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孟嬰寧那點貓膽兒沒有誰比陳妄更清楚了, 小時候講個鬼故事都能嚇得小臉煞白哭著嗷嗷, 剛上初中軍訓住宿那幾天晚上廁所都不敢一個人去。

　附中初中部和高中部宿舍挨在一起，林靜年初中跟他們不同校, 孟嬰寧邊又一個認識人沒有，那短短一個禮拜陳妄不知道陪去了多次廁所。

　老宿舍樓廁所在一樓, 陳妄每次都要半夜從高中部的新宿舍樓那邊過來, 到老樓寢翻窗進來，站在生廁所門口等著從里面出來再把人送上樓，然后翻窗出去回寢室繼續睡。

　站在門口等的時候還他娘的得跟對話。

　現在想想也不知道哪里來的那麼好脾氣，就耐著子可著折騰。

　所以在聽到那幫人說什麼試膽大會的時候陳妄沒覺得孟嬰寧會去，就那小破膽兒和懶勁兒, 估計只想留在房間里睡覺。

　蔣格是個好湊熱鬧的，人家公司組織活，他特地蹲在門口去圍觀了, 過了一會兒屁顛顛跑回來跟他說看見孟嬰寧了。

　陳妄詫異挑眉。

　蔣格繼續說, 這妹子白著張臉一臉心如死灰哆哆嗦嗦的，看著好像還害怕。

　陳妄沒說話。

　十分鐘之后蔣格去廁所理了一下個人問題再出來，陳妄人已經不見了。

　-

　懷里的小姑娘纖細手臂環著他的腰，頭深深埋進他懷里，過來，隔著兩層料能到著的。

　陳妄僵了僵。

　孟嬰寧抱著他, 整個人抖一團, 手臂收得很。

　陳妄指節微，半晌, 緩慢抬手，在背上輕輕拍了下。

　“不怕了。”他低聲說。

　他聲線著，在冷的空氣中震，像一把燃燒的焰火驅散了森涼意。

　孟嬰寧緩過神來，額頭抵著他前襯衫料，鼻尖有煙草和干凈的皂味混在一起，發。

　男人的溫很高，溫暖厚重。

　孟嬰寧覺得大概再沒有機會能這麼明目張膽地，理所當然地抱著他。

　想再抱一會兒。

　可是又怕太明顯。

　像只小狗似的吸吸鼻子嗅了嗅，很輕微的一點聲音，被黑夜無限放大了。

　陳妄笑了一聲：“聞什麼？”

　“沒什麼……”孟嬰寧慢吞吞地撒開了手，人往后退了一步，清清嗓子開口，“你怎麼在這兒。”

　“……”

　陳妄頓了頓，說：“我夜跑。”

　“哦，”孟嬰寧應了一聲，又很快抬起頭來，皺眉，不放心地看著他，“你是不是又干什麼奇怪的事去了？”

　“……”

　“我干什麼奇怪的

　事兒了，”陳妄好笑：“不是，蔣格那天晚上到底跟你說什麼了？”

　“沒什麼，”孟嬰寧偏頭，轉想去拿手機，了，腳踝又是一陣火辣辣的疼，“嘶”了一聲，彎下腰去看了一眼腳踝。

　四周太黑，看不清楚扭什麼樣，唯一的源是遠放在地上的手機電筒。

　孟嬰寧心里那點兒躍躍試的小奢又開始躁。

　指尖在外套里摳了摳，猶豫片刻，轉過來，仰起頭來，遲疑著了他一聲：“陳妄。”

　“我腳踝扭到了。”孟嬰寧說。

　“……”

　“特別疼，”孟嬰寧委屈地說，“我走不了路。”

　陳妄：“……”

　月下，姑娘仰著張小臉兒眼地看著他，嗓音又可憐，撒似的。

　陳妄最不了這樣。

　黑暗中，陳妄閉了閉眼，沒說話，走過去轉，背對著彎下腰。

　孟嬰寧眨眨眼，特別乖地爬到他背上趴著，兩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隔著薄薄的襯衫，能到男人的溫。

