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清醒了。”陳霧洗了臉回來，“晏同學，我們繼續說吧。”

　屋里亮著燈，屋外一片黑。

　晏為熾趴在吊床上，大半張臉掩在被子里，嗓音微混：“繼續什麼繼續，西德的慣例，學期結束的時候，新生老生狂歡節。我不那麼來一下，明天你們電都不夠。”

　“這麼嚇人啊，”陳霧心有余悸地說，“那今年上學期，還有去年你怎麼沒……”

　晏為熾合上眼：“不想，不行？”

　“……行的。 ”陳霧誠心誠意地嘆，“真是多虧了晏同學，我和我的同事們都很謝謝你。”

　“著樂吧。”晏為熾的手臂直掛在床邊，五指在半空張開收攏，重復著活手指關節，手掌很大，指骨到小臂線條實有安全。

　“你明天等下班就行了。”他說。

　“噢。”陳霧忽地想起了個事，“那小趙同學當時也……”

　晏為熾皺眉打斷：“才跟人吃了一回飯，就關心起來了？你哥，你還真把當你妹？”

　陳霧結結地說：“不是，我沒有，我是覺得，爸是校長……”

　“那又怎麼樣，在我這沒有特殊。”晏為熾冷然。

　“校長不會找你麻煩嗎？”陳霧還在擔心。

　晏為熾掀起靠近陳霧那邊的被子角：“我看你一時半會問不完，到我床上來，慢慢問？”

　“問完了，我都問完了。”陳霧擺手后退。

　晏為熾懶洋洋地把被子放回去，心底又竄出一兩分說不清道不明的不爽。

　都是男人，陳霧這家伙剛才慌什麼。

　他的被子里是有吃人的怪，還是他有什麼難聞的味。

　晏為熾下意識抓起上的T恤嗅。

　“……”

　這行為傻到家。

　.

　第二天真的風平浪靜，學校領導給保安們開了個小會，做個年終小結。

　隊長把提前背好的稿子背完，再把福利挨個發下去——一箱蘋果，一箱草莓。

　還有紅包一個。

　陳霧拆開看了，有二百塊，他一邊尋思怎麼花這筆錢，一邊問老劉：“學生放寒假了，我們是不是就不用上班了？”

　老劉給了他一個“你想得”的眼神。

　陳霧詫異地說：“還上啊。”

　老劉勒了勒腰帶：“你寒假有事？”

　“沒有。”陳霧視線不聚焦，心思不知道飄哪去了。

　老劉頗為喜地年輕人的頭發：“小陳，我好像沒問過你是不是春桂人。”

　“我不是，我老家在別的地方，“陳霧反應慢，他自言自語地說，“到春桂沒有通火車，得坐大，只有一班車，很早，想趕上就要凌晨三四點從家里出發，走好久都看不到一個人影……”

　“遠嗎？”老劉聽不太清他在說什麼，只當他是怕回不了家，便安道，“咱們過年還是有假的，能回去。”

　陳霧抿著笑了下：“我還沒想好今年要不要回家。因為我才出來沒多久。”

　“還是回吧，回去了才是真的把年過了，不然總覺了什麼。”老劉唉聲嘆氣，“我閨忙，要看園子，只能我去找了。”

　“大棚？”陳霧疑。

　“一園子花草。”老劉說。

　陳霧的眼睛亮了亮：“農業人，很厲害。”

　“這有什麼厲害的。”老劉不認同，“無業游民一個，整天就只顧著搞那些。”

　陳霧說：“溫差，度，土壤，施，除蟲，澆水……都是要注意的。”他對上老劉驚愕的眼神，害道，“我在老家有很多地，覺，嗯，花草跟菜應該差不了多。”

　老劉心想，一個菜農，一個花農，多配，他就說要把這孩子介紹給閨。

　這心思瘋漲，老劉忍不住給閨發了條語音。

　閨回了三條。

　“爸，你別開玩笑了，我單不是找不到男人，是不想找，我要是想，邊多得是，還用得著你幫我介紹。”

　“不是我職業歧視瞧不起保安，任何行業只要是走的正當程序掙錢都是平等的，我只是覺得，學歷差太大吃不一頓飯。”

　“好了，我要忙了，手機不帶在上，有事等我忙完再說。”

　老劉都沒上，就被閨給打發了，他過窗口瞄了眼，年輕人正在幫他們打包垃圾。

　多好一孩子。

　.

　隊長要求陳霧他們在學生放假前，將堆積的包裹清理掉。

　都是放了很久的。

　基本上都屬于一時腦熱買的東西，下單的時候很激，碼一輸就過了那個勁了。

　到了也懶得來拿，今天想明天來，到了明天又是明天……

　慢慢就被新的期待淹沒了。

　當然也不排除是在哪搶券薅了太多小玩意兒，自己都給忘了。

　或者還有常人想不到的可能，反正就是丟在保安室了。

　號碼清晰的就打電話，讓放學過來拿。

　號碼不清晰的看班級，送一趟。

　陳霧拿了個沒寫班級，收件人名字只有個“李”的包裹，照著上面的聯系方式撥打出去，是個學生接的電話，他掛斷后，耳朵邊似乎還響著的“拜托拜托。”

　剛通知了一個學生的同事見他一副苦惱樣子，問是什麼況。

　陳霧說：“這個學生要我給把包裹送過去。”

　“誰啊？”同事瞧了瞧，“名字在哪聽到過，好像是哪個老師的孩子，你就送到班上吧。”

　陳霧：“可是……”

　“還可是？ “同事看他那單純的眼神，心里剛冒出的那麼點鄙夷就化了無語，“頭一回出來工作吧，你要學的多著呢，去吧去吧。”

　“那我去了。”陳霧拿著包裹出去了。

　.

