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陶枝一臉震驚：“我為什麼一定要全都背完才能拿回――我的手機？”

　特地強調一般加重了“我”這個字。

　“你不是讓我幫你劃重點嗎。”江起淮說。

　陶枝的腦子有些空白, 完全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說過讓江起淮幫劃這些重點。

　“我課時費很貴，”江起淮繼續道，“你折現也可以。”

　陶枝懶得搭理他, 蹦起來去夠他手里的手機。

　江起淮手臂輕飄飄地往上提了提, 陶枝再次抓了個空。

　放學的鈴聲響起，學生們陸陸續續地從教室里出來, 樓上也開始下來人, 年手臂高舉, 指尖著手機像逗著玩兒似的晃來晃去。

　陶枝四周看了一眼, 不人在好奇地往這邊看。

　拽著江起淮的校服袖口把他拉下了樓：“殿下，您能不能稍微講點兒道理？語文和英語一共有那――麼多, ”拖長了聲, “今天可是周五，我肯定是要周末回家背的呀？”

　江起淮垂頭睨了一眼：“你回家沒人看著會看書？”

　陶枝心虛地鼓了一下腮幫子，拒絕正面回答這個問題：“那我總不可能一個周末都不用手機！很不方便的。”

　江起淮被扯著下樓，沒說話。

　陶枝看了他一眼，覺得他有些搖, 有理有據地繼續道：“而且我如果有什麼不會的問題，沒有手機也沒有辦法問你。”

　兩個人跟著小波人流走出了教學樓，高二剛開學, 還沒有開始晚自習，夜幕將至未至，云層稀薄，天空是一種高飽和度的藍紫。

　校園行道樹兩邊的路燈映出繁雜樹影，江起淮踩著碎影想了片刻, 平淡道：“那你今晚背完吧，也就這麼點兒容。”

　陶枝：“……”

　也就這麼點兒容。

　討厭的學霸。

　-

　晚上七點半。

　市中心的街道車流如織, 周五晚上尤其熱鬧，街燈閃爍行人群，笑鬧聲絡繹不絕。

　陶枝塞著耳機坐在咖啡店角落里的一張沙發椅里，面前的桌子上擺著一杯咖啡和幾本書。

　筆記本攤開在面前，上面抄寫的古詩文和英語單詞滿滿當當，字跡凌。

　再旁邊，放著一個MP3。

　陶枝垂頭默了幾行，脖子有些酸，抬起頭來手按了按，四周看了一圈兒。

　這家店人還是多的，隔壁那桌一個男人抱著個筆記本正在噼里啪啦地打字，再旁邊兩個小姑娘也攤著書在學習。

　陶枝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在咖啡店學習，為咖啡店氛圍組的一名榮譽會員。

　耳機里的音樂聲隔絕了周圍的噪音，陶枝垂眼，看了一眼手邊放著的那個小小的，正方形的，黑白屏的東西。

　也沒想到江起淮竟然他媽的會隨帶著MP3。

　看了一眼咖啡店作臺后正在煮咖啡豆的年，一時間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到江起淮打工的地方來學習。

　但有什麼不會的沒法兒用手機問他，那就直接在這里當面問，好像合合理。

　陶枝是沒料到當以“店里太吵了我需要安靜的環境所以需要用手機來聽歌”為由，有理有據地跟他要手機的時候，這人能從書包里出一個MP3來給。

　8080年了，還有人會用MP3這種東西。

　還是最老式的那種款。

　復古。

　摘下耳機的一頭，了耳朵，前面一桌幾個孩子笑鬧的聲音立刻傳過來，幾個生一邊笑著說話，一邊時不時地瞥向另一邊作臺前的江起淮。

　年穿著深咖啡的統一工作裝，他肩寬而薄，穿這種襯之類勾勒出形的服很干練好看，了幾分在學校里時的年氣，多了一點利落的。

　陶枝看了一會兒，瞅著個江起淮抬眼看過來的空當，舉起手來懶洋洋地晃了晃。

　江起淮端著咖啡杯看了他一眼，跟旁邊的另一個服務生說了兩句話，放下杯子走過來：“怎麼了。”

　陶枝撐著腦袋，翹著二郎晃來晃去：“你什麼時候下班哦。”

　“十點關門，衛生做完差不多十一點。”江起淮站在桌邊把鋪得七八糟的點菜單之類的東西都碼到一起，菜單邊在桌面上磕了磕。

　陶枝點點頭，放下筆，人往沙發椅里一靠：“我用腦過度了，需要補充糖分。”

