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他這話問得陶枝和江起淮同時頓了頓。

　明明也沒有什麼不對勁, 但是被他這麼一說，又覺得莫名其妙地有些別別扭扭的。

　“一起吃了個早餐，”陶枝原地蹦Q了兩下, 冷得著脖子, “就西門前面那家生滾粥。”

　“噢！那家粥味道還可以，米腸也好吃。”厲雙江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分散了, 他擺了擺手, “那我先去了, 我看看照明和老蔣他們來沒來。”

　陶枝看著他往前跑, 松了口氣，用余瞥了一眼江起淮。

　一頓早餐吃完, 他上那有點兒懶散的困勁兒已經褪下去了, 整個人又恢復了那副寡淡冷漠的樣子。

　因為剛剛不知道為什麼的別扭覺，陶枝沒再跟江起淮說話，兩個人沉默著進了校園往教學樓走。

　七點一刻不到，學校里面還沒什麼人，直到上了三樓, 隔著老遠的走廊里，陶枝就聽見厲雙江在班里哀嚎。

　陶枝走到教室門口，一班人倒是不, 昨天那群醉鬼這會兒一個個都在座位上筆疾書，趙明啟左右手一只手上拿著一支筆，忙得滿頭大汗眼都不抬。

　看到江起淮進來，他也顧不上學霸江同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氣場了，不要命地沖過來嚎了一聲：“淮哥！”

　江起淮走到座位旁邊, 抬眼。

　“淮哥作業寫了嗎？”趙明啟期待地看著他。

　江起淮沒說話，直接站著拉開書包拉鏈, 出來一沓子各個科目的卷子和練習冊，都遞給他了。

　趙明啟歡呼一聲，顛顛地跑回了位置上，幾個人就跟狼搶食似的沖過去，前前后后地圍了一圈兒。

　陶枝好笑地看了一眼，回到位置上，也拉開書包，想了想，還是出了語文作業的練習冊，然后慢吞吞地從書包里出了一支中筆。

　翻開了練習冊，按著筆端咔噠咔噠兩聲，垂下頭去看題。

　確實很久沒有自己真的去做完一科作業了。

　陶枝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為季繁來了，覺得作為姐姐總不能連弟弟的績都不如，還是因為江起淮的那一句“你就不能自己寫一科作業”。

　之前關于績的事兒，不人說過，一直到后來連老師和老陶都放棄了，雖然他們這個年紀還是于學習績和分數說話的時期，但陶枝也并沒有覺得自己這樣有什麼不好。

　約地覺得自己產生了一點點很細微的變化，長久被封印起來的，關于績上的自尊心突然蠢蠢了起來。

　但陶枝找不到令搖的源頭。

　正握著筆有些出神，突然覺到腦袋上被什麼東西輕輕敲了一下。

　陶枝回過頭去。

　江起淮手里拿著一本語文練習冊懸在腦袋上，看見轉過來低了低，癱著張臉，遞過來。

　陶枝愣了愣：“這什麼？”

　“語文。”

　陶枝沒反引過來。

　江起淮平淡道：“抄是不抄。”

　陶枝側頭看了看教室那頭正在表演狼撲食的厲雙江他們：“你不是把作業都給他們了嗎？”

　江起淮手里的練習冊低了低：“你語文不是沒寫嗎。”

　陶枝低垂著眼，安靜地看著那本練習冊幾秒，忽然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口。

　江起淮看著。

　“怎麼辦，”陶枝抬起頭來，皺著眉說，“溫的殿下讓人好心。”

　江起淮：“……”

　“戲一點。”江起淮面無表地說。

　陶枝撇了撇，垂下手，非常闊氣地朝他擺了擺：“小爺不要，小爺今天語文作業要自己寫。”

　說著轉過去了，認真地看起了題。

　第一題，下列加點字的注音，有誤的一項是（）。

　陶枝：“……”

　看著下面一排排的生僻字，有些糾結。

　覺A和C都對。

　摳了摳指甲，猶豫了一下，還是慢吞吞地抱著練習冊轉過去了。

　江起淮正在看單詞表，聽見靜抬眼看著，挑了挑眉。

　那表好像是在說：你不是自己寫麼？

　陶枝清了清嗓子，把練習冊平放在他桌子上，筆尖指著其中一個不確定的生僻字，小聲問他：“這個注音對嗎……”

　江起淮角很淺地勾了一瞬：“錯的。”

