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箱子奢侈品也就賣了三十萬，沈絨沒心講價，收了錢之后坐車穿過半個N城，前往長街。

　為了省點錢，這次坐公去。

　音樂劇演員雖然也會參演影視劇，但到底和影視明星走到哪兒都一堆人圍觀不太一樣。

　因為有演出之后卸妝，到后門和劇場觀眾們近距離互、聊天的傳統（Staff Door），所以跟影視劇明星相比，音樂劇演員給人的覺更為親切。

　沈絨從來不覺得自己是“明星”，就是個在劇場爬滾打的演員。

　常年在ZM廣場溜達，在長街游，有人認出想要簽名或者合照，來者不拒。

　上了公，坐在人的角落，戴著帽子的沈絨將墨鏡摘了，剛拿出手機就看見一個陌生號碼給發的短信。

　【你和我結婚，我除了當冤大頭買你的安真劇場外，再加一千萬聘禮。沈大小姐，時間不等人，我寬限你三天。三天之后再見不到你人，咱們就只能再次法院見了。當然，在咱們打司的這段時間里，我也會讓人找你深‘聊一聊’，或許聊著聊著，你會想起自己現在一文不值這件事。】

　這是楊晟的短信。

　沈絨口微微起伏了片刻后，忍著惡心退出短信頁面。

　三天……

　沈絨的頭作痛，點開和秦允的微信對話框。

　秦允是沈絨老同學兼好友，倆初中就在一個班，雖然沒一起排過音樂劇，但也蹭進了那微信老友群里。

　秦允是中介，專門在租賃、出售劇場的生意上牽線搭橋。

　或許能認識一些別的買家。

　秦允知道沈絨家里的事兒，一早就幫留意了，只不過整個圈子都知道沈家的況，還被楊晟逐一強勢暗示過，這渾水還真沒人愿意蹚。

　秦允有些為難地跟沈絨實話實說。

　“小絨，能說上幾句話的都幫你問過了，不是一下子拿不出那麼多錢，就是還在那兒價，都不太合適。”

　秦允說得很直接，也好。

　沈絨說：“謝謝，我再想想別的辦法。”

　秦允微不可聞地嘆了一聲，說：“你在外面呢？醫院誰照顧阿姨？”

　“我大姨在。”

　“你大姨啊……我還有個會要開，開完了去醫院看阿姨。這幾天給你累夠嗆，今晚回家好好睡一覺，我來陪床。”

　沈絨背著包下車，從ZM廣場永遠閃耀的巨型LED燈牌下穿過。

　“不用，醫院那破床特不好睡，你肯定不了。”

　“你都得了，我怎麼不行。”

　“我那是習慣了，甭來罪了你，還得上班呢。”

　沈絨低著頭，從沙丁魚罐頭一般的人群中，在第二個路口左轉，接著往右走兩步就到了安真劇場的后門。

　這條從小走到大的路，閉著眼都不會走錯。

　“你哪兒呢？回劇場了？”秦允問。

　“嗯，得把錢給人結了。”

　秦允知道沈絨的格，欠別人一分錢都能難到睡不著覺，何況是欠了這麼大一筆。

　之前將自己能拿得出來的流資金全都給沈絨了，也沒說是“借”，就讓先用著，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分彼此。

　這錢給出去秦允沒想要回來，畢竟是被沈絨保護到大的。

　要不是沈絨和盛明盞當年護著，估計都沒法順利畢業。

　這份平日里都化在了好友間的相中，沒宣之于口，但秦允都記得。

　要不是只是個普通的上班族，但凡有五億家，恨不得直接全砸給沈絨。

　這錢當時沈絨拿了，沒說什麼，只是紅著眼睛了秦允的手。

　“那你先忙著。”秦允這會兒正抱著筆記本電腦在公司的走廊上飛馳，“開完會我找你。”

　“嗯。”

