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陸之州不知道為什麼，咪咪這麼個被大多數貓咪所擁有的，非常大眾化的名字這會兒聽起來就怎麼聽怎麼怪。

　他一時間沒明白陳妄在說些什麼，愣了愣：“什麼紅咪咪。”

　“就你給孟嬰寧買那個破寵游戲機。”

　“啊。”陸之州恍然。

　孟嬰寧那個電子小寵貓，好像確實咪咪。

　孟嬰寧特別喜歡貓咪，小學那會兒不知道從哪里撿回來只小野貓，臟兮兮又花花哨哨的，長得跟個小豹子似的。

　那貓子也野的不行，在懷里喵喵著直撲騰，白的手臂上被抓出一道道紅痕，有兩道特別深的往外滲著細細的珠，小姑娘疼得眼圈兒都紅了，還抱著不撒手，淚汪汪跑回來，要養。

　“他太小了，那些別的貓都欺負他，他打不過。”孟嬰寧忍著疼是沒讓眼淚掉下來，吸吸鼻子，“要保護他的。”

　孟母看著自家兒手臂心疼得不行，不讓養：“寧寧！你快點把它放下！那野貓上全是細菌！”

　說著，那貓了驚似的喵喵著又是一爪子抓在手背上。

　孟嬰寧疼得整個人一，紅著眼憋著，固執地重復：“寧寧要保護他的。”

　那會兒大家都知道什麼樣，平時看著安安靜靜的特別乖巧，真給弄哭了幾個小時都哄不好，也是不敢惹。

　也就陳妄，剛搬過來沒多久，又是那麼個唯我獨尊不管不顧的子，兩步走過去一手拽著那貓后脖頸給拎起來，另一只手摁住不停抬手去搶的孟嬰寧。

　陳妄無視手下一大一小兩只的掙扎，垂眸掃了眼小姑娘手臂上的道子，回頭看向孟母：“阿姨，您帶去打個針。”

　孟母連忙應聲。

　最后那貓孟嬰寧到底是再沒見著過，后來聽說被陳妄給送不知道哪兒去了，孟嬰寧連哭了三天。

　揪呆之仇又加上奪貓之恨。

　小時候可討厭死陳妄了。

　真的貓沒養，陸之州給買了個小電子寵貓咪就高興了好多天，早早就起好了名兒，咪咪，天天定著點兒給的電子寵喂食，還陪玩。

　陸之州反應過來，有些莫名：“那個學校附近的文店現在都有賣的吧，我就在學校對面那家買的啊，怎麼了？”

　陳妄皺眉：“那個不還是什麼限量版？”

　陸之州頓了頓，還有點兒詫異：“這東西真有什麼限量版？”

　陳妄一頓，抬眼：“你騙的？”

　“我也沒故意騙……”不知道為什麼，陸之州被他這眼神看著莫名其妙有種心虛的覺，他尷尬解釋道，“行吧，那個時候想要一個紫的，但是那家店賣完了，我就跟說紅這個比紫的要好看，還是限量版的，以后可能都買不到了。”

　陳妄：“……”

　“我看還喜歡那個的，”陸之州鼻子，“怎麼了，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沒，”陳妄重新撿起筆，筆尖在桌面上了兩下，漫不經心，“是喜歡的。”

　兩個來聽陸之州講題的男生完全茫然地聽著他們之間聽不懂的對話，湊過頭來，神兮兮問：“你倆說的是那個嗎？”

　陳妄眉一挑。

　男生低了聲音，興道：“就那個，那種，帶的，這樣那樣嗯嗯啊啊的東西，有嗎？我也想看。”

　陳妄把他卷子扯過來看了一眼，嗤笑：“就你能考出這個分兒的智商，你能看明白嗎你？”

　男生也不在意，把卷子接過來，“妄哥，咋還人攻擊呢，我這個分兒是我高中三年來考得最好的一次了，看見沒有——”他指著卷子上頭鮮紅的兩個數字，鏗鏘有力底氣十足，“八十二！突破了八十大關！我媽昨天看見這分兒都的喜極而泣了你還有什麼不滿足？”

　陳妄沒搭理他，人站起來往教室外走。

　八十二在后面喊他：“嘛去啊哥！晚自習不上了啊？”

　過道有生跟朋友說笑著站起來，陳妄側了側，手肘微側了下，掉了那生桌邊上放著的一個水杯。

　白的陶瓷水杯應聲掉在理石地面上，清脆一聲，摔幾片。

　生“啊”了一聲，哭喪著臉：“我的杯子。”

　-

　初中部。

　孟嬰寧昨天永遠的失去了的寵貓，今天整個人都有點兒萎靡，一整天都沒什麼神，中飯都沒吃幾口。

　放學鈴一響就被同桌拽著跑到學校旁邊文店。

　放學的時間，里面滿了學生，孟嬰寧站在店門口等著同桌在里面挑筆，想了想還是走進去，指著柜臺上擺著的幾個橢圓形的小游戲機，不抱希地側頭問：“叔叔，您家有紅的這個嗎，是限量版。”

　老板沉默了下，心道這玩意兒原來還有限量版？

　頓了頓，說：“紅的有，還剩最后一個了。”

　孟嬰寧眼睛一亮。

　老板繼續道：“剛被一男孩兒買走。”

　“……啊。”

　孟嬰寧心如死灰。

　等同桌挑完了筆，兩個人走出文店，一起往車站方向走。

　公車站在學校另一頭，要折回來走一段兒，路過校門口的時候孟嬰寧看見了陳妄。

　他沒跟陸之州在一起，旁邊是個孩子。

　生穿高中部的校服，長長的頭發扎起來一半，燙著很漂亮的卷兒，微側著頭在說話，側臉很好看，角翹著，很笑的樣子：“你怎麼買了紅啊，我覺得紅不是很好看。”

