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知道三皇子這是在表現對自己的不滿,不由抿了抿,問傅希言道:“我聽說你曾請過裴介鎮的大夫看病?看的什麼病,請的哪個大夫?”
傅家當年去裴介鎮請大夫的事并沒有刻意瞞,有心追查的話是瞞不過去的。傅希言也沒打算在這種小事上撒謊,便道:“父親嫌我胖,請了許多大夫來看,哪位……我那時年紀小,記不太清了。”
楚聞言看了三皇子一眼。
三皇子微微點了點頭。
楚對傅希言道:“附耳過來。”
大男人,講什麼悄悄話!傅希言一邊腹誹,一邊將頭側過去。
楚湊近他,低聲說了幾句。
傅希言失聲道:“什麼?!”
楚猝不及防被炸了一耳朵,不悅道:“一驚一乍的,何統?茲事大,不許外傳!”
三皇子略帶諷刺地說:“一位養在深宮的公主竟然在上千人的眼皮子底下失蹤……如此治理松懈的軍營,還想瞞住誰?還能瞞住誰?”
此事楚理虧,不敢反駁,只能用眼神示意傅希言。
傅希言這才知道,三皇子出軌是謠言,隊伍里還有一位公主,“越出軌道”的是這位公主。但他哪敢趟這種渾水。
公主失蹤不外乎兩種可能:
一是公主自己跑了。
這種況,找不到還好,找到了反而惹上一——哪個逃犯被追回來了還謝謝捕快藝高人膽大?尤其逃犯是公主,可不就是膽大包天麼?
二是有人把公主劫走了。
眾目睽睽、重重包圍之下,劫匪能劫走人,一定是出營地如無人之境的高手,自己何德何能,要跑去送死?
他支支吾吾道:“茲事大,屬下恐力有未逮……”
楚打斷:“傅賢侄不必自謙。西北有黃河天塹攔截,公主帶著兩名宮,沿路還留有跡,應該有人了傷,絕對走不遠。已在渡口和太橋部署人手,想來能及時迎回公主。”
傅希言聽他的語氣,好似篤定公主是自己跑的。
果然,三皇子慍怒道:“公主失蹤緣由尚未可知,楚指揮使何敢妄下定論?”
楚立刻欠道歉。
傅希言和三皇子都看出這老狐貍分明是認錯痛快,屢教不改。可楚執掌兵權,直屬皇帝麾下,即便份尊貴如三皇子,除了斥責也沒其他辦法。
傅希言繼續推:“上次請裴介鎮大夫看病已有十年左右的時間,現在說復診……這借口會不會太牽強附會了?”陳奕迅唱過,十年時,陌生人都從人變朋友了。誰知道當年的大夫又變了誰!
楚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看這療效,復診不是理所應當嗎?”
傅希言:“……”
楚又道:“我自有其他安排,你去裴介鎮不過以防萬一之策。你放心,我會派人帶著信鴿與你同行,說不定半路就能接到消息回來。無論如何,都能記你一功。不過,切記,不可泄份,更不能走公主失蹤的消息!”
傅希言:“……”不必記功,愧不敢。反正都要派人,為什麼不讓那人自己去裴介鎮?十年前有沒有掛過號真的這麼重要嗎?這個年代又沒有病歷檔案。
他滿面憂愁地從營帳出來。
樹靜而風不止,他想清靜而防不住人無恥。別看楚一把年紀,作起妖來,妖風還是很大的啊。
他走了一段路,被一個從樹后竄出來的小廝攔住。
小廝溫文地行禮:“小人是三皇子門下仆從。殿下有幾句推心置腹的話,命小人轉達。”
傅希言心里沒有君君臣臣的概念,自然也不吃“士為知己者死”這一套,只是面上還要鄉隨俗地做出容之:“臣恭聽。”
小廝看看左右,見無人在附近,才小聲道:“殿下說,自開拔以來,指揮使管理營地十分松散,甚至有衛士趁著夜擅自離營去附近鎮上買酒。錦衛初建,諸事待興,陛下抱有厚,本是正風肅紀之時,楚指揮使此舉實在有反常理。殿下懷疑,公主失蹤或與他故意縱容有關。若真是如此,只怕尋回公主并非易事。”
傅希言:“……”
這樣的揣測也是他可以聽的嗎?
臣,不,小人只是個小小伯府的庶子啊!
