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霧看著快蹭到他臉的晏為熾，愣住了。

　晏為熾跟陳霧你看我，我看你，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干什麼，他抬手攏住眉眼遮去惱怒神，掉頭就走。

　陳霧匆匆跟釣魚的小哥打了招呼就追上晏為熾：“怎麼突然發燒了，是不是晚上睡覺沒蓋好被子啊，還有你服穿得也，這麼冷的天，你都不穿秋秋，厚的外套也沒……”

　晏為熾的頭本來不怎麼疼，這會被陳霧嘮叨得快要裂開，他滿臉躁郁的轉。

　陳霧差點撞進晏為熾懷里，他倉皇地剎住車：“怎……晏同學，你要去哪？你冒了應該在家好好……外套你不穿的嗎？你等等我去給你拿！”

　等陳霧急急忙忙進屋抓了外套出來，晏為熾已經走了。

　托的轟鳴越來越模糊，直至消失。

　深夜，晏為熾剛把托車熄火，陳霧就打開門跑出來：“回來了啊。”

　顯然是一直在等著，這麼晚了都沒去睡。

　晏為熾沒給陳霧回應，他面厭怠的走到門口，呼吸里有子煙味。

　陳霧給他讓位置，在令人窒息的氣氛里找話說：“衛生間的水管我已經修好了，我以為很麻煩要找人來弄，還得等個天把，沒想到簡單的……你要去衛生間看看嗎？要是覺得哪里不行，我再修修。”

　晏為熾將頭盔跟車鑰匙扔到桌上，他往吊床上一躺，鞋子踢出去老遠，差點砸到電飯鍋。

　陳霧在門邊干杵了三五分鐘，一陣陣的夜風往他后腦勺上撲，又四散開來，將桌上一截揪下來沒用過的衛生紙吹得飄飛起來，他打了個激靈，忙把屋門帶上。

　屋里一下變得寂靜無聲。

　陳霧攏了攏棉，發現拉鏈底部不知道什麼時候裂開了，他就把拉鏈拉下去，慢慢調弄。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陳霧一直站在原地跟拉鏈較勁。

　“咳——咳咳——”

　有沉悶的咳嗽聲傳來，陳霧終于從自己的世界里出來，他沒有再管還沒調好的拉鏈，腳步飛快地走到了吊床前。

　“還在燒嗎，多度啊。”陳霧擔憂地去晏為熾的額頭，被他“啪”地打開了手。

　力道極大，那塊皮瞬間就紅了。

　晏為熾氣焰張狂冷漠，仿佛傍晚那個在樹底下要陳霧的，不是他本人。

　“別我。”他一擊眼刀過去。

　陳霧“刷”地舉起雙手：“好我不，你別氣，我去給你拿藥。”

　小木床底下的旅行包被陳霧拖出來，他拉開包，撥開最上面的幾件簡陋，拎出一個像是手工自制的小藥箱。

　市面上常見的日常藥品應有盡有，整理得十分仔細，每個藥品上面都了標簽。

　陳霧發了會呆才拆開一盒冒藥，摳兩粒拿給晏為熾，他輕聲道：“你把藥吃了，溫度很快就能降下來了。”

　晏為熾沒反應，他閉著眼眸，額發的黏在一起，結上有層汗，比平時還要紅，看著很不舒服的樣子。

　陳霧搬了個椅子過來，把藥跟水放上面，他什麼也沒說就離開了。

　.

　床邊清凈了，晏為熾才撐了撐燒紅的眼皮，視線掠過藥片，沒去拿，他把衛跟牛仔全了丟在吊床的鏈條上面，用被子裹住更的，出一只手打開手機。

　沒刷多久，就有一熱播劇推到他手機上，正播到主角把手從男主角掌心里出來，哀怨又苦地說，“你不是不管我了嗎，現在又管我干什麼，你滾！你滾啊——”

　晏為熾：“……”

　“演的什麼玩意兒，有病。”