　孟嬰寧手指被燙到了似的蜷了蜷。

　心跳很快。

　腔里像是在上演萬馬奔騰，砰砰砰地幾乎要跳出來，一聲比一聲清晰。

　陳妄勾著彎直起，把背起來，往前走。

　走了兩步，孟嬰寧了，一只手捂著微微發燙的臉，另一只手抬手拍他，盡量著聲音佯裝若無其事：“手機，我的手機！”

　陳妄單手把著，俯半蹲把開著手電的手機撿起來，遞給繼續往前走。

　孟嬰寧接過來，舉著手機電筒往前照，照亮前邊兒的路，一本正經道：“你負責往前走。”

　陳妄哼笑了聲：“你負責趴著？”

　孟嬰寧晃了下手機，歡快道：“我做你的燈。”

　陳妄一頓，腳步停了。

　你往前走。

　我做你的。

　四周漆黑，握著唯一的一點亮，和源隨著的作一晃一晃的。

　陳妄邊一點一點上挑，然后間緩慢地溢出一聲笑。

　孟嬰寧不明所以，晃了兩下兒，催他：“走呀，你站在這里笑什麼？”

　陳妄沒答，抬繼續往前走。

　黑夜朦朧清寂，林間幽靜，夜清明，陳妄步子很慢，不急不緩往前。

　兩個人都沒說話。

　孟嬰寧人趴在他寬闊的背上，彎起角，地、無聲的笑。

　“陳妄。”忍不住了他一聲。

　男人聲音沉著，有低沙的磁：“嗯？”

　孟嬰寧其實也沒想好

　要說什麼，就是腦子一，莫名其妙想他。

　孟嬰寧努力想了想，非常牽強地問：“你為什麼陳妄？”

　“……”陳妄：“你這什麼問題？”

　“好奇一下不行嗎？”孟嬰寧下擱在他肩頭，現在整個人終于放松下來了，聲音有點兒懶，“就像我的名字，是因為我出生的那天我媽正在看聊齋，看到嬰寧那篇的時候突然開始肚子疼，就這個了。”

　陳妄無聲一哂：“那還隨便。”

　孟嬰寧撇撇，沒再說話。

　樹木沙沙作響，孟嬰寧微側了側頭，借著黯淡線從斜后方看他。

　男人側臉的廓凌厲，下顎到脖頸的線條流暢，角略牽起幾不可查的弧度，黑襯衫領口兩顆扣子很隨意地散著，近在咫尺的結鋒利。

　孟嬰寧嚨忽然有些，忍住想要手去的，鬼使神差地忽然又了他一聲：“陳妄。”

　“嗯？”

　孟嬰寧，側頭盯著他：“我了。”

　陳妄忽然側頭，看了一眼。

　孟嬰寧措不及防，就這麼和他的視線直勾勾地對上，還愣愣地看著他，沒反應過來。

　陳妄略挑眉：“快到了。”

　-

　陳妄直接背著原路折回了酒店，到酒店門口的時候沒看見有別人回來，倒是郁和安拖把竹制椅子坐在出發的地方玩手機。

　溫泉酒店燈火通明，門口兩邊石柱燈刷出筆直昏黃的，郁和安余掃見有人影回來，抬起頭，看見來人愣了愣。

　郁和安挑眉。

　孟嬰寧尷尬地低垂著頭，恨不得把自己埋起來。

　是沒想到郁和安人會有閑到跑這兒來坐著等他們回來，白天才說不認識的人，晚上就趴在人家背上給背回來了，這算什麼事兒。

　孟嬰寧嘆了口氣，晃了晃，陳妄側頭：“下來？”

　“嗯。”孟嬰寧應了一聲。

　陳妄走到路邊，把放下，低聲問：“能站麼？”