小廝見他面驚,忙道:“殿下為兄長,每想到公主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便五如焚,恨不能親自前往尋救。只是,營地人多眼雜,殿下份貴重,怕招來有心之人,不敢輕率。舉目營中,唯有大人可付重任,萬請大人看在自醉樓酣飲的,盡力而為,將公主迎回。”
傅希言只好說,自當盡力。
小廝說完,便作揖離開。
傅希言目送。
他走的是直線,小廝能在半道上截住他,就說明這番話是三皇子事先代好,特意在這兒等著的。
不由一聲嘆息。
《聊齋》里倒霉的大多是窮書生,偏這里的大小妖怪忒不講究,連他這樣的富貴胖紙都忽悠。
*
小廝回到三皇子的營帳,三皇子已經回來了,正坐著理信件。
見小廝進來,他放下手中的信,問道:“陳先生辛苦。他表現如何?”
陳貽本為三皇子府謀士,為免引人注目而假扮仆從,聞言,立刻直起腰,流出自信飛揚的神采:“我說殿下有幾句推心置腹的話,他便作出了恭順的樣子。不過依我看,只是裝模作樣罷了。”
此時的三皇子已然卸下傅希言所見的溫和,冷聲道:“這便是勛貴了,即便一個小小庶子,也敢奉違。”
陳貽道:“后來我說了營地管理松散,他看著有些吃驚。看來,傅家的確沒有安太多的人手進錦衛。即便安排了,也不歸他管。”
“傅希言其人,欺怕,遇事則避,想來傅軒也清楚他不能事。”
“那殿下為何看好他?”
三皇子笑了笑:“壞事的時候,總要有一攪屎。”
而此時,被認為是攪屎的傅希言正在認真地攪屎。
公主逃跑時,帶著兩個宮,就是總共三個人,那他這邊的人手也不能太,起碼二對一,那就是六個起步。除楚派來一名張大山的通訊衛士外,他又選了忠心、耿耿倆兄弟,正待再挑,楚心腹跑來了。
心腹說:“指揮使說了,此行意在暗訪,要低調,不能暴份,你發現行蹤后,不必打草驚蛇,通知楚萬戶,他自會接應。”
傅希言懂了,就是他負責眼探視野,楚負責打怪拿人頭。
行吧。
傅希言乖巧地應聲:“知道了。”
心腹語重心長地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指揮使的拳拳護之心,你能諒。”
傅希言微笑著點頭,等人一轉,笑容立馬垮塌,翻了個大白眼。
周耿耿等他走遠,啐了口口水:“把人當猴子耍呢!撿柴、生火、洗碗也能說是拳拳護,這麼好的事怎麼沒見他搶著干呢?”
周忠心沒說話,但沉的臉顯示出心并不爽快。
周耿耿又說:“也就小公子堅忍,不然誰還留在這里氣!”
傅希言點點頭,突然面微變,遲疑道:“你剛剛說什麼?”
周耿耿愣了下,將剛才的話惟妙惟肖地重復了一遍。
傅希言皺著眉頭。不知道是不是多心,老叔代他別離開集擅自行,楚卻好像有意地把他往營外攆?照這條思路回想,當初楚給他派一堆七八糟的活,很像現代職場人自離職的手段。
楚派來的張大山放好了鴿舍,跑過來,不識趣地嘀咕:“傅衛士怎麼還在這兒坐著?難道不知道救人如救火嗎?”
傅希言看著他,突然生出撂挑子的沖,但很快被理智遏制。楚暫且不說,就連他先前視為救命稻草的三皇子也不知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他目前本沒有沖的資本。
他拉住張口言的周忠心: “日頭曬,有些頭暈。現在好多了,出發吧。”
營地被派出去近一半人手,除三皇子、楚等權貴所在依舊護衛森嚴,外圍顯得有些空。傅希言躍馬而上,便有些顯眼。
剛剛一起吹過牛的同僚便過來八卦。
傅希言嘆氣:“楚百戶和指揮使斗氣,離營出走,托我去找找。”
同僚得到答案,滿足地走了。
張大山瞪了傅希言一眼,出營之后,立刻質問:“你怎可胡言誣陷楚百戶?”
傅希言無所謂地笑笑:“事急從權,我一時也想不出其他理由。沒關系,等楚兄立功回來,謠言自然不攻自破。”
其實以營地目前的狀況,公主失蹤也瞞不了多久。
張大山還是黑著臉,一副不高興的模樣,傅希言和周家兩兄弟樂得不搭理他。
此去裴介鎮,要橫渡黃河,傅希言已在出發前看好地圖。最近的是茅津渡,趕路需半個時辰,只是,他為什麼要走近路呢?等楚在前方大戰三百回合,奠定勝局,他再慢悠悠地上去混個助攻不麼?
于是改道太橋。
張大山又想嗶嗶,傅希言建議:“要不你坐船,我留下來看馬?”
張大山看看|下健的駿馬,一時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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