　陶枝“噢”了一聲，猶豫了一下，選了個.C出來。

　選完，又抬起頭來看他。

　“別看我，看題，自己做。”殿下靠著椅背，很無地說。

　陶枝鼓了鼓腮幫子，繼續看下一道題。

　語文和數學理之類的科目不太一樣，理就是，如果不聽課真的就一點都搞不明白，而語文除非基礎特別特別差，不然練習題還是可以做一做的。

　陶枝幾道題做完，還真就投進去了。

　江起淮抬了抬眼。

　小姑娘側著子趴在他的桌子上，筆的末端抵著下尖兒，長長的睫低垂著，輕輕抿起來，黑發散下來幾縷碎發著白皙的脖頸，看起來專注而認真。

　寫到了古詩詞填空，大概是因為沒有背過，皺了皺眉，糾結地咬著下，半天沒有筆。

　“以爾車來，以我賄遷。”江起淮突然說。

　陶枝抬起眼來。

　長了一雙很漂亮的眼睛，瞳仁黑漆漆的，睫濃得像小刷子，眼型狹長，眼尾微微挑起，勾出幾分氣和攻擊。

　那雙黑眸卻明亮干凈，帶著不染纖塵的純粹，仿佛能凈化世間所有罪孽。

　江起淮看著那雙眼睛，聲線低冷，緩慢地說：“你用車來迎娶，我帶上嫁妝嫁給你。”

　清晨的風鼓起淡藍的窗簾，教室的一端是吵吵嚷嚷，另一端卻是一片靜謐。

　陶枝覺得自己的心跳了一拍。

　兩個人對視著，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又仿佛只過了幾秒，陶枝反應過來，他只是在翻譯這句古詩文的意思。

　眨了眨眼睛，將后半句寫下來，一個字一個字地寫，腦子里不控制地盤旋著年剛剛說出的話，以及這四個字的意思。

　――我帶上嫁妝嫁給你。

　筆尖頓了頓，停掉的心臟跟著重新開始跳，然后一下一下，一聲一聲，波濤洶涌般愈演愈烈。

　陶枝沒由來地有點兒慌，覺得自己哪里不對勁，需要制止一下，清醒一點。

　選擇了最拿手的辦法。

　陶枝沒拿筆的那只手地到桌下，然后對著自己的肚子無聲地懟了一下。

　早飯吃得本來就有點多了，這麼一拳下去，胃里的食都在攪。

　“嘔。”陶枝沒忍住干嘔了一聲。

　靜謐就這麼被打破。

　江起淮：“……”

　陶枝：“……”

　-

　陶枝費勁兒吧啦地終于寫完了語文練習冊的時候，教室另一邊厲雙江他們也剛好飛狗跳地抄完了作業。

　教室里人已經來得差不多了，厲雙江屁顛屁顛地把江起淮的作業抱回來還給他，順便抱了抱拳：“淮哥，大恩大德吾等無以為報，以后有什麼吩咐您盡管說。”

　江起淮還沒說話，陶枝抱著寫完的練習冊轉過去，拍了一下他的胳膊：“老王來了。”

　厲雙江飛速竄回到了座位上。

　雙休日的最后一天課，所有人狀態都有些懈怠，就連上課的時候注意力和專注度都降了幾分。

　付惜靈昨天晚上睡得也有點兒晚，這會兒神不太集中，撐著腦袋打了個哈欠。

　季繁直接就沒來。

　陶枝憑借著自己的實力寫完了一科的作業，這種覺對于來說實在是太久違了，導致一上午都很快樂，明明也只睡了幾個小時，卻也不覺得困，神神地上了幾節課。

　語文課陶枝就老老實實地用紅筆跟著對答案。

　練習冊上沒過幾道題就要被紅筆劃上一道改正確答案，雖然已經有江起淮幫著做完了，但還是和平時抄來的正確率相差甚遠。

　答案對完，陶枝一邊翻著頁一邊欣賞了一下，覺得這個正確率對于來說已經很牛了。

　陶枝對自己十分滿意。

　下課鈴剛一打響，就抱著練習冊迫不及待地轉過頭去，想要跟江起淮分：“殿下！”

　理課代表幾乎同時喊了一聲：“淮哥！”

　陶枝停住話頭，江起淮轉過頭去。

　“老王找，好像是因為理競賽的事兒。”理課代表說。

　江起淮點點頭，站起來，垂眸看了陶枝一眼。

　陶枝朝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江起淮出了教室。

　陶枝抱著練習冊又轉過，指尖在本子上敲敲敲，結果一整個課間結束，一直到王二抱著卷子進了教室，江起淮都沒回來。

　王二作為實驗著名王氏雙煞一員，細心程度可以跟王褶子一較高下，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犄角旮旯。他站在講臺上，環視了一圈兒，喊了一聲：“班長。”

　陶枝抬起頭來。

　“你后桌呢？”王二問。

　“被理老師去了。”陶枝說。

　王二點點頭，又問：“季繁呢？”

　這種事兒陶枝可是太悉了。

　跟宋江一個班的時候，彼此都沒給對方打過掩護。

　“他早上拉肚子拉水了，躺在地上起不來。”陶枝臉不紅心不跳地說。

　王二擺了擺手：“行，那咱們就先上課吧，昨天你們的作業我看了一眼，我發現你們普遍寫得都好啊，趙明啟――你對一半錯一半的氣勢哪兒去了？準確率這麼高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抄的是吧？你好歹抄錯兩道啊。”