　“沒事。”這一路走過來其實疼痛也已經減輕了，孟嬰寧扶著他肩膀站住，抬腳看了一眼，倒沒腫，稍微有點兒紅。

　陳妄撒手，人沒走，后撤了兩步匿進影里，點了煙。

　郁和安走過來：“怎麼了？”

　“沒事兒，崴了一下。”

　“你隊友呢？”郁和安問。

　孟嬰寧抬起頭來，沒答，只問：“從涼亭那邊回來大概要多時間啊，很遠嗎？”

　郁和安看了下表：“差不多快了。”

　又看了一眼腳踝，“你要不要先進去理一下？讓――”他眼一抬，看了一眼后面的陳妄，一笑，聲音溫和緩，“這位好心陌生人陪你？

　”

　陳妄咬著煙掀起眼皮子，冷淡看了他一眼。

　郁和安視線也不避，眉目含笑和他對視。

　“主編……”孟嬰寧抬手，打斷了這倆人的神對，“我在這兒跟你一起等吧。”

　-

　差不多十多分鐘以后，第一組從林子里出來，是兩個男的的一組，后面還跟著個韓喬。

　三人一邊說笑著一邊走近，韓喬走過來，看見坐在旁邊的孟嬰寧，臉上的笑容有些僵。

　孟嬰寧撐著腦袋，好整以暇地看著。

　旁邊兩個人看見旁邊坐著的孟嬰寧，表一垮，也走了過來：“我們不是第一個啊？趕著一路回來的，還以為能是第一個呢，”那人說，“不過你一個小姑娘膽兒很大啊，韓喬說你一進去走特別快，一抬眼就找不到你了。”

　孟嬰寧笑了一聲，沒說話，只側頭看向韓喬。

　韓喬心虛地移開視線，含糊道：“我們就是走散了。”

　畢竟同事，鬧太僵對彼此都沒好，孟嬰寧不想把兩個人的矛盾擺在明面上說。

　更何況郁和安還在這兒，沒有一個領導會喜歡為了那麼點兒蒜皮的破事兒就像市井潑婦一樣每天吵來吵去的下屬。

　還不打算被發配到一樓對著馬桶傾訴一下心事。

　韓喬眼看著要走，孟嬰寧喊了一聲：“韓喬姐。”

　韓喬腳步一頓，好半天，轉過頭來看著。

　孟嬰寧依然坐在那兒沒，看著也沒說話，意思很明顯――有話要說。

　韓喬看了一眼不遠的郁和安，不不愿地走過去，站到面前。

　孟嬰寧人還坐在凳子上沒起來，只忽然沖著抬起一只手臂來。

　韓喬以為毫無預兆就要手，下意識抬手想去擋。

　孟嬰寧手指著手腕穿過去，勾著脖子往下拉了拉，略微使力，人站起來。

　作很輕，毫無攻擊，甚至有些親昵。

　韓喬愣了愣，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就這麼任由勾著后頸順勢往前帶了帶。

　倆人頭靠著頭，距離很近，孟嬰寧手臂還搭在頸間，一副哥倆好的樣子勾在一起。

　“韓喬姐，我這人脾氣好的，一般不太會發火兒，”孟嬰寧勾著，頭湊過去，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說，“同事之間肯定都會有矛盾，我上次在茶水間里也跟你說了，你如果是對我有什麼意見，或者你覺得我哪兒讓你不滿了，你直接說。大家都是一個辦公室的，以后還要一起工作，矛盾擱久了也不合適。”

　“咱們倆之間哪兒不對，打算怎麼解決，我肯定都配合。”

　韓喬人有些僵。

　孟嬰寧頓了頓，平靜繼續說：“但你要是不想明著解決，不愿意明正大的聊，就想玩這種當人一套背后一套兩面三刀不上道的惡心玩意兒稚手段，現在跟我說一聲，我也配合你。”

　孟嬰寧手臂勾著脖頸，頭略微往那邊側了側，湊到耳邊，聲音刻意低了，輕和緩：“你看誰玩得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