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弟媳驚住的何止是周聲本人，連跟著他來的同事小許都險些撞翻了桌子。目在周聲和對面大名鼎鼎的盛宇總裁之間來回掃，一時間愣是沒有理清這其中的關系。

　一家人？

　這倆人什麼時候親戚了？

　周聲算反應快的，繁復的木質禮盒如常往對面推了推。

　對方主拉近了關系，他自然沒道理駁人臉，開口稱呼：“大哥。”

　又接著道：“這只是一點心意，同時也代表了合作的誠意，大哥不要推辭。”

　儲旭明看著周聲。

　語帶深意：“我沒想到來的人是你，而且你和我預想中的樣子……差別太大。”

　然后示意旁邊的人把東西收下了。

　有外人在，他們很默契沒有深這個話題。

　這是一間茶室。

　地點也是盛宇這邊定的。

　儲旭明看著對面的人阻止了服務員的幫忙，自己從清洗、溫杯、醒茶，沖泡，每一步都做得嫻而從容，坐在裊裊熱氣后面，舉手投足讓人覺得甚是賞心悅目。

　周聲把第一杯茶遞過來的時候。

　儲旭明沒忍住問：“特地練過？”

　“是。”周聲笑笑收回手，“這泡茶講究的無非就是個用、水、溫度，還有心境而已。我也談不上多懂，只是略知。大哥嘗嘗。”

　儲旭明自認看人還是有幾分眼力的。那些稍微自詡有點文化涵的上位者，沒事就泡泡茶顯得自己有多高雅似的，其實一接，就知道肚子里的墨水沒有半桶高。

　可周聲不一樣。

　他更像是自小浸潤在這樣的氛圍和環境中，修煉出來的這通氣度。

　不刻意，不顯擺。

　上稱呼著大哥，卻毫沒有利用這層關系的意思。

　他為合作者泡茶是出于尊敬。

　那種待人接的誠懇，自如，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儲欽白當初宣布結婚登記，儲家上下鬧得不可開。他為儲家長子，儲欽白親哥，反對的理由就一個。

　周聲這人不行。

　稍微一打聽，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就一清二楚。

　但今天從進門開始。

　一切全部推翻了。

　尤其是周聲在談及合作的時候。

　那種思維深度和眼界，讓他都不得不折服。

　從目標到細節，兩人越聊越投機，到后來他們各自邊的人都開始面面相覷。原本專門做會議記錄的，到后面干脆也不記了，就聽他們聊。

　聊時政，聊局勢，聊發展。

　整整四個小時過去，天都黑了。

　兩人就一個覺，意猶未盡。

　周聲意外于儲旭明這樣的純商人，骨子里竟然也有一份近乎赤誠的熱。別說現世，就是過去那個時代，金錢至上，甚至發國難財的人也都數之不盡。利益面前，是很能看出一個人本的。

　而儲旭明則是驚嘆于周聲看問題的格局。

　他包容相當強，落點及面，從一個出發點能延展出無數方式方法，同時還善于發現和傾聽。很多東西甚至是儲旭明都不知道的。

　比如從上世紀的市場生產，貨幣膨脹，延展到當下時代層層剖析。

　簡直是博古通今，無數案例信手拈來。

　周聲上，非常有那種讓人信服的能力。

　來之前原本只想著見一面，結果儲旭明直接現場拍板，開口說：“周聲，條件我答應了。明天我找人把合同發你，細節之后再討論，如果沒問題的話我想我們未來會有更多更深的合作和流機會。”

　“我很期待。”周聲笑著和他握手。

　雙方對這場會面都相當滿意。

　以至于邊的人都忘了下午剛見面時，他們還在糾結這兩人的關系。腦子里回的是一個掌管盛宇那麼大集團的裁決者，和一個看似在短時間崛起的“后起之秀”之間的撞。

　雙方的人從茶室出來的時候，已經快九點。

　儲旭明看了看手表，問周聲這邊的人：“你們怎麼回去？要不要我讓司機送一下？”

　“不用了不用了。”

　小許他們擺手，連忙拒絕：“不麻煩儲總了，我們自己回去就行，現在還早呢。”

　儲旭明也不強求。

　只有最后還剩周聲的時候，儲旭明主邀請說：“我送你。”

　周聲也拒絕：“我……”

　“別推辭了。”儲旭明抬手阻止他，率先一步打開車門，站在那里看著他笑道：“一家人，讓我這個做大哥的送送你，不過分吧。”

　周聲沒話說。

　如果談及公事他可以游刃有余，可這要是論親疏遠近，他就沒辦法了。

　周聲只好上車。

　兩人端坐在車后座上，私下里都算是比較沉默的人。

　一時間沒人開口說話。

　最后還是儲旭明先打破氣氛，開口問：“我一直也沒怎麼關心過，你和欽白，相得還好吧？”

　周聲側頭看過去。

　他不知道當初的保條例，針對的人包不包括儲家人。

　但他對儲旭明印象不差。

　算是實話實說：“還可以，我們相時間其實不太多。”

　再說直白點，就是不。

　儲旭明卻明顯不這樣想。

　聽見周聲的話之后，笑了一聲。

　“他我是知道的，你們能生活在一個屋檐下，一定是你容忍他居多。”

　周聲搖搖頭，并沒有承認。

　“算不上誰容忍誰，”

　周聲說：“儲先……他是個十分鮮明的人，和他打道，驗并不算差。”

