第一，”厲雙江肯定道，“我今天去辦公室拿卷子聽老王八說的。”

　“還是個帥，我先為敬了兄弟。”

　陶枝：“……”

　這都什麼人啊。

　陶枝是再也聽不下去了，抬起頭來。

　厲雙江和他同桌還保持著扭著半個子瞻仰帥儀容的姿勢。

　陶枝：“你們聲音有點大。”

　“……”

　“方圓兩排以我估計都聽見了，”陶枝不爽的時候一向沒什麼素質，面無表地說，“包括后面那個讓你.敬禮的帥。”

　的小同桌肩膀非常合時宜的又抖了一下。

　前排兩個人下意識地越過往后又看了一眼。

　學霸沒像想象中那樣跟個小學生似的端端正正的坐著，他單手撐著下顎有一搭沒一搭地翻書，察覺到他們的視線，掀了掀眼皮子，瞥了一眼過來。

　“……”

　厲雙江被這一眼瞟得渾都冷颼颼的，人一哆嗦，摁著他同桌腦袋轉過去了。

　-

　理課是陶枝自封的最好睡的科目，沒有之一，又是周一第一節，大清早人正困的時候，所以陶枝睡得昏天暗地。

　王褶子嘹亮的嗓門兒都沒能把吵醒。

　再被鈴聲醒睜開眼睛的時候上午直接過去了，剛好午休，陶枝迷迷糊糊地坐起來，抬手拍了一下睡得有點沉的眼睛，緩神。

　教室里基本上都已經空了，只剩下幾個沒走的，陶枝側過頭，看見付惜靈也還坐在里面。

　“你怎麼沒去吃飯？”陶枝問。

　小姑娘看起來有些為難：“你睡著了。”

　陶枝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的意思。

　坐外面，的小同桌想出去都得給讓路。

　“我睡迷糊了，不好意思，”陶枝一邊給讓位置一邊嘟噥著，剛站起來又想起件事，“那你今天一上午都沒去廁所嗎？”

　小姑娘臉直接紅了：“沒，沒有想去……”

　陶枝眨了下眼睛，剛要說話，教室后門有人喊。

　著懶腰走過去，宋江正住后門門框著脖子往里看。

　陶枝拽著他校服領子把人拽回來了：“走了及時雨，看什麼呢。”

　“看看你們班有沒有漂亮妹妹，你剛剛說話那個誰啊，好看啊，有沒有對象呢，你讓看看我行嗎？”宋江被拖著往前走，校服外套拉鏈沒拉，這麼一扯直接拽下來大半，“別拽了別拽了祖宗，服掉了掉了掉了，走廊上干嘛呢，拉拉扯扯的何統。”

　“，”睡醒就是最讓人開心的吃飯環節，陶枝心總算是稍微好了那麼一點，蹦跶了兩下往前走，一邊催他，“快點快點，吃飯去了。”

　宋江三步并作兩步下樓梯：“聽說你早自習被你們班主任辦公室去了？”

　陶枝：“……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

　“這不是祝你開門紅嗎，”宋江樂了，“新學期第一天就被辦公室的覺怎麼樣？你們一班那個老王可兇了，你以后的日子怕是不比從前了。”

　陶枝整個人都蔫的，懶得理他，兩個人出了教學樓又出了校門，坐進學校旁邊的一家面館。

　店面不大，已經坐滿了，他們走到最里面的那張桌，三個人在等，其中有一個孩子，朝著歡快的招了招手：“枝枝！”

　面已經上來了，陶枝在旁邊坐下，接過筷子，抬手撈過旁邊的醋瓶子，開始往面碗里嘩啦啦地倒。

　倒完又開始挖辣椒醬。

　“酸兒辣，”宋江在旁邊沒忍住賤了一句，“兒雙全啊。”

　陶枝放下辣椒罐子，一掌拍在他腦袋上。

　宋江捂著腦袋“哎喲”了一聲：“我開玩笑的，您今天這個脾氣怎麼有點兒大呢。”

　“遇到了個討厭鬼。”陶枝一臉不開心，一邊挑蔥花一邊嘟噥。頓了頓，又抬起頭來：“江起淮，聽說過麼？”

　“沒有，”宋江咬著面說，“混哪兒的？”

　陶枝無語的看著他：“人附中學霸。”

　“……我為什麼會知道附中學霸啊？”宋江看起來更無語，“我一個考試考三百分的為什麼會認識附中學霸啊？你問我附中校霸我還能幫你打聽打聽。”

