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晚高峰的公車擁, 上班族一言不發地低垂著頭玩手機，學生三兩一群湊在一起嘰嘰喳喳。

　夜風在車廂里流竄，驅散了些許的沉悶郁氣。

　江起淮指尖點著屏幕往下了, 前面基本上都是厲雙江在說一些有的沒的, 一直拉到最后。

　對話還在繼續。

　厲雙江和付惜靈兩個人有來有回，一個聒噪另一個就配合, 聊得非常順暢。

　全程, 這個群里的第三個人都沒有出現。

　最后一句話是厲雙江說的, 付惜靈沒再回復了。

　厲雙江：【我大哥這個男朋友長得也很帥啊, 還有點眼，是不是像哪個明星？】

　江起淮的目在那句話上停了幾秒, 司機突然一腳剎車踩下來, 他拉著扶手整個人跟著一晃，視線也跟著離開。

　公車到站的廣播聲響起，江起淮下了車。

　他做家教的這家在一片老別墅區，沒有車子可以直達，要走大概十分鐘的路程。

　江起淮過了人行橫道往前走, 垂眼把微信群關掉，點開聯系簿緩慢地往下，找家長的微信。

　打架惹事談。

　還真是一樣都不舍得落下。

　-

　厲雙江一句話打完, 剛在微信群里發出去，就后知后覺地頓了頓。

　他扭過頭去，看向旁邊的付惜靈。

　付惜靈也看著他，臉上出了一個茫然混合著恍然大悟又有點不太確定的疑表。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臉上看到了答案。

　確實長得有點眼。

　跟站在他旁邊那個被腦袋的。

　厲雙江“啊”了一聲, 意識到可能是他搞錯了。

　他發出的這點兒聲音終于引起了季繁的注意，年轉過頭來, 有點驚訝：“這你朋友？”

　陶枝抓著他的手腕把他劃拉的爪子丟開：“嗯。”

　“你還能到朋友？就你這破爛格除了及時雨以外還能到別的朋友？”季繁著腦袋看著門口的兩個人，“你們如果被綁架了就眨眨眼。”

　付惜靈眨了兩下眼睛。

　“陶枝，”季繁指著轉過頭去，指責道，“你這是犯罪。”

　陶枝一腳踹在他屁上，不耐煩地說：“有完沒完，給人拿鞋。”

　季繁著屁“噢”了一聲，顛顛地跑過去拉開鞋柜，了兩雙拖鞋出來放在地上：“你們好，我是枝枝的哥哥，比晚出生二十分鐘。”

　付惜靈認真地說：“那你應該是弟弟。”

　“……”

　季繁靠在鞋柜上，不滿地看著：“你這個小姑娘說話很不近人啊。”

　付惜靈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不用搭理他，他就是賤，”陶枝拽著年頭發把他腦袋給摁下去了，“自己去玩你的去，姐姐要跟同學一起學習了。”

　季繁被按著腦袋弓著往前走：“學什麼習？你打算垂死掙扎拯救一下你二十分的數學？”

　陶枝：“考九分的人就別說話了吧，差的那十一分你想好怎麼補了嗎？”

　“校霸就要有點兒個人特你懂不懂？”季繁振振有詞，“不能隨波逐流，你讓我考二十我就考二十我校霸的威嚴往哪兒擱？”

　陶枝薅著他的頭發：“話怎麼這麼多？讓你戒煙你戒了嗎？”

　“別拽了別拽了頭發要禿了！戒了戒了！”

　“放的是什麼狗屁，你當我瞎？茶幾上煙灰缸里那幾個煙頭是狗的啊？”

　厲雙江：“……”

　付惜靈：“……”

　兩個人沉默地站在門口看著客廳里一陣飛狗跳，厲雙江湊過頭去小聲說：“我大哥的家庭環境果然非同凡響，家里有兩個小孩兒都是這樣的？”

　付惜靈搖搖頭：“不知道，我是獨生子。”

　-

　陶枝帶除了宋江以外的人回家這事兒確實很新鮮，張阿姨連忙興高采烈地進廚房又加了幾個菜。

　客廳里兩個人終于鬧騰完了，季繁躺回沙發里繼續打游戲，陶枝帶著厲雙江和付惜靈上樓進了書房。

　厲雙江很興，在房間里到蹦Q，指著墻角展示架上的花瓶：“這是不是乾隆年間的那個唐英制點墨錦鯉青花瓷！”

　陶枝：“舊貨市場淘來做裝飾的。”

　厲雙江：“顧愷之的畫！這得值八位數吧！”

　陶枝：“贗品，八百。”

　付惜靈從書包里掏出英語試卷：“別八位數了，來看看你八十分的英語卷子吧。”

　付惜靈是干什麼都認認真真的格，實驗因為學生水平都不差，老師講課很快，簡單的語法也都一句話帶過，付惜靈就掏出筆記本來一點一點給他們畫。

　一直到張姨上樓來他們下去吃飯，季繁已經在餐桌前坐好了。

　厲雙江自來，跟學霸能說學習跟學渣能聊球賽游戲，很快跟季繁打一片，一邊啃著翅一邊分析英雄聯盟最近新出的幾個英雄。

　一頓飯吃得熱熱鬧鬧，飯后厲雙江跟季繁打游戲去了，陶枝又被付惜靈拉上去背了篇英語作文，再下樓的時候兩個年儼然已經建立起了革命友誼。

　直到眼看著外面天已經黑了，厲雙江才依依不舍地收拾東西，準備走。

　陶枝本來想打個電話顧叔送他們回去，但兩個人都不好意思再麻煩，要自己走，怕他們找不到路，陶枝跟著一起出去了。

　這一片別墅區建了很久，房子都很老，只有小區中間一個噴泉花園去年剛翻修重建。

　獨棟前面是一排疊墅，陶枝帶著他們抄近路穿過去，厲雙江還對他新認識的好兄弟念念不忘：“對了，季繁讀哪個學校啊，他上學怎麼沒跟你一起。”

