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字是好看的，整齊到甚至高矮胖瘦看著都一樣，陶枝盯著那兩個印刷出來似的字看了五秒，面無表地抬起頭來：“我突然有點兒后悔沒慫恿及時雨多等你四個小時，你這個人確實是有點兒欠揍啊。”

　江起淮不為所：“別挑我打工的時候。”

　卷子傳到第一排，王二一組一組的收上去，一邊往講臺上走一邊隨便翻了兩頁，翻到一半兒，頓了頓，忽然樂了：“來，陶枝坐哪兒啊，站起來讓我看看。”

　陶枝正要回，轉過來站起來，臉上的不高興還沒來得及收回去。

　王二抬手，抖了抖手里空白的卷子：“這什麼意思？跟我板？叛逆啊。”

　陶枝撇撇：“我不會。”

　王二半信半疑地看著：“你不會？我上節課剛批到你的作業，我記得你寫得好啊，一共也沒錯幾個。”

　“老師，”陶枝老實地說，“作業寫完可以有各種各樣的方法，必要的況下也可以借助其他人的幫助，但考試就不是那麼回事兒了。”

　頓了頓，又小聲補了一句：“尤其是您這種，前后左右考得都不是同一張卷子。”

　王二被給氣得噎了一下：“你還實在啊，跟我抱怨上了？行了，我也不耽誤大家的上課時間了，你下課去我辦公室一趟，坐下吧。”

　陶枝剛要坐下，王二低著頭一邊整理卷子一邊又說：“班長哪兩個，我聽你們王老師說周五剛選完是吧？還有我課代表，站起來我看看。”

　陶枝站著沒。

　后，江起淮也跟著站起來了。

　王二抬頭，江起淮他不意外，數學滿分，但看著這兩個挨著的人一前一后站著，他一時間還有些沒搞明白，看向陶枝納悶兒道：“你咋還站著。”

　班里都憋著笑，有幾個沒忍住笑出了聲。

　王二也反應過來了：“你是班長啊？”

　陶枝開始有點兒不耐煩了。

　“你們班王老師有才啊，”王二又樂了，看著江起淮調侃了一句，“你倆當一個兒的，你怎麼還不幫著點啊？沒事兒給你同事講講題。”

　他把陶枝的那張卷子出來，拍在講臺上：“下課把卷子拿回去吧，五道題啊，一會兒讓你同事給你講講，給你一下午時間，給我整明白了，晚自習去我辦公室，我再考你一遍。坐下吧，先上課。”

　陶枝麻木地坐下了，心非常絕。

　出手機藏在袖子里，給陶修平發微信。

　枝枝葡萄：【老爸，我想換個班。】

　陶修平難得的秒回了：【我看你像個班。】

　陶枝崩潰道：【這個班我是多一秒也待不下去了！我想去個學習不好的班！】

　陶修平：【你看我像不像個班，你要不再換個爸？】

　“……”

　陶枝剛要回。

　陶修平：【好好上課，別玩手機。】

　-

　陶枝不知道為什麼，自從上了高二以后的人生忽然就發生了巨變，原本每天曠課罰站考零分都沒人管，突然之間就又需要學習了。

　每一科老師都像盯著出門沒拴狗繩的狗一樣盯著。

　簡直是酷刑。

　這一節課上得沒滋沒味兒的，下課鈴一響，一溜煙從后門直接竄出去了，速度堪比百米運選手。還是有天賦進國家隊的那種，半秒都沒有停頓。

　付惜靈目瞪口呆：“今天干嘛，這樣了？”

　江起淮的卷子被帶起，卷子角往上飄了飄，不咸不淡道：“怕被我抓著給講題。”

　付惜靈：“……”

　付惜靈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到江起淮抓著別人著給講題是什麼樣。

　吃過午飯，陶枝早早地就回了教室。

　江起淮中午的時候一般都踩著午自習的點兒回來，回去的時候教室里只有付惜靈幾個平時自己帶午飯的。

　“枝枝，王老師剛剛來找，說等你回來了讓你去他辦公室一趟。”付惜靈看見坐下說，“那個數學卷子，我幫你拿回來了，你還是讓江起淮給你講講，不然你晚自習怎麼辦？”

　陶枝趴在桌子上打了個哈欠，下擱在桌面上，垂眼看了一眼那張五道題的數學卷。

　總有種，如果讓江起淮給講題就輸了的覺。

　“要麼你給我講。”陶枝蔫地說。

　付惜靈也蔫了：“我數學也不是太不好……”

　“行吧，”陶枝站起，“等我下午問問厲雙江。”