　陶枝鼓著腮幫子看了他五秒。

　宋江被盯得有點發：“干啥？這人誰啊？這是哪個不長眼的孫子惹著我們實驗的祖宗了，小的馬上幫您端了他。”

　“閉吧你，”陶枝嘆了口氣，低下頭繼續吃面，“算了，沒什麼。”

　-

　吃完了飯，宋江他們還要去前面超市，陶枝打了個招呼，先回學校。

　一班在三樓，慢悠悠地晃悠回了教室，在班級門口撞見了的小同桌。

　付惜靈背著墻站在墻邊，頭低低垂著，旁邊一個男生正在跟說話，穿著的是高三的校服。

　離著有些距離，陶枝沒聽清他們在說什麼，男生笑瞇瞇的樣子俯靠過去，小姑娘就跟了驚似的往后了，然后搖了搖頭。

　明顯就是不太愿的樣子。

　男生又抬手去扯。

　哎哎，怎麼還跟小姑娘手腳的呢？

　陶枝了耳垂，走過去，不聲地隔開他的手，側頭看向付惜靈：“我要回了，你進去嗎？我懶得等會兒再給你讓位置。”

　付惜靈趕點頭，垂著腦袋匆匆回了教室。

　陶枝把走廊里站著那人當空氣，跟著進了教室，順手甩上了教室后門。

　教室里沒幾個人，早自習時候的那個討厭鬼已經回來了，正坐在座位上寫卷子。

　付惜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書本攤開著，頭垂得很低，娃娃頭下來，擋住了的側臉。

　陶枝也不是打聽閑事的人，還是個剛認識第一天的陌生人。

　初秋的正午，日順著淡藍的窗簾飽滿地流淌進來，吃飽了人就有些犯懶。整個人靠在椅子上，子往后仰了仰，從桌肚里出手機，低頭懶洋洋地癱著玩。

　教室里一片安靜，只有后一位公主殿下翻卷子的輕微聲響。

　陶枝聽著那聲音，按手機的作忽然頓住了。

　把手機重新塞回桌肚里，抬起腳，踩著桌杠微微用力，椅子前離地往后翹，只有后面兩個著地。

　椅背輕撞了下后面那張書桌，一聲輕響。

　陶枝甚至能聽到后面琉璃公主寫字的沙沙聲頓了頓。

　有些惡劣地勾起角，開始晃椅子。像是在坐搖椅，晃來晃去。

　晃來晃去。

　每次晃都會發出輕微的撞擊聲，就這麼晃了好一會兒，聽到后面的人終于忍無可忍一般，“啪嗒”一聲，把筆丟在了桌面上。

　陶枝在心里默數了兩秒——

　“你有事嗎？”

　江起淮的聲音得有些低，音冷冽，像寒夜里兜頭直下的雨。

　Bingo。

　陶枝覺自己很久都沒有這麼快樂過了。

　覺得本來其實也沒什麼，最開始就是搞錯了，人本不是來補作業的，只要他當時簡單的說上一句“我不寫作業”，那這事兒在辦公室的時候就結了。

　但這人偏偏話都是順著說的。

　還他媽說他要負責寫生。

　結果全是在逗著玩？

　這不是就有點兒過分了嗎。

　是那種有什麼事兒不說出來憋著就渾難的格，直來直去習慣了，平時又無法無天的，周圍的人都慣著，很久沒有過這種窩囊氣。

　所以想想還是算不了的。陶枝抬著椅子往前挪了挪，子轉過來，長一，整個人倒了個頭坐在椅子上。

　手臂搭在他桌面上，子往前靠了靠，人湊近，反問他：“你覺得呢？”

　小姑娘跟他對視著，瞳仁漆黑，瞇著眼時眼型被拉長，翹鼻薄，五顯出幾分帶著攻擊的漂亮。

　仿佛博弈一般，兩個人誰都沒移開視線。

　就這麼對著互相盯了幾秒，江起淮驀地開口：“對不起。”

　陶枝被這個意料之外的展開弄得直接愣住了：“啥？”

　江起淮長前，子往后靠了靠，整個人舒展開，淡道：“早自習時候的事，我的。”

　陶枝：“……？”

　陶枝萬萬沒想到江起淮竟然給來這一招，只要我道歉道得夠快，就能把我的對手噎死。

　忽然沉浸在一種不明狀況的茫然和滿腔怒火無發泄的憋屈里，一時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陶枝震驚地看著他。

　江起淮毫無緒地說：“我的錯，對不起。”

　陶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