　江起淮垂頭看了一眼劃拉得七八糟的筆記本：“你背了幾個單詞了。”

　“八個。”陶枝仰起頭來，一臉驕傲地說。

　“……”

　江起淮嘆了口氣。

　“你那是什麼反應？”陶枝又不滿意了，“學霸瞧不起人是吧？這才過去多久，我背八個已經很極限了，需要一塊芝士蛋糕補充一下腦力和能。”

　江起淮沒說話，把收拾好的菜單收走了。

　陶枝：“……？？”

　我點塊兒芝士蛋糕怎麼了！

　又不是不付你錢！

　陶枝看著他走掉，重新拿起筆來，在剛剛背完的那個單詞后面劃了一道，又塞回了耳機。

　沒一會兒，一個穿著服務生制服的孩子端著一碟小塊芝士蛋糕走過來，安安靜靜地放在了桌上。

　陶枝抬眼。

　黃的芝士看起來糯，下面一層焦糖薄底，陶枝拿起旁邊的小叉子切了一小塊塞進里，開心地瞇起眼睛晃了晃。

　心好的時候投到一件事里，效率其實可以很高。

　陶枝雖然說著自己背東西慢，但其實心里明白，腦子不算笨，如果真的讓用心去做一件什麼事，也不是不能做好。

　江起淮大概沒真的覺得能一天看完這些重點，陶枝也不知是跟他較著哪子勁兒，等解決掉書上所有劃出來的古詩文和英語單詞摘掉耳機的時候，咖啡館已經安靜下來了。

　整個店里只剩下了零星幾桌還在低聲聊天，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夜幕低垂，江起淮正在跟旁邊一個看起來跟他年紀相仿的服務生說話。

　陶枝手肘支著桌面，撐著腦袋看著他。

　他靠站在咖啡機臺子旁邊，低垂著頭聽著那男生興致地說著什麼，邊掛著一點很淡的笑，不時接上兩句，整個人看起來懶散隨。

　咖啡館暖黃的燈和溫暖，角落里一臺黑膠片機緩慢地出繾綣的純音樂，整個店都沉浸在一種靜謐而和的氛圍里。

　似乎是注意到了的視線，江起淮驀地抬起頭來看過來。

　年淺褐的桃花眼勾外翹，眼角略微挑起，冰冷的眸在那一瞬間突兀地給人一種又曖昧的錯覺。

　陶枝像是被什麼東西電了一下似的，有些慌地匆匆移開了視線。

　佯裝若無其事地扭頭看著窗外，余瞥見江起淮終于想起來了，站直了子走過來。

　他走到桌邊，垂著眼：“背完了？”

　“沒有。”陶枝連頭都沒回，幾乎沒過腦地口而出。

　這話說完，江起淮倒是沒什麼反應，一副無波無瀾早知如此的樣子，陶枝自己倒是愣了愣。

　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說。

　就在幾個小時前，還恨不得自己能夠得到一只機貓哆啦A夢，從他那里騙來兩片記憶面包吃，讓一瞬間就背下來這些玩意兒。然后拿回手機回家躺在沙發里看電影打游戲，不用在這里坐著當咖啡館氣氛組看這些討厭的書。

　但是此時，也許是芝士蛋糕的味道很好，也許是年剛剛靠站在咖啡機旁看過來那一眼時，那一瞬間錯覺般的，有些溫的眼睛。

　就好像是被蠱了似的，突然有那麼一點點的不太想走了。

　這片刻的功夫，咖啡館里最后一對男也收拾好了東西推門離開，剛剛跟江起淮聊天的男生了他一聲，江起淮走過去，開始整理作臺。

　陶枝想了半天沒什麼結果，干脆地放棄了，一向不喜歡深究這些事。

　推開椅子站起來了個懶腰，把空了的盛芝士蛋糕的盤子和空咖啡杯拿起來送過去，隔著臺面往里瞧：“你要下班了？”

　江起淮應了一聲，沒抬頭。

　陶枝抬手，指尖撓了撓鼻子，又清清嗓子：“那，我等你一會兒？”