　沈絨掛了電話，一抬頭，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樓梯間。

　可能是因為昨晚媽突然提到了盛明盞，今天路過樓梯間，沈絨難得駐足了片刻。

　樓梯間的，全都是在安真劇場上演過的音樂劇海報。

　從第一部劇《汴京一夜》到最后一部《汝寧》，所有版本的海報、演員們的合影以及簽名照，將樓梯間鋪得滿滿當當。

　這是通往臺前的道路，也是和媽一步步走來，專屬于安真劇場的獨家回憶。

　盛明盞離開的這兩年里，沈絨從來都沒有在樓梯間停下腳步。

　這里無數的合照中，一大半都有倆昔日的快樂。

　如今多看一眼都讓覺得矯。

　分手了就該痛痛快快斬斷一切，沈絨一向都是這樣告誡自己的。

　大概是昨晚聞到了那倒霉的香水味，加上媽媽又莫名其妙提到了那個人，今天沈絨鬼使神差地多看了一張照片一眼。

　這是張拍立得，拍攝于終難忘的夜。

　照片里的和盛明盞剛剛完了嘔心瀝的《汝寧》的首演，兩人都還是古裝造型。

　臉上和角都是跡，盛明盞更是干脆穿著件。

　沈絨從盛明盞后跳上來摟住脖子，整個掛在上，沾著油的手指剛剛從前人的鼻尖上離開。

　仰頭笑得開懷，而盛明盞伏下了子穩穩地承著的重量，沒有看鏡頭，而是微側過臉去看后的人。

　“永遠，永遠別讓我離開你。”

　盛明盞仿佛還在耳邊囈語，傾訴著那時的真心。

　……

　后有人說話聲在靠近，沈絨立即回神，迅速將目從拍立得上離，低垂著頭從張著和盛明盞過往的長廊快步而過，往休息室走去。

　《不可抗力》劇組的人已經在這兒等著了。

　沈絨將打印好的表格拿出來，讓大家一一核對款項。

　“很抱歉，財務上周已經提辭呈，只能由我來給大家結款了。看看有沒有不對的地方。”

　作為安真劇場的主人，沈絨直了腰背，每個字都說得不卑不。

　眾人一一簽名之后，沈絨將錢當面轉完。

　三十多萬到最后就剩六萬，將最后一筆錢轉完后沈絨略微松了口氣。

　“謝謝各位，大家辛苦了。”沈絨挨個道別，“有緣再見。”

　《不可抗力》劇組里大多數都是沈絨的人，業界知名的演員和從業人員。

　其中很大一部分還是和安真劇場一塊兒長起來的，多多聽聞了沈家近況，和安真劇場即將出售的事兒。

　大家有自己的生活和事業要奔波，不想招惹楊晟，盡管心中不舍，到最后也只能留下一句嘆息和囑咐。

　“小絨，以后有事兒你開口，哥能幫的一定幫。”

　“有機會再合作。”

　“再見，保重。”

　……

　不知道有幾分真心或幾分場面話，沈絨全都收下，逐一認真謝。

　人全散了，沈絨沿著上臺的通道，走到了臺前。

　空無一人的安真劇場，和以往開演前的氣氛有些類似。

　只不過以前這兒容納的是上千顆期待的心，在后臺的沈絨整裝待發，單薄的里蘊藏著巨大的能量，等待著登場，等待著用自己的唱演讓所有人收獲一個難忘的夜晚。

　曾經無數次站在這舞臺中央，偌大的劇場似乎還縈繞著不息的樂聲，但仔細看，這兒沒人了，一個都沒有了。

　每走一步，都能聽到寂寞的腳步聲，像劇院幽靈一般，著冷清的墻壁和座椅劃過。

　前局盡翻，舊人皆散。

　沈絨坐在舞臺前端的邊沿，雙自然地垂落在空中，閉上眼，即便沒有樂隊沒有對手，演奏過無數次的旋律依舊能在腦海中準確地回。

　就算要落幕，也要有始有終。

　一個人唱起《汝寧》的主題曲《萬馬齊喑》，面對沒有觀眾的劇場，這首歌竟如此合適。

　最后一個直沖云霄的高音之后，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百年國祚就此覆滅。

　《汝寧》就這樣結束了，而也死在了盛明盞的懷中。

　這是《汝寧》的結局。

　沈絨坐在一盞暗燈之下，雙眼忘了眨。

　沒想到，也是安真劇場的結局。

　.