　晏為熾氣翻涌的躺了片刻，把一杯子水全喝了，然后又干咽了藥片，他捋著發走神，就一個普通的冒，能耽誤什麼，怎麼矯上了。

　這況還越來越嚴重，導致接收到信號——自己真的很不舒服。

　了人吃燒烤，又突然沒了胃口，甚至還有點反胃，幾煙完就騎著托四轉，春桂屁大點地方，一圈轉下來，里的煙味都沒散。

　今晚就是風。

　晏為熾換了個方向躺著，一塊布簾子跟他面對面，隔開了屋子另一頭的小床。

　簾子是陳霧買的，老布，面料看著就很糙廉價，到都是小線頭，還他媽是碎花的，紫紅。

　晏為熾記得當時自己放學回來看到簾子，頭哽出一口老。

　陳霧在二手市場跑了一天，鼻子凍皴了，看著慘兮兮的，他把被晏為熾扯下來踩在腳底下的簾子一點點撈起來，蹲在地上肩膀抑著擤鼻涕聲，就跟了多大的欺負似的。

　晏為熾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陳霧，看對方撈簾子撈到他腳邊，想讓他把腳抬起來又不敢說的窩囊樣。

　那是陳霧住進來的第一天，還不到二十四個小時，就找死的挑戰他的底線。

　后來……

　簾子留了下來。

　晏為熾至今都沒搞清楚，自己是怎麼忍住沒把簾子帶人打包扔出去的。

　平時晏為熾不允許陳霧拉簾子，從早到晚的收在墻邊，就連睡覺都不讓陳霧把簾子拉起來，他看一眼就上火。

　現在看著完全拉開的簾子，晏為熾覺得自己的冒加重了，他吼道：“陳霧！”

　“誒！”幾乎是立刻就有了應聲。

　晏為熾沖跑來的陳霧下命令：“把簾子給我收起來！馬上！”

　陳霧手忙腳地照做。

　“過來，給我按按。”晏為熾趴著，腦袋歪在一邊，額頭抵著床單。

　腦后頭發剃得很短，出的后脖子修長，凸出的那節骨頭上面長著一顆小朱砂痣。

　仿佛用鼻尖蹭上去，能嗅到干凈的荷爾蒙。

　陳霧在他的指示下，用讓他滿意的力道給他按了按耳后和頸側：“這樣能治冒的嗎，晏同學還懂位啊，真厲害。”

　晏為熾打開手機拍照模式，舉起手機對著陳霧的笑臉：“看看你拍馬屁的猥瑣樣子。”

　陳霧訕訕地閉上了，不笑了。

　.

　或許是藥起的作用，也有可能是陳霧按得當，晏為熾不知不覺的沉睡過去，他醒來時，窗外的夜已經稀薄了許多，滲出一朦朧的白來。

　陳霧反著坐在椅子上，兩條胳膊抱著椅背，臉枕上去，就這麼在他床邊守著。

　晏為熾頓了頓，扯扯角：“發個燒而已，又不是要死了，在這等著給我送終。”

　墻的小燈昏黃，陳霧發出黏糊的夢囈，約約的好像是在什麼人，有些難的把指尖收攏在手心里，晏為熾沒注意到，他燒退了，疲乏力，無聊的拿起被子上的眼鏡玩了玩丟回原，起床去洗澡。

　陳霧從睡夢中醒來，他到眼鏡戴上，順手蹭掉眼角的意，視線循著嘩啦水聲去。

　衛生間就在窗戶西邊，玻璃上有層，能起到遮擋作用。

　不過晏為熾在家的時候，陳霧是不會洗澡的，他都是等人去上學了才洗。

　陳霧打了個哈欠，他拿出手機看看時間，衛生間的玻璃門突然拉開了，一混著清爽果香的熱氣沖了出來。

　晏為熾邊走邊低頭佛珠，頭上搭著塊巾，背心外面是敞著的沖鋒，運的繩一掛在外面，一塞在腰里面。

　“晏同學，你不燒了吧？”陳霧關切地問。

　“嗯。”晏為熾眼里的沒褪，他半垂著眼皮，氣神還可以。

　“不燒了就好。”陳霧松口氣，他進衛生間把地拖了，順手把臺子上的品整理整理。

　晏為熾的洗漱用品不多，陳霧的更是得可憐，洗頭洗臉都是一塊香皂解決，要不是晏為熾嫌他用香皂洗的頭發難聞，把自己的洗發水丟給他用，他大概這輩子都不會換洗頭的。

　不是為了省錢，是不想。

　對他來說，換掉一個用久了的東西，要用很長的時間去找替代品，再去適應，如果用了一陣子發現不合適，還要重新尋找，一切重來。

　這過程太費神費心了，不到萬不得己，他是不會更換的，連那樣的念頭都不會有。

　陳霧給抹布清清水干鋪邊上晾著，他出去發現晏為熾在掏掛在吊床鏈條上的衛口袋，沒有要繼續睡的意思，便問道：“你不睡了嗎？”