　陶枝把手揣進外套口袋里：“他最近剛轉學回來，應該也會來實驗，之前在附中讀了半年吧。”

　“附中轉過來的，那不是跟淮哥一個學校嗎？”厲雙江說。

　陶枝步子一頓：“對哦。”

　厲雙江繼續道：“那他跟淮哥應該認識啊，兩個人覺都不是那種會在學校里默默無聞的人。”

　陶枝翻了個白眼：“這貨老風云人了，打架闖禍第一名，考試回回倒數。可能也不認識，倆人本不是一條道上的。”

　說完，厲雙江和付惜靈齊刷刷地轉過頭來，看著。

　陶枝一臉莫名：“怎麼了？”

　“沒，”厲雙江說，“我剛剛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你說的是不是你自己。”

　付惜靈也跟著點點頭：“確實是親姐弟。”

　陶枝：“……”

　陶枝把厲雙江和付惜靈送到公車站，看著他們上了車，在公車里朝揮了揮手。

　天暗下來，街道上流閃爍，風有些冷，陶枝蹦Q了兩下，將外套拉得了些，才轉往回走。

　這會兒還不算特別晚，有剛吃過晚飯的人下樓來消食遛狗，店面和小吃鋪子大多沒關門，拐角便利店出來的線亮如白晝。

　陶枝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自從上次出來吃夜宵的時候撞到江起淮，也不知道為什麼，路過這種便利店的時候視線總是會多停兩秒。

　結果這次，還真被給誤打誤撞給撞到了。

　年還穿著校服挎著書包，看來是還沒回過家，背影清瘦拔，過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清晰地映進眼簾。他在里面的冷柜前走了一圈，拿了一盒盒飯去結賬。

　等著盒飯加熱的功夫，他靠站在收銀臺前，低垂著眼看手機。

　便利店里有人出來，門叮咚一聲，打開又合上，陶枝站在街邊，看著里面的人從收銀員手里接過盒飯，略微點了點頭，收銀的小姑娘了連忙擺了擺手，看了他一眼，臉有些紅。

　江起淮垂頭，拿著盒飯走到玻璃窗旁邊的長桌前坐下，一邊看手機一邊掀開了盒飯蓋子。

　他一個人坐在那里，肩膀略微向下塌著，整個人看起來有種微不可查的疲憊。

　看起來像一只孤零零的小狗。

　他也一個人吃飯。

　陶枝眨了眨眼。

　家里還有零食嗎？

　沒有了吧。

　嗯，沒有了。

　出門的時候隨手拽了季繁掛在門口的外套穿，尺碼大了一圈，冷風鼓起外套往里灌，凍得人一哆嗦。

　陶枝了脖子，走進便利店。

　這家便利店很大，從另一邊繞進去，做賊似的在貨架間穿梭，手里拎筐撿滿了零食，最后走到冷柜前，拎出幾瓶檸檬茶和酸。

　結完賬，從袋子里了一連益菌多出來，出吸管就這麼直接開了一瓶，走到窗邊桌前，把手里的一袋子零食放在旁邊，一屁在江起淮旁邊的位置坐下了。

　察覺到邊有人過來，江起淮的目終于從手機屏幕上移開，抬頭看了一眼。

　陶枝沒看他，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面前窗外一只拴著狗繩的大金停在便利店門口轉圈，歡快地自己追著自己的尾玩兒，里咬著吸管喝。

　江起淮著筷子挑了挑眉，沒說話。

　外面那只金被他主人拽走了，陶枝才開口：“你怎麼在這兒？”

　江起淮放下手機：“我還要問你。”

　“你來一起學習你不來，跑到便利店一個人吃盒飯，”益菌多小小一瓶，陶枝很快喝完，出吸管咔嚓一聲把旁邊那瓶也扎開了，“好興致啊，殿下。”

　小姑娘上穿著的那件外套明顯不是的尺寸，大了一圈兒，袖子長長一截垂下來，只勉強從袖口探出一點白白的指尖，費勁拉地把袖子往上扯了扯，才出小半只手來。

　江起淮想起了那個什麼【正義聯盟】里的聊天記錄，又掃了一眼這件金紅的男款棒球服外套。

　像只花里胡哨的孔雀。

　找了個什麼破審的對象。

　他角低垂著，沒說話，著筷子繼續吃飯。

　陶枝側過頭來，撐著腦袋看著他，里吸管咬著玩，聲音有點含糊：“這個點兒才吃飯，你井蓋去了？”

　“我剛下課。”

　“你還上補習班？”陶枝有點訝異。

　“家教。”

　陶枝反應了一下，意識到他的這個家教不是他自己上家教，而是他給別人上課。

　沒再多問，只皺了皺眉：“這家長怎麼回事兒啊，給他家小孩兒上課到這麼晚都不留你吃個飯嗎？”

　江起淮瞥了一眼。

　這土撥鼠雖然吵了點兒，但意外的很有分寸。

　上次撞到他打工的時候是，這一次也是，很多事，在意識到前面有條線的時候，就會停。

　“所以，”江起淮放下筷子，平靜地問，“你為什麼還在這兒。”

　“我不喜歡一個人吃飯。”陶枝眼地看著他。

　“所以？”

　“所以我陪陪你。”陶枝說。

　江起淮手指不控制地蜷了蜷。

　他垂下眼，表淡淡的：“不用，回去陪你男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