　從安真劇場出來的時候，沈絨接到秦允的電話。

　秦允說去醫院看了沈黛，沈黛這會兒剛睡，話鋒一轉，提起劇場的事兒。

　“小絨，你還記得阿麥嗎？”

　“阿麥……”

　“算了，知道你本記不住人。阿麥，初中和咱們一個班的同學，他有個叔叔去年有過購買劇場的想法，當時來問過我，沒找到合適的就沒下文了，我都給忘了。剛才看阿麥在群里說話我想起來了，他好像一直跟著他叔叔做事，也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戲。今晚我們都出來玩，阿麥也會過來，你來嗎？當面問問他。”

　沈絨本沒有挑剔的資格，為了擺楊晟，什麼都愿意一試。

　“在哪兒聚？”

　“今晚八點老地方，滿東風對面那家KTV。”

　.

　滿東風對面那家KTV名“流金歲月”，名字起得很有古早那味，畢竟開了快二十年了。

　沈絨上中學那會兒，一群喜歡音樂劇的死黨們一放假就往滿東風的包廂里扎，吃飽喝足就去對面唱歌，一唱就唱通宵。

　因為流金歲月的包廂大，第二次裝修后像模像樣地弄了個舞臺，無線麥管夠，老板還特別熱有求必應。

　當初沈絨和盛明盞們，為學校文化節演出的音樂劇《羅歐與朱麗葉》就是在那兒排的。

　那時們一開嗓，周圍包廂的客人和路過的服務員，都會好奇地往們這兒探頭探腦。

　沈絨玩得開心了會將包廂的門打開，將KTV當做小舞臺。

　不拒絕任何人當的觀眾。

　上大學之后也有來過幾次，后來因為駐場演出加巡演一波接一波，連睡覺的時間都得，更不用說是去KTV撒歡。

　沈絨從雙層紅觀士下來的時候，風停了。

　大朵大朵的雪花如綿糖般安靜地降落，為冷的都市燈火鋪上一層更加冰冷的彩。

　沈絨散著卷發，戴著一頂姜黃棒球帽，和黑的口罩配合著將掌大的臉遮得嚴嚴實實。

　冰天雪地之間，只穿一件薄薄的羊絨風和牛仔，單肩背著包往流金歲月走。

　【到了嗎？】秦允發微信給，【我們還是在712豪包哈。】

　沈絨正要回復說已經到樓下了，街對面正好有兩個人從餐廳走出來。

　即便只是余一瞥，也讓沈絨心上猛地一震，回復信息的手指也僵在原地。

　是盛明盞。

　盛明盞站在滿東風復古且高調的招牌下方，一黑的風和長發讓幾乎融了夜之中。

　半側面對著沈絨，幾乎看不見臉。

　但無需看著正臉，只需朦朧的影子，沈絨都能確定那是盛明盞，是和生活了十三年的人。

　一陣風平地而起，將沈絨的帽子吹飛，出一雙還未從震驚中回神的眼。

　盛明盞真的回來了。

　分手之后兩年沒有任何聯系，沈絨以為盛明盞的影子會在心中變暗變淡。

　可此刻這個人就在距離十步遠的窄街另一邊，是冥茫的夜里最清晰的廓。

　沈絨甚至覺得自己凍得發紅的鼻尖之下，“孤”的香水味在不懷好意地飄。

　盛明盞剛剛和趙驍聊完了租賃劇場的事，站在街邊又扯了會兒閑篇，似乎在等人。

　一輛車開了過來，車窗放下，駕駛位上坐著個漂亮人。

　那人對盛明盞笑，開心地說了些什麼。

　盛明盞腦袋微微一轉，面對，將整個后腦勺留給沈絨。

　沈絨認出了車里的人，牟梨。

　是盛明盞大學同班同學，曾經熱烈追求過盛明盞。

　沈絨和牟梨很不對付了一陣子，最后以盛明盞當著沈絨的面將牟梨刪除好友為結點。

　此時街對面開著賓利的牟梨出手，往盛明盞的臉上曖昧地了一下，像是在宣告主權。

　沈絨覺心口劇烈起伏，立即轉頭，推開流金歲月的門，直奔電梯。