　晏為熾洗了個澡，孔里的灼熱粘膩都沖掉了，他舒坦了，耐心都比往常要多，有問必答：“不睡了。”

　“那我幫你把被子洗了吧，都是汗。”陳霧說著就開始拉扯床被，眼角眉梢不見毫嫌棄和不愿。

　“陳霧，你不需要賣力的討好我，我既然答應了，就不會反悔。”晏為熾從衛口袋里掏出張疑似宣傳單的東西，余掃過背對他的單薄影。

　陳霧手上的速度慢下來，他咽了咽唾沫，有些難為地說：“我沒有……”

　那聲音太小，也就他自己能聽得見。

　晏為熾沒有追問，他把手上的紙收進屜里，拿掉巾抓弄的發，關于他昨晚的狀似鬼上行為，他沒提，陳霧也沒問。

　莫名其妙的出現，理所當然的翻篇了。

　屋里一片靜謐。

　“晏同學，你頭發是在哪燙的啊？”陳霧趴在吊床邊拆被套，“我前面的頭發有點長了想剪剪，也想換個發型，理發店過年應該都有活，比平時要劃算些。”

　似是回憶起了什麼，他垂下眼睛，掩蓋了眼底的緒，“我還沒試過燙發，要不我去你做頭發的那家店問問……”

　“沒做，自然卷。”晏為熾說。

　陳霧驚訝地轉頭：“啊……天生的嗎？”

　“不然？大自然卷的？”晏為熾看智障一樣看他。

　陳霧：“……好的。”他一眼不眨地瞅著晏為熾的一頭金， “真的好。”

　晏為熾看陳霧那眼的樣子，怎麼覺像是在看狗，想要擼幾下？

　下一秒他的面冷沉下去，媽得，我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模糊不清的吵鬧聲，夾雜著歇斯底里的哭吼。

　陳霧往窗外瞧了眼：“晏同學，可能出事了，我出去看看。”

　“你居委會的？”晏為熾話音未落，給他拆被套的人就已經跑出去了，門都沒來得及關，他的額角了，黑著臉把剩下那部分被套扯了出來，和床單一起拿去衛生間的洗機里洗。

　.

　陳霧回來跟晏為熾分外面那場鬧事，說是一大哥的媳婦找過來了，罵他為了釣魚什麼事都不管，家也不回，一天到晚的往水庫跑。

　兩人在水邊倒了一堆前塵舊事，鬧得太厲害，現在去辦離婚了。

　“從同學到夫妻，十多年了，就因為釣魚。”陳霧癱坐在椅子上，摘掉眼鏡抹臉，里發出不能理解的嘆息。

　“你是不是傻，這和釣魚沒有直接關系。”晏為熾輕描淡寫，嗓音里是不沾的清醒理，“是沒了。”

　陳霧朝他看去。

　晏為熾要去晨跑了，領的拉鏈拉到下底下。

　青春勝過所有盛裝。

　沖鋒和運顯出干凈氣質，肩闊長，十分出挑。

　他說：“是多胺。會在某一瞬間突然出現，也會在某一瞬間突然消失。”

　陳霧的臉上滿是迷茫：“什麼是多胺？”

　晏為熾停下轉腕部的作側低頭，仰視他的人有雙淚眼，任何時候看，都給人一種要哭了的覺。

　剛才出去一趟，可能是被風吹的，現在眼尾紅紅的，眼里的水像是更多了，隨時都會滾落下來。

　大概是晏為熾良久都沒回答，陳霧又問，小學生課堂提問般認真： “那多胺出現的時候是什麼覺？”

　晏為熾正因為剛剛的走神煩躁，見他還在問，便繃住下顎線，冷嗤：“我十八，男，你問我？”

　陳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