　這是實話。

　一個說話看似不饒人，很抑自己想法的人。

　往往不屑于一些私鬼祟伎倆。

　周聲聽聞他也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位置。

　那樣復雜的圈子，又待在那個高度之上，單純和個這樣的詞語顯然并不適合他。

　那就只能是底氣。

　他沒有把儲家當做底氣。

　骨子里的驕傲是基石，自能力才是重點。周聲雖也曾口頭上損過他不知好歹，影他見多識廣，但他從不否認，他并不討厭那樣的儲欽白。

　在黑暗里沉寂太久之后，是很容易被儲欽白這樣的人灼眼的。

　儲欽白的世界就像一面反鏡子。

　周聲很清楚地在里面看見兩個世界的反差和不同，也更能看清自己。

　1937年之后，他就不常以周聲的份和名字示人了。

　剛在病床上醒來的那段時間，神和力不濟，偶爾也會恍惚自己究竟是誰。

　但現在他很清楚。

　他是周聲。

　本該死在1945年的周聲。

　這種能更明晰知道自己真的存在的覺，導致他在對著儲欽白的時候，有種不自覺的放松。這和他在周氏公司，哪怕是相談甚歡的儲旭明面前，狀態都是不一樣的。

　儲旭明看著他的側臉，久久無話。

　意識到不尋常的安靜，周聲側頭出詢問。

　儲旭明回神，緩緩開口：“我現在反而十分好奇，你們這樣迥異的個相起來究竟是什麼樣子。”

　周聲遲疑：“也許，經常都想離婚的樣子？”

　“這？！”儲旭明像是被他這話驚得不輕，連忙說：“周聲，我知道他就是單狗的命。你們結婚雖然我很意外，但我現在不得不承認他運氣很好，除了你我都想象不出來誰還會和他結婚。”

　儲旭明在這件事上異常心。

　像是嫌這話不夠，還接了一句道：“他不喜歡別人管他的事，但如果你們之間有什麼問題，你可以私下和我說，我替你說他。”

　雖然知道他們兄弟關系應該不錯。

　但周聲還是比較關注另外的。

　問：“單狗？”

　這是單的意思？

　儲旭明：“……”

　這重點是不是偏得有點遠？

　他看著周聲，也覺得當著他面罵自己弟弟好像更不合適。

　只好找補：“不是我罵他，只是說他脾氣不好，沒人得了他。”

　周聲了然地輕輕啊了聲，結束了這個話題。

　儲大總裁幾次三番看向周聲，言又止。

　周聲疑：“大哥怎麼了？”

　儲旭明復雜地搖搖頭：“沒事。”

　儲欽白當然是不缺人喜歡，僅微博就有六千多萬。

　可要說結婚對象，這麼多年儲旭明沒覺得什麼人跟他站在一起是合適的，如今好不容易真結了，對象還是這麼個……各方面看起來都非常優秀的人。

　這要是真離了。

　一定是儲欽白的問題。

　九點半到達東湖。

　周聲出于禮節邀請儲旭明進去坐坐。

　儲旭明看樣子一開始是不準備進去的，后來不知道為什麼，又跟著下了車。

　兩個男人一前一后進了別墅。

　剛進客廳，踩著拖鞋貌似剛睡醒的人從樓梯上下來。

　這種作息周聲是不太懂。

　他自顧自去放包，順便通知張嫂家里來人了。

　儲欽白則站在樓梯上，目從走進廚房的人背影上收回，對上儲旭明的眼睛，打了個哈欠隨意問一句：“你怎麼來了？”

　“睡到現在？”儲旭明皺眉。

　儲欽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昨晚加今天一個上午都在工作，你什麼時候關心起我睡覺時間了？”

　儲欽白說著自己走過去開冰箱。

　從里面拿出一罐啤酒，隔空丟給儲旭明。

　儲旭明手接了，看了一眼廚房的位置。

　往儲欽白的位置走了兩步，然后才低聲音說：“我是覺得你對人周聲太冷淡，晚上不說開車去接他，進門你連招呼也不打，哪里有丁點做人丈夫的樣子？”

　儲欽白嘭一聲拉開冰啤，仰頭灌了一口。

　聞言出個不可思議的笑。

　他睨向儲旭明：“不是，我說你喝迷魂湯了？”

　儲旭明：“什麼我喝迷魂湯了？”

　“沒喝你今天說話不著四六？”

　儲旭明：“……”

　這種氣不打一來的覺真是久違了。

　儲旭明：“你真想和周聲離婚？”

　儲欽白看了他一眼。

　問：“他跟你說的？”

　儲旭明：“我看他那意思，是你們雙方都有意愿。”

　儲欽白神冷淡：“忘了告訴你一件事，當初和周氏的合約里有一條，就是婚姻永不作廢。”

　儲旭明的臉頓時就不好了。

　雖然了解周聲后，他甚至想勸儲欽白認真對待這段關系。但再聽到儲欽白這種話，知道他當初是真的把一輩子的婚姻都賭進去了，那種冒火的覺再次出現。

　周聲出來的時候，正好看見相對而立的兄弟倆氣氛不對。

　生氣的是儲旭明，儲欽白反而看起來神平靜。

　周聲：“大哥，張嫂問你想吃點什麼？”

　儲旭明回頭看見他，臉收了起來。

　儲欽白跟著看過來。

　周聲和他對視。

　提醒：“要尊敬兄長。單狗。”

　沒禮貌。

　儲欽白眉一皺：“你說什麼？”

　周聲：“罵你。”

　儲欽白嘲諷：“罵一個已婚男人單狗，那你罵人的方式特別的。我是單狗，那你是什麼？”

　周聲回頭看向儲旭明。

　儲欽白順著看向大哥，“你說的？”

　邊上的儲旭明莫名尷尬。

　這都什麼跟什麼。

　下一秒儲欽白把空了的罐子扁，丟進垃圾桶。

　覷了一眼周聲，再對著儲旭明道：“別總教他一些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