　起出了教室，慢悠悠地往王褶子的辦公室走。午休的時間走廊里很安靜，大多數人都沒回來，陶枝走到辦公室門口，門開著一半，抬手剛要敲一下門框。

　“助學金的事兒我跟李校長說了，已經批下來了，李校長那邊的說法是，只要你的績能保持住，學校就幫你申請全額獎學金。”

　陶枝作一頓。

　王褶子繼續道：“你在附中的時候也是拿全獎的吧。”

　江起淮“嗯”了一聲，聽起來和平時沒什麼區別。

　“你放心，學校不會讓你因為這些事兒心，你只管好好學習拿出績來就行，”王褶子語氣是難得的和緩，“既然來了實驗就是我們實驗人，可能剛開學融起來還有點兒困難，但同學們都好相的，起來就好了，你有什麼不習慣的就直接來跟我說。”

　江起淮說了一聲“謝謝老師。”

　“我之前也給你媽媽打過幾個電話，都沒打通，你看看你家長什麼時候方便，我也想跟好好聊一聊。”王褶子又說。

　江起淮這次接得很快，幾乎是口而出，聲音明顯冷了：“我沒家長。”

　帶著一點這個年紀的年特有的，邦邦的倔強。

　陶枝愣了愣。

　王褶子也沒說話。

　陶枝靠在門框上，有些走神，約聽見里面江起淮又說：“那我先回去了。”

　“行，你先去吧。”

　陶枝瞬間回過神來，辦公室里腳步聲響起，有些慌地掃了一圈兒禿禿的走廊，也是沒什麼地方可以藏。樓梯口很遠，最近的一個教室門離這里也要十幾步，怎麼都來不及了。

　辦公室里的腳步聲近在咫尺，陶枝幾乎來不及思考，唰地轉過，面朝著墻，整個人地在墻面上。

　下一秒，辦公室門被人推開，江起淮走出來。

　陶枝背對著他，肩膀有些僵，一都沒。

　寂靜了五秒。

　覺到左耳那邊從上方傳來一點淺淡的鼻息，年淡淡地開口：“你干嘛呢。”

　陶枝額頭抵著冰涼的墻面，逃避地不想回頭，聲音有些悶：“我什麼都沒聽見。”

　江起淮似乎覺得有些好笑：“你心虛什麼？”

　陶枝沒說話，還是沒回頭，整個人又往墻面上了，似乎很希能夠和墻融為一。

　又安靜了幾秒。

　江起淮也懶得跟耗，轉正要走。

　陶枝忽然回過頭來，飛快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又重新垂下眼去，看起來非常心虛。

　“我不是故意聽的。”小聲嘟噥，“對不起。”

　江起淮以為自己聽錯了。

　“再說一遍。”

　“我不是故意聽的。”陶枝乖乖地說。

　“不是這個，”江起淮勾起角，“后面那句。”

　——對不起。

　陶枝抬起頭來，有些惱怒地瞪著他。

　江起淮低垂著頭站在面前，正午的融進窗里，將他一雙桃花眼染上了一層溫的潤澤，中和了些許鋒利和冷漠。

　鼻梁也被點上了一點，高高的鼻梁中間有一塊小小的突起的骨骼，角掛起很輕的弧度。

　陶枝仰著頭，有一瞬間的出神。

　忽然覺得自己里某重重地跳了一下，有什麼東西帶著未知的重量從高雷霆萬鈞地砸下來，余震帶著心臟也跟著震了震，隨之上涌，有小小的火花在腦海里“刺啦”一聲，不管不顧地炸了一下。

　也只有那麼一瞬間而已。

　下一秒，這種奇異的覺消失得一干二凈。

　陶枝眨了眨眼：“我不會跟別人說的。”

　江起淮并不在乎會不會被誰知道：“無所謂。”

　看著他一副不知是不在意還是本不信任的樣子，陶枝有點兒不高興了：“我真的不會跟別人講的，我都替你保守這麼久了。”

　江起淮瞥一眼：“什麼這麼久了。”

　“我早就知道了，”陶枝干地說，“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在填那個……申請表，我看到了。”

　江起淮沒說話。

　這小土撥鼠脾氣一點就炸，確實是實實在在地被他氣得炸過幾回了，但這件事，沒提過。

　陶枝似乎是怕他不相信似的，又強調了一遍：“我不會用這種事來攻擊你的，那樣很不彩。”

　江起淮低垂下眼。

　陶枝繼續說：“我就明正大地打敗你，讓你總有一天對我心服口服，深刻地意識到我的厲害，明白自己本不是我的對手，然后對我跪下求饒。”

　“……”

　江起淮眼神奇異地看著，不知道這小瘋子又在做什麼夢。

　陶枝已然是陷了自己的幻想中，一時間沒能管住自己的，口嗨得停不下來，樂顛顛地說：“但我并不會原諒你，我就把你打得陷進地里摳都摳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