　趙明啟心虛地撓了撓臉。

　王二挨個批了一圈兒以后，江起淮從后門回來了。

　陶枝又開始蠢蠢了，從桌肚里掏出語文練習冊剛要轉過去跟他顯擺顯擺。

　后門又被人胡敲了兩下，季繁拖著書包進來。

　他宿醉之后臉不怎麼好，還有些迷糊，一眼就知道是剛睡醒沒多久的狀態。

　王二轉過頭去：“你咋不等我下課再來呢？”

　季繁站在前面拍了一把臉，啞著嗓子扯著七扭八歪的謊：“老師，我闌尾疼，剛從醫院回來。”

　王二：“……”

　陶枝：“……”

　陶枝是千算萬算也沒想到季繁這節課會來，本來想著等會兒就跟串個供，微信還沒來得及發，他就把自己當靶子給送出去了。

　王二點了點頭：“闌尾炎啊。”

　季繁也點了點頭。

　“那醫生跟沒跟你說，闌尾炎能拉肚子拉水不？”王二繼續說。

　季繁一臉迷茫：“那也不能吧？”

　王二氣笑了，指著門外：“出去站著去，等我下課了跟你好好聊聊。”

　季繁一臉莫名地出去了。

　“班長，”王二又了一聲，“你出去陪陪他。”

　陶枝：“我？？”

　“我什麼我，說的就是你，”王二說，“你們倆還團結啊，睡懶覺還幫著打掩護？你什麼時候給我弄清楚了闌尾炎能不能拉肚子什麼時候再進來。”

　“……”

　陶枝認命地扯了個本子，又了支筆，慢吞吞地出去了。

　季繁正靠在墻邊玩手機，看見出來，樂了：“你怎麼回事兒啊？”

　陶枝一臉不滿：“我為什麼要陪你出來站著？你自己曠課還要連累我？”

　“那你為什麼早上自己走了？”季繁說，“拋下我自己來我還沒說你。”

　陶枝懶得搭理他，今天心很好，即使被季繁拖累著出來罰站了也沒能影響到雀躍的心。

　走到旁邊站著，靠著墻也從外套里出手機，然后給江起淮連著發了好幾條微信。

　學霸上課的時候是從來不會看手機的，等了一會兒，江起淮沒回。

　陶枝掏出本子翻開擱在窗上，著筆仰起頭，在上面唰唰地寫。

　實驗的教室靠著走廊的那面墻也是有窗的，教室靠前面的地方和靠后各開一扇，一般是王褶子用來地監視學生們在別的課上有沒有好好上課玩手機。

　靠近后門的那扇窗，剛好就開在江起淮和季繁的那個位置。

　陶枝抵著玻璃寫了一會兒，然后“啪嘰”一下把筆記本拍在了窗戶玻璃上，發出了很輕的一點點聲音。

　付惜靈聽見了，抬起頭來看了一眼，然后回手輕輕地拍了一下江起淮的桌子。

　江起淮看過去。

　付惜靈朝上指了指。

　江起淮抬眼，看見陶枝腦袋抵著筆記本，本子上面用中筆寫了字，大概是怕他看不清，還來來回回地描了幾遍加了筆劃。

　那一頁上面大大地只寫了兩個字――殿下！

　江起淮：“……”

　陶枝等了五秒，把本子拿下來，見他抬頭看著了，埋頭繼續寫，然后又上玻璃窗。

　――我好開心啊！

　陶枝又把筆記本扯下去寫字。

　窗戶有些高，寫得有點兒吃力，手舉著筆記本有些酸，用臉抵著，大大的雙開頁筆記幾乎把整張臉都遮住了。

　――我語文就錯了十九道題！！

　江起淮沒忍住彎了彎角。

　陶枝第四次拉下來本子，又開始寫著什麼。

　王二終于注意到了這邊的作，他若無其事地繼續講課，一邊拿著書慢悠悠地走過來。

　江起淮往前瞥了一眼，也轉過頭來不再看向窗口，低下頭繼續看書。

　但陶枝不知道，沒往里看，只聽著教室里王二傳出來的講課聲，以為里面一切安全。

　寫完，再一次把筆記本上玻璃窗。

　王二已經走到了江起淮桌前。

　窗外的用額頭抵著筆記本，上面“你看一眼手機”六個大字后面還帶著三個巨大的嘆號，字里行間都洋溢著喜悅。

　王二講課的聲音終于停住了。

　陶枝頂著筆記紙等了一會兒，終于察覺到教室里的講課聲消失了。

　筆記本上方探出一雙眼睛來，好奇地往里看。

　王二一手拿著書，一手出來敲了敲江起淮的桌角：“江起淮。”

　江起淮嘆了口氣，抬起頭來。

　“你同事在外面讓你看手機呢。”王二和藹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