　江起淮作頓了頓，抬起頭來，看了一眼。

　那表，好像下一秒就可以聽到他吐出冷冰冰的兩個字――不必。

　剛剛那一眼果然就是的錯覺。

　陶枝不等他說話，直接轉，又重新蹦Q回了坐了一晚上的位置上。

　百無聊賴地翻了一會兒書，慢悠悠地把堆了滿桌子的書和筆記本裝好，江起淮那邊也差不多結束了。

　他推開旁邊的一個小門走進后間，換了服回來。

　陶枝勾著書包站起來，指了指大門。

　江起淮抬腳先出了門。

　門一推開，室外的冷氣撲面而來，和溫暖的室空調形鮮明對比，陶枝把外套往上拉了拉，垂眼看著矮矮的幾階臺階一格一格地蹦下來。

　市中心的夜里人流織，江起淮站在明亮的咖啡店門口等著慢吞吞地往下蹦Q，沒有說話。

　這個點兒應該已經沒有公車和地鐵了，陶枝跳下了最后一階臺階，仰起頭來：“你怎麼回去？”

　“夜間公。”

　陶枝眨了眨眼：“會通宵開的嗎？”

　“嗯，”江起淮往前走，“到凌晨四點。”

　陶枝眼睛眨眨地，意圖非常明顯。

　江起淮側頭：“想坐？”

　“我沒坐過！”陶枝立刻說，“跟白天的公車有什麼區別嗎？有雙層的嗎？我想坐第二層！”

　“沒有區別，也沒有第二層，”江起淮無地打破了的幻想，“你家住哪里。”

　陶枝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就上次在便利店遇到你的那個地方，那邊有停車站嗎？”

　明明是再普通不過的東西，卻新奇得跟發現了新大陸似的，江起淮覺得有點兒好玩：“有。”

　“那走吧快走吧，”陶枝催他，急切地快步往前走，“公站在前面嗎？”

　幾乎沒用等，兩個人走到公站點的時候車子剛好開過來。

　陶枝挑了一個靠窗的位置，江起淮坐在后面。

　坐公車的記憶已經是久前了，后來陶修平有了司機，陶枝上下學都有人接送，平時跟宋江他們出去玩也都會打車過去。

　晚上的公車跟白天不一樣，車廂里燈通亮，里面一共也沒幾個人，不不慢地穿梭在街道上，然后城市璀璨的夜晚一幕幕地在眼前鋪展開。

　陶枝著窗戶看了好一會兒，正看得迷后座的人屈起手指在窗面上敲了兩下：“你下個站下車。”

　陶枝回神，轉過去著椅背看著他。

　江起淮挑眉。

　“那個，那個那個。”陶枝眨著眼睛說。

　“哪個？”江起淮明知故問道。

　“手機！”陶枝拍了拍塑料椅背，“你不打算還我嗎？”

　江起淮：“你背完了嗎？”

　背完了啊！！！

　陶枝噎住了。

　剛剛那樣說的時候只是因為當下不想走，話口而出的時候連自己都沒反應過來，自然也沒深思慮到想起手機這回事兒。

　陶枝有些騎虎難下，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說。

　總不能承認剛剛是騙人的吧。

　“重要的是結果嗎？重要的是過程，我不是也有努力背了嗎。”陶枝憤憤地說，“連兒園的老師都會從小教小朋友努力的重要。”

　公車在紅燈前停住，綠燈亮起又緩慢地往前，眼看著窗外的風景開始悉起來，江起淮還是沒反應。

　陶枝脾氣有些上來了，甩頭重新轉過去：“算了。”

　大不了重新買一個！！！

　但的麻將是游客登錄的！！！

　損失了五十萬的歡樂豆！！！

　要整整十塊錢！！！

　陶枝腦門兒在窗戶玻璃上，聽著公車廣播里溫的聲報了站名，提醒乘客提前往后門走。

　陶枝剛要起，后的人朝前出手，手指間著一部銀的手機，遞到面前。車燈流水一般劃過他冷白的手背，掌骨削瘦，手指修長干凈。

　陶枝愣了下，轉過頭去。

　江起淮見沒反應，拿著手機晃了晃，催。

　陶枝撇了撇，學著他剛剛那副討厭又冷漠的語氣賭氣地說：“我書沒背完呢。”

　在那里稚地耍公主脾氣，江起淮作勢就要收回手：“那別要了。”

　陶枝趕飛快地從他手里把手機回來了。

　五十萬歡樂豆重歸故里，陶枝剛剛那點兒別扭消失得一干二凈，好心地把心的手機開機，一邊說：“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喜怒無常？我之前發的那個公眾號你看了沒？你這也是孤僻型反社會人格的一種表現。”

　非常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

　江起淮看著拿著手機垂頭擺弄，開心得搖頭晃腦跟個小傻子似的，住角說：“努力過的小朋友應該得到一點兒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