　懷里抱著個明盒子，里面是一只致漂亮的陶瓷杯。

　陳妄沒說話。

　放學的點兒，高三生晚上還要上晚自習，他們逆著人群出來的方向走到校門口，又進去。

　孩兒還在說話，聲音漸遠。

　孟嬰寧收回了視線。

　同桌也跟著看過去了一眼，頭湊過來：“

　哎，剛剛那個是不是你發小的哥哥啊，就是兇的那個，陳妄的。”

　孟嬰寧側頭：“你知道他呀。”

　同桌點點頭：“他在咱們學校也有名的啊，高中那邊應該更有名，”同桌低了聲音，羨慕道，“旁邊那個是他朋友嗎？好啊，看著好漂亮，就跟我們這種稚的小屁孩好不一樣，是我我也喜歡這樣的啊。”

　孟嬰寧愣了愣：“可能是同學呢？”

　“怎麼可能，”同桌揚揚下，遠遠看著那邊說，“你看見的那個眼神沒有？藏都藏不住，特別明顯的，肯定是喜歡你發小哥哥的啊！”

　“哦，”孟嬰寧干地說，“我沒聽說他有朋友。”

　“瞞著的唄，這可是早啊，哪能被人知道。”

　孟嬰寧沒說話，悶頭扯著往車站方向走：“快點兒回家吧。”

　-

　陳妄和陸之州下了晚自習回來的時候，孟嬰寧正在家里寫作業。

　最后一道數學題寫了一半兒，桌上手機震了一下。

　陸之州和陳妄高三以后孟嬰寧放學就只能自己回家了，孟母不放心，給買了一個小手機，方便聯系。

　孟嬰寧放下筆，拿起手機看了一眼，號碼沒存，容就兩個字：【出來。】

　拿起手機站起來，抻著脖子往窗外看了一眼。

　陳妄站在院里，低垂夜幕中，他微仰著頭，正看著的窗這邊。

　視線對上，陳妄角懶洋洋一扯，抬手朝勾了勾。

　孟嬰寧回頭去，垂頭重新看手機屏幕，按著鍵子慢吞吞地打字：【不要】

　喝。

　膽兒了。

　陳妄走到院里樹下，垂頭按手機。

　【出不出來】

　【不要】

　【快點兒，聽話】

　【誰要聽你的話，神經病】

　【你那破游戲機，還要不要了？】

　孟嬰寧一頓，沒忍住蹬蹬蹬又跑到窗邊去。

　陳妄靠著樹站，就這麼看著鉆出窗簾，著窗臺長了脖子小心又謹慎地、地往外看，烏溜溜地大眼睛眨眨，鼻尖在玻璃上，得有點兒變形，又好笑又可。

　年低笑出聲。

　孟嬰寧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出去了。

　大院正中央巨大榕樹上掛著小燈串兒，線細碎而暗，陳妄靠著樹站，手里把玩著什麼東西，有些漫不經心。

　孟嬰寧慢吞吞地走過去，語氣很差：“干嘛呀。”

　陳妄食指勾著繩子過去，手里的東西垂在眼前。

　紅的橢圓形小游戲機，已經被打開了，里面是一只黑白電子小貓，乖巧地蜷在小小的方形屏幕里。

　孟嬰寧眼睛瞬間就亮了，剛想去拿，手抬了抬，又收回去。

　陳妄勾著手指在眼前晃了晃：“不要啊？你的限量版，”他懶洋洋說，“就這麼個破玩意兒，老子跑了六七家

　店。”

　他說著自己就笑了，自言自語似的低聲說：“真是服了……”

　孟嬰寧抿起看著他，聲音小小的：“給我的嗎？”

　“嗯，還有誰能喜歡這麼稚的東西，”陳妄逗，“也就你這小朋友。”

　這麼稚的東西。

　小朋友。

　——你怎麼買了紅啊，我覺得紅不是很好看。

　——旁邊那個是他朋友嗎？好啊，就跟我們這種稚的小屁孩好不一樣。

　孟嬰寧沒接，后退了一步垂下頭去，低聲說：“我不要這個。”

　“嗯？”

　“我不想要這個了，我又不喜歡紅，”孟嬰寧深吸了口氣，依然低著頭，不看他，“我昨天不開心就是因為我的那個是之州哥哥買給我的，結果被我弄丟了，我怕他不高興才不開心的。”

　陳妄頓住，略挑起的角一點一點放得平直。

　孟嬰寧語速很快地繼續說：“既然不是之州哥哥給我買的那個那我就不想要了，不要也沒關系，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

　陳妄沉默了片刻，緩慢開口：“不重要？”

　孟嬰寧著頭皮悶聲道：“我又不喜歡，這麼稚的東西誰會喜歡玩，我才不要你買的，你給別人吧。”

　半晌。

　陳妄笑了一聲，聲音很冷：“行。”

　他淡道：“不要我扔了，你找陸之州給你買。”

　孟嬰寧一氣兒莫名地就也跟著上來了：“扔就扔，跟我有什麼關系。”

　陳妄轉就走，路過垃圾桶旁邊隨意一抬手。

　哐當一聲，塑料的游戲機殼子撞著鐵皮垃圾桶咕嚕嚕滾下去，無聲地跌進垃圾里。

　年的背影匿進夜。

　他頭也沒回。

　孟嬰寧站在原地咬著，抬手，狠狠地抹了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