　還沒到放學的時間，小部分學生就已經提前給自己放寒假了。陳霧從幾個黃邊經過，軍大和球服平行的那一秒，構了一種藝的和諧。

　陳霧去到目的地，等了好一會都沒等到人，號碼打過去也沒人接，正當他冷得來回走的時候，對方打過來了，問他怎麼還沒來。

　“我早就到了。”陳霧疑道，“你是不是說錯地址了？”

　那邊跟他確認之后，尷尬又真誠的道歉：“今天多事的，我忙得頭有點昏，抱歉啊，我在11號樓這邊，你過來吧，麻煩你了。”

　“不麻煩。”陳霧照著新說的地址前往跟這里完全是兩個方向的另一棟樓。

　那邊好像是鑄造專業的，很偏。

　陳霧走到半路，握在手里的手機發出震，他都沒看號碼就接了，接通才發現不是那個學生，是晏為熾，他下班后去買菜。

　“我晚上要吃好吃的。”晏為熾說。

　“火鍋行嗎？”陳霧問。

　晏為熾要拒絕，陳霧的咕噥先他一步傳來，“我去年冬天吃了很多火鍋，今年到現在都還沒吃過一次，前天晚上我做夢都夢到了，早上醒來枕頭都了一大塊。”

　晏為熾：“……”

　至于？

　“晏同學，我們吃火鍋好不好啊？”陳霧還在說。

　“無所謂，只要是好吃的。”晏為熾坐在后排窗邊吸煙。

　“那在家吃吧，去店里沒有氛圍，在家吃才舒服。”陳霧字里行間都是弱的試探，像小探出的角。

　晏為熾低哼：“隨便。”

　陳霧發出開心的歡呼：“那我晚點去買底料！”

　晏為熾聽到他快步走的呼吸聲，隨意問道：“你不在大門口站崗？”

　“我來給學生送包裹。”陳霧和晏為熾說了事大概。

　晏為熾把手上轉的打火機扣在窗臺：“別人是在玩你。”

　“為什麼玩我？”陳霧迷地說，“打電話的時候問我是誰，我說我是學校的保安，別的信息都沒，又不認識我，無冤無仇的。”

　晏為熾心說，沒？除了你這個新來的，還有誰會老實的回答學生。

　再說了，想玩就玩，需要理由？

　他在窗臺上按滅半煙，“把包裹扔掉，隨便扔哪。”

　陳霧遲疑：“這樣不好吧，”他笑著說，“算了，我就當是出來魚了，在這等會兒沒事的。”

　“沒事？”晏為熾冷冷嗤了聲，“你現在過去，等你的就是一盆冰水。”

　“啊……”陳霧難以置信，“這種老套的整人方法，現在還在用啊？”

　晏為熾：“……”

　陳霧想了想：“要不我帶回保安室，讓其他同事管這個。”

　晏為熾跟他幾乎同時出聲：“你人在什麼地方？”

　陳霧老老實實地報了位置。

　.

　晏為熾很快就到了，他是跑過來的，一頭金發被風吹了，在氣質和外形的襯托下盡顯年意氣風發的肆意不羈。

　學校施工地后面，陳霧垂頭站著，懷里抱著個紙袋，他在用鞋子蹭路邊碎石上的殘雪，上有子若有似無的孤單憂傷。

　見到晏為熾的那一刻，陳霧立即就笑了：“晏同學！”

　眼里有，暖又凈。

　晏為熾吐出的氣息里有薄荷糖的清涼，將煙味蓋掉了大半。他沒廢話，直接把手攤到他面前：“包裹給我。”

　“你要幫我送啊？”陳霧遲鈍地眨眼，“班級這個學生沒說，你是認識的嗎？”

　“不用管。”晏為熾從他懷里拿走包裹。

　陳霧在原地站了一小會，發現了什麼問題趕追上晏為熾：“可是包裹是我送的，怎麼會到你手上，別人會不會以為……之前我們說好在學校裝作不……”

　“回保安室去。”晏為熾低聲訓他。

　.

　片刻之后，晏為熾打開教室門，一腳踢開門邊扭腰的機人。

　轟著音響蹦迪的所有人都察覺到了不對，他們手忙腳地關了音響拿走機人，把走廊七八糟的桌椅搬回來，坐好。

　晏為熾將手上的包裹丟到自己桌上，發出“砰”的聲響讓大家繃神經。

　過道另一邊的趙潛剛瞥了一眼，就聽晏為熾。

　“通知這個，李什麼的。”

　晏為熾往椅子上一坐，搭到包裹上面：“讓到我這來拿快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