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天，聚了些烏云，天漸漸變得沉。

朱謙穿著玄常服坐在圈椅里，手扶著茶盞，靜靜著門庭。

沈璋恭恭敬敬侯在一側，也不敢落座，

“上回富侯府的事，多虧了王爺周旋，才保住了玫兒的名聲。”

朱謙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又往廊蕪看了一眼，這時進來一婆子，恭敬行了個跪禮，稟道，

“二老爺，老太太的意思是想請殿下去了一趟正院。”

沈璋悄悄瞥了朱謙一眼，幸在朱謙也沒多余的表，擱下茶盞起，與沈璋道，

“理應拜訪老太太。”

沈璋出謙恭的笑，一路引著他往后院行，至垂花門，未嫁的姑娘已均被遣走，只有老太太，二夫人曹氏并沈妝兒在，二人一左一右攙著老太太給朱謙行禮，

“王爺大駕臨，老失禮了”

朱謙欠行了個家禮，“請老太太安”目如水落在沈妝兒上。

沈妝兒未曾抬眸，眼觀鼻鼻觀心侍奉在老太太側，察覺那道視線往自己看來，紋不。

老太太將二人舉看在眼里，含笑往里引，

“請王爺廳喝茶。”

沿著長廊行至右側的花廳，早有丫鬟備好茶水奉上。

朱謙與沈妝兒落座在左側圈椅，當中隔著一高幾，老太太坐在右側，沈璋夫婦立在老太太左右。

老太太和悅嘮著家常，“王爺忙碌，不知今日怎麼得空過府？”

朱謙自然聽出老太太弦外之音，他瞥了一眼側的沈妝兒，換了一海棠紅的褙子，額尖的傷口已不見痕跡，眉目沉靜卻又著一子慵懶，甚至還有幾分漫不經心，與往日大相徑庭。

更重要的是，未曾搭理他。

看來，氣還未消。

他淡聲回道，“王妃在沈府叨攪多日，特來接回府。”

老太太不聲一笑，擒著茶盞抿了一口，擱下后，長吁一氣，“王爺份貴重，老已半土，本也無資格嘮叨什麼，只是妝兒年失母，自小在我膝下長大，我偏疼幾分，素來乖巧，為人慎重，嫁王府多年，也無行錯之，今后還王爺多多包容，也多疼一些”

說到最后幾字，老太太眼角已泛出淚花，當真是心里割得生生的疼。

沈妝兒聞言，眼眶一紅，拽了繡帕，“祖母”

朱謙間微微發，臉亦不那麼好看。

老太太明是懇求，實則怪罪。

但他有錯在先，亦無話可辨。

只道，“老太太的話，我已記在心里。”

老太太深深吸了一口氣，復又出笑容，“如此，妝兒便拜托王爺了”起朝朱謙施了一禮。

能親自上府接人，已是天潢貴胄給的最大臉面，要懂得適可而止。這次也算是鋌而走險，為沈妝兒搏了一把。

朱謙亦起回禮。

老太太客氣道，

“時辰不早，不如王爺留在府上用膳？今夜烤了鹿，王爺也可嘗個鮮。”

朱謙平平淡淡看了一眼沈妝兒，沈妝兒知他的，只得含笑回道，“祖母，王爺想是還有要事，趁著天還亮著，便先行回去了。”

老太太自然也不再多留，這廂朱謙蒞臨，后院留荷與聽雨已收拾行裝送上了馬車。

邁出花廳時，朱謙腳步在臺前一頓，朝沈妝兒出了手，

落英繽紛，浮輕掠，

沈妝兒看著那寬大的手掌，悉的紋路，指節分明的手骨，有那麼一瞬間的茫然。

已不記得上一回握他是什麼時候，想是他離京那一夜，覆在小腹上摟著他手臂依依不舍，想是他回京破十王府來救，手接過跌落的子

太久，久到已忘卻了它的溫度。

記憶被撥開，撈起來是滿手塵埃。

后幾雙眼睛看著呢。

沈妝兒咽下滿腔的苦，出尋常的笑，遲疑地將手放在他掌心，那一瞬，纖纖一，又緩緩用了些力，回握住他。

朱謙臉總算好看些，再朝側老太太頷首示意，牽著沈妝兒大步往正門邁去。

這一段路不算長，沈妝兒卻走得格外艱難。

他掌心太過炙熱，灼得手背起了疙瘩，幾度想回，礙著后祈盼的眼，終是忍住了。

帶著王府標志的寬大馬車已停在門口，朱謙先扶著踩著腳蹬上去，終于在躬進的一瞬間，松開了手。

沈妝兒暗暗吸了一口氣，不自在地將手握，坐在了塌上，待朱謙進來時，臉已恢復如常。

他生得秀，往塌上一坐，整個車廂仿佛暗沉了不。

車轆緩緩滾，豆大的雨滴砸了下來，發出鏗鏘的響聲，襯得車廂越發安靜。

朱謙向來話，他是個喜靜的子，可此刻卻倍不適。

沈妝兒從不這般沉默，相反，仿佛總有使不完的力，換做尋常，這會兒該要琢磨晚膳要給他做什麼菜，眨眼間便能給他好幾個選擇。

他從來都是不耐煩的，被纏得了，便隨口點兩樣，總能興致奔去后院下廚。

但此時此刻，一言未發。

還沒消氣呢。

朱謙手搭在膝蓋，了眉心。

一直以來，在他心里，沈妝兒已是他王妃，一個后宅婦人而已，吃穿用度不短了的，也就沒什麼好委屈的。結婚兩年，他也不曾納妾，算是對最大的尊重。

朱謙從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錯。

但今日著實覺得，他可能錯了。

他從未在意過的想法，一貫用自己的喜好與原則來要求，苛刻，一旦越過他的界限，便不留面斥責。

尤其這次牽扯王笙，也難怪介懷。

朱謙坐直了子，鄭重看向旁的人，

“王妃，我有話與你說。”

沈妝兒微愣，神游的思緒緩緩回歸，“王爺請說”目垂在他手背未。

朱謙一字一句道，“我與王笙不，我對亦無男之，否則，當年也不會娶你，你以后莫要多想，明白嗎？”

沈妝兒心神微震，訝異又狐疑地瞥他一眼，很快又收回視線，垂眸道，“妾知道了。”

不管他現在說的真假與否，也不妨礙他將來娶王笙過門。

語氣一如既往乖巧，朱謙不疑有他。

沉默片刻，他又道，“這次是我錯了，我不該不信你，不該將你遣回京城”

狂風掀起車簾，雨沫子撲沈妝兒的眼角，一時迷了眼，干凈剔的眸仿佛蒙了一層水霧，雨沫黏在長睫，一一，他信手替撥弄，恍惚垂眸，避開了他的手。

隨口應付道，“都過去了”

這一世不會再強求他的心。

和離不，只能閉著眼將日子過下去。

馬車抵達王府，天已徹底暗了下來，廊前燈火搖曳，候著一堆下人，當中最打眼的要數眉開眼笑的溫寧。

朱謙自然而然牽著沈妝兒的手下來馬車，沈妝兒也由著他了，夫妻倆一道去后院用了膳，朱謙用完凈手，目淺淺在臉頰落下，

“你先休息，我書房有些事，晚些再過來”

沈妝兒聽了這話，心頓時揪了起來。

這